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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   兰舟面色慌张,抓住我衣袖:“娘子,你可曾看见小姐?我早晨过来伺候的时候,她便不在床上,被窝冷冰冰,也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

      我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兰舟的手亦是。

      她似乎察觉不到,继续道:“今天好巧不巧是中元节,哪能这个日头出门?眼看着现在正午,还稍微有点阳气,当早早将小姐找回来,免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娘子,你有看见小姐吗?”

      兰舟说完后,又重复问一次。

      我只能摇头。

      “这可怎么办啊?”

      兰舟松开我的衣袖,整个人急得在院子里打转:“屋子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看见小姐。难不成……难不成要告诉老爷,让老爷帮忙找?”

      “你们还没禀告?”我略微诧异。

      兰舟有苦难言,只能叹气。

      因为一时失力,油纸伞歪斜,雨水很快淋湿兰舟半边身子,哪怕她第一时间扶正油纸伞,肩膀湿漉漉,头发如水蛇般贴在她脸颊,雨水蜿蜒而下,将衣襟染得颜色更浓。

      她胡乱擦掉脸上雨水,“若是老爷知道,小姐又逃不掉一顿罚。”

      “简直胡闹。”澜文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现在她亦是撑着油纸伞,表情严肃地盯着我们三人。

      或许是长久跟在范文远身边伺候,现在她说话语气、神态,都有些像是范文远。

      她面色不虞:“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想要瞒着谁?”

      兰舟见状,脸色惨白。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

      她嘴唇发颤,惊慌看向澜文:“澜文姐姐,老爷知道了?”

      “一早晨没有小姐的消息,晨时亦未诵读,怎可能不知?”澜文道:“还有兰舟你也是,什么时候还想着替小姐隐瞒,这是你能够瞒下来的吗?”

      她目光一凛,“若小姐平安无事还好,倘若出了什么意外,你能脱得了干系?”

      兰舟身形本就单薄。

      此时经澜文一吓,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不堪雨水瓢泼,将她淋垮。

      我见状,缓缓开口:“兰舟不过是担心柔芷心情,想来柔芷就在范府中,不会去更远的地方,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现在我们都一同去找,早些将人找到,早些同范大人交代。”我听着雨声,不自觉地从嘴里溜出一句话:“雨是早晨下起来的,也不知道柔芷有没有带伞,若是没有带的话,得多冷啊。”

      兰舟闻言,竟是哽咽一声。

      她撑着油纸伞,急匆匆往外跑:“我要去找小姐,她肯定很冷。”

      顾不上同澜文多说一句话,便消失在雨幕。

      澜文回身,她看着我,思索一番后,朝我恭敬行礼:“娘子莫要担心,老爷已经安排府上所有人手去找小姐,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好消息。”

      虽然叫着“娘子”,但那恭敬态度,和直接称呼我为“奶奶”,亦没什么区别。

      毕竟过去,澜文鲜少同我行礼。

      不及柔芷对我恭敬客气。

      雨下得似乎大了点,油纸伞被雨声敲得劈啪作响,我不愿回答澜文的话,而是在雨中转身,隔着厚厚雨幕望向沉默不语的一一。

      她将油纸伞撑得极低,并不看我。

      ……唉。

      我轻声说:“我先去找柔芷,有什么话,等找到柔芷之后,再同你解释。”

      一一的伞面未曾抬起,我也未曾听见眼前人,是否有做出回应。

      我嘴角牵出苦笑,只感觉这一场雨,将许多人都推离我身边……很远、很远。

      我转身,走入雨幕,寻找柔芷。

      范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三进三出的院子,且含有假山湖泊、亭台碉楼,虽然许多人一起寻找,每一处都能看见不同的人而或撑着油纸伞、或穿着蓑衣,在每一处地方来回巡视,嘴里不停地喊“小姐”。

      却没有一个人传来好消息。

      雨越下越大,似乎不会停歇。

      湖泊的水漫上些许,淹没池边菖蒲,离路边青石路,不过几厘差距。

      我跟随众人找了几个时辰,感受到雨水胡乱打在我身上。衣袍已经被浸湿,此时湿漉漉紧贴我大腿,风儿一吹,竟是感觉刻骨的冷。

      柔芷呢?

      她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也很冷?

      我脚步焦躁,整个人陷入不安情绪中,难以脱离。

      期间偶尔遇见兰舟、澜文和一一。

      对话不过如下:

      一人问:“找到了吗?”

      另一人回答:“没有。”

      如此对话短短几个时辰发生快上百次,肉眼可见的,天色渐晚,所有人面色凝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居然是比天色还要凝重。

      天完全暗了下去,但雨还在下。

      为数不多的阳气已经完全消失,不知是否今日是中元节的缘故,凄风苦雨之下,寒意森然。

      一整天。

      一整天柔芷都没有出现。

      她究竟在哪里?

      我心慌不已,目光扫过眼前一切景象,每一处几乎都有人,他们提着灯笼,灯笼柔和的光好似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霾——如果找不到柔芷,他们也没有好日子可过!

      呼喊的声音焦急而凄惶,但偏偏回应他们的,只有另一人同样焦急而凄惶的询问。

      乌云罩在范府上空,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罩在我的心头。

      现在继续寻找是无意义的,我知道,哪怕是我将范府翻个底朝天,也不过是在作无用功:其他人,几乎已经将范府翻了个底朝天。

      不对——

      柔芷没有离开范府,范府的墙那么高、好似耸入云天,而柔芷那么纤细,她不可能一人无知无觉的离开。

      更何况范府养了许多佩刀的“轿夫”,他们不会任由柔芷离开。

      所以柔芷肯定还在范府。

      但是,她究竟在哪里?为什么始终找不到?

      我独自站在雨幕中,不知是谁递给我一盏灯笼,我瞧见灯笼因风吹雨打而烛火摇曳,看见雨幕后人影重重,好似鬼影。

      柔芷不在这里。

      我提着灯笼,缓缓转身。

      那,柔芷会在哪里?

      我看着灯笼里微弱的烛光,茫然而毫无目的地往前。

      雨声大作,几乎击穿我的油纸伞。

      狂风不止,几乎吹灭我的烛光。

      我同人群分开来,独自走在青石小路上,经过那些或趴、或躺、或坐、或站的人,好似一缕幽魂,往前飘去。

      飘飘荡荡、离开青石路径,松香扑鼻。

      松树似乎不会老。

      我春天来时,苍翠欲滴。夏日到访,郁郁葱葱;现在已秋,时间却好似在此地停滞,虽然道路两边落了些未长成的松果儿,但依旧是满目绿意、生机勃勃。

      我踩在松针上。

      绣花鞋盛满了水,每一脚下去,踩出许多雨水。

      也不知是它们藏在松针下,还是藏在我鞋袜中。

      我撑着油纸伞,提着灯笼,顾不上将浸水沉重的裙摆提起,便这么艰难地往林中走。

      此地总是如此幽静,听不见声音,亦没有人回答。

      唯有雨水击穿松针的回响,不停在我耳边荡漾。

      我一路往前,很快,看见藏在松林间的小阁楼。

      撑着伞,我缓缓往前。

      因着整日未曾进食,现在莫名的,有些头重脚轻。

      狂风一吹,手中灯笼几乎被吹飞,我手因风的力道而提起,艰难握住灯笼,弯下腰,将油纸伞紧紧握住、伞柄抵着小腹,躬身艰难往前。

      天地间的风和雨,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加诸我身。

      我脚步迟钝而缓慢,但走得极为坚定。

      雷声大作,闪电齐鸣。

      狂风席卷松林,发出“呼呼呼”的恐怖声响,好似万鬼齐哭,万鬼齐鸣!

      而我依旧往前,一步一步,终于走到檐下。

      我将油纸伞收起,雨水从头发往下流淌,带着面颊上的水,蜿蜒而行,经过早已浸湿、挑不出一点干处的的长袍,最后汇作小溪流,滴入地面。

      很快,在我脚下,便聚集一汪小小清泉。

      我胡乱捞起裙摆,一边走,一边揪干水份。

      雨水从我裙摆噼里啪啦往下坠,我则缓缓往里走,在雷声轰鸣中,走进这个无人造访之地。

      “柔芷?”

      我看见窗边蹲着一个人。

      她安静地蹲在角落,双手枕在膝盖上,脑袋则埋在其中,身形瘦削、衣着单薄。

      是柔芷,

      我笑起来,加快速度往前。

      却不曾想,猛得一阵天旋地转,我突然失去浑身力气,就这么“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黑暗。

      漫长的黑暗。

      但很奇怪,我并不觉得寒冷。

      我能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温度,能够感受到有水从我喉咙灌入,缓缓流入五脏六腑。

      我能感受到,一道小小的、悲伤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低声啜泣。

      起初,我听不清这声音究竟是什么。

      没办法,我是个半聋。

      可我实在是好奇这声音,便更加仔细地去听。

      那声音很轻微,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从模糊变得清晰,从遥远变得很近。

      “老师。”

      我听出来了,是柔芷的声音。

      她在叫我。

      对了……柔芷一整天没有吃饭,应当很饿。

      她穿得那么少,风雨又这么大,她应该会很冷吧。

      我还没有和柔芷说话呢……我就这么晕死过去,她应该很害怕吧?

      我已经让柔芷很伤心,我不应该让她更加害怕。

      想到这里,我强行破开昏乱思绪,掀起沉重眼皮,眼珠子微微转动。

      我在雨幕中。

      油纸伞几乎贴着我脑袋,雨水声音如此清晰。

      我浑身无力,却在不停往前移动。

      我垂眼。

      看见那单薄的、纤细的肩膀——柔芷背着我,十分困难地撑着油纸伞,保护我不被雨淋到。

      她狼狈弯腰,声音悲伤。

      “老师,你别怕。”

      她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我就带你回去看大夫。”

      “别怕。”

      她虚弱的声音混合着雨水敲击油纸伞的韵律,胜过我听过的万千曲谱。

      我扶住柔芷肩膀,心疼不已。

      “柔芷,你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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