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自渡》言言描字

24、锦书

　　我长的太大了，姆妈总是睡不好，我听见了白芷担心的叮嘱，要姆妈少吃，还要和白芍一起架着姆妈散步，说是到时候好生产。我不敢再修炼了，因为我修炼的好，就会很舒服，会长大的，会让姆妈睡不好，吃不好。现在是白芷给我读书听，姆妈太累了，要休息，她今天读的是《论西医与临床》，快读完了，还差一点，这是她第二次给我读这本书了。
　　我听见了刻意压小的脚步声，这肯定是白芍，听见她小声的跟白芷说：“白芷姐姐，大少爷在前厅和老爷吵起来，听说还有一个女人也是跟大少爷一起回来的。”
　　白芷轻浅着声音道：“你去院门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快去。”
　　“嗯”
　　我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烦躁不安，感觉要倒霉的样子，可是倒霉是什么呢？为什么会倒霉呢？
　　姆妈醒了，坐在床上发呆，我知道她听见了白芍的话，她只是在养神，并没有睡熟。我听见她轻轻的说：“该好好打算了！看来他已经等不及了。”
　　院门外的哭声震响，院内的人都假装听不见，没人去问，也无人理会。
　　突然，有个老妇人的声音加了进来：“怎么，你们山岚院就不是宗府的了？姚家女神医比太后娘娘还难见了？我这婆母还要三跪九拜不成？”
　　“去请婆母进来吧”。
　　“是，大少夫人”。
　　不等进屋，在院子里就嚷起来的声音真难听。
　　“姚舒，也别怪我做婆母的不心疼你，你自个儿的男人你不疼，我这当妈的心疼啊！呜…呜……玉儿快被他父亲打死了，你去劝劝你公公吧”！
　　“谦玉为何被罚？”
　　“还不是怪你，抓不住男人的心，谦玉非要让素心进门，给她名分，给就给吧，我宗家又不缺她一口饭吃，可你公公不同意，非说是当年答应过你父亲，不娶平妻纳妾。你快去，要是去晚了，你男人就被打废了！我可怜的玉儿啊，自古以来，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嘛？怎么到我玉儿这里就不行了呢？”
　　呜……呜……呜……呜的哭声不断，姆妈很烦躁，我也烦躁。
　　“不好了，夫人，大少爷被打的吐血了，你快去看看”。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快走，快，走，姚舒快跟我走”。
　　“啊……”
　　好痛，我好痛，不，不是我，是姆妈好痛，姆妈摔倒了，姆妈被老太婆摔痛了，好气，好气，好生气，老太婆该死！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啊！好多血，快去请老爷来”！
　　“大少夫人，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可以动吗？”白芷惊慌的大叫：“白芍，快去叫平娘，小姐伤着了，白苓，让院外的白霜去请吴夫人，告诉白霜今天发生的事。去，去准备热水，小姐……小姐……”
　　好疼，姆妈好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动不动的听着姆妈痛苦的叫声。平娘来了，给姆妈施了针缓解疼痛。我听见了白芍的哭声，白芷叫白苓熬药的声音，还有平娘对姆妈说话的声音：“阿舒，你动了胎气，伤了子宫，出血量过大，月份还不到，我要给你用催生药，你要挺住啊！你一定要挺住，我们景儿就靠你这个姆妈了！听见了吗？阿舒！”
　　微弱的声音响起“好，师姐一定要保住景儿，哼，好，好一个宗家啊！”
　　我快急死了，也不敢动，我一动姆妈就疼的呻吟，我怕，我好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一双手在把我往下推，我刚向下动一点，就听见了姆妈无力的痛苦叫声，我就不敢再动了。那双手，边推边说：“景儿，快些出来，让你姆妈少糟点罪，等你出来了，就舒服了，乖啊。”这是平娘的声音，平娘的手。
　　我顺着平娘的手，使劲的往下挣扎，经过狭窄憋闷的通道，挣了出来。
　　有人在给我清理，擦身体，还把我拧着拍了拍，最后还反复摸我的身体和嘴脸。
　　“平娘，小姐怎么样了？大姐儿咋不哭呀？大姐儿还好吗”？
　　“大姐儿没事，我看过了，心跳有力，不哭就不哭吧！小姐，小姐就危险了，这血就止不住！”平娘嘶哑的声音喊道。
　　“阿舒啊！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学艺不精，师姐对不起你，怎么办”？呜咽的哭声伤心又绝望。
　　“师姐，不怪你，是阿舒命不好！白芷去请老爷和二少爷到外厅坐着，当个见证。白芍给我梳洗，平娘，我的好师姐，景儿就托付给你了！白霜回来了吗？”
　　“阿舒，阿舒你怎么样了？我在，我在外厅，我和锦之早到了，不敢打扰你，可以进来了吗？”
　　“佳宜姐，你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大少夫人，老爷和二少爷到外厅了。”
　　“好，白芷执笔，请吴夫人和锦之少爷进来”。
　　“妇人宗姚氏，因外力所伤，提前产下不足月女儿宗景，宗家嫡孙女。宗姚氏所有陪嫁都归宗景继承，十六岁前由吴夫人董佳宜保管财产。若宗景不能顺利成年，财产捐给‘玛利亚教堂’女子学校。请公公和小叔做个见证。白芷，文书一式三份，小叔一份，平娘一份，锦之一份”。
　　“小叔子，嫂子请你以后多关照宗景了”。
　　“嫂子放心，谦华必不负所托。”
　　“佳宜姐，没想到会这样，给你添麻烦了，求你，要照顾好景儿。如果锦之长大了和景儿没有男女之情，就让他们做兄妹，婚事作罢，景儿的财产分一半给锦之当聘礼，就当是我做舒姨的一点心意。如果景儿纠缠，就让她随平娘走吧，我的女儿，就算一时想不开，过后也会想明白的。佳宜姐，一定，一定要给景儿留一条活路”！
　　“别说了，别说了阿舒，我答应，我答应，我都答应，以后宗景就是我的女儿，她就是吴家的掌上明珠，我不会亏她一点，就是锦之都不行。等她大了，婚姻由她定，能和锦之琴瑟合鸣就结为夫妻。若看不上锦之我绝不为难，我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好不好？阿舒”。
　　“谢谢佳宜姐，景儿就托付给你和锦之了。锦之过来，平娘把景儿给我”。
　　我好难过，可我张不开嘴，睁不开眼。我被放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姆妈抚摸了我的脸颊，摸了我的两只手，亲了亲我的额头“宗景，你要勇敢的长大，就算没有姆妈的陪伴也要努力的长大学医，继承姚家的医术。景儿，姆妈的宝贝，你一定要活下去，听佳宜娘亲的话，要对锦之好。”说完，把我交给了吴锦之。
　　“锦之，我把宗景就交给你了，你要保护好她，保护好你的云书”。
　　“嗯，保护好我的云书。”软糯的童音坚定的语调响起。
　　我躺在一团金光里，力量渐渐的回归身体里，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痛哭声。我只感觉抱我的双手更用力了，慢慢的远离了哭声。
　　我看着抱着我的男孩，卷曲的黑发，抿紧的双唇，漆黑明亮的锐眼，在看着我，亲启薄唇“云书别怕，我陪着你。”
　　我好累，我见不到姆妈了，她们哭，是姆妈走了，我都知道。我要练内功，练医术，好好长大，对锦之好，姆妈说的我都要做到。
　　我醒来的时候，听见佳宜娘亲的声音：“锦之，景儿睡着了，放在车位上就好，不用时刻抱着，你手酸吗？”
　　“冷”
　　“你怕景儿冷啊？那给我抱会儿，你休息一下，手麻了，会摔到景儿的。”
　　“不麻”
　　“哎！你这死心眼的孩子，连母亲也不能放心吗？母亲也很喜欢景儿，会好好疼她的，给母亲抱一会儿好吗”？
　　一路上听着佳宜娘亲的声音，昏昏沉沉的到了一处房子。
　　“夫人回来了，二少爷”。
　　“去烧热水，红英带人去三楼把锦之旁边的套间打扫出来，仔细点，打扫干净。平娘先在客厅好好照顾景儿，缺什么就找我。”
　　“红菊召集所有人来前厅。”
　　一阵洗手，换衣，喝茶声过后，听见有人回话。
　　“夫人，人到齐了”。
　　“召集大家，就是介绍家里的新成员，我们吴家的三小姐，旁边是三小姐的师傅，大家叫她平娘就好。过几天还有三个人会过来一起照顾三小姐，以后要好好配合平娘照顾好三小姐，知道了吗”？
　　“是，夫人。”
　　我没有住进打扫的套房，而是和吴锦之一起住进了他的房间，原因是吴锦之不理会任何人，把我直接抱进了他的房间，锁门。直到平娘解释了半天，我是需要喝水，喝奶，洗澡的，才勉强同意了平娘进房间照顾我。
　　时光就在我躺在锦之的怀里睡觉，喝水，啃奶瓶的时候悠闲的慢慢溜走。
　　今天的吴锦之很不高兴，因为晚餐的时候他被阿兄嘲笑了，说他不爱说话，所以带的阿景两岁了也不会说话。
　　我被他牵着，飞快的爬楼梯，到了房间，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然后把我放到沙发上坐着，去我住的卧室里拧来一个布娃娃放进我怀里，又回他的卧室拿了一本书坐在我旁边，开始像往常一样读书给我听。
　　只是他有些走神，读了一会儿就停了，用那双漂亮的锐眼看着我，抿了抿嘴说：“云书，我教你说话，好不好？”
　　我点头。
　　他皱了一下眉头说：“你要回答说好。”
　　我又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云书你没有说过话，没哭过，没笑过。我，我没有教过你。”说完，低着头在发呆。
　　我应该会说话的，可就是不想说，好像说话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不能轻易开口。
　　“云书，叫我二哥哥”。他一脸认真，期待的看着我。
　　我不忍拒接他，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有些纠结，鼓足了勇气看着他的脸，才试着叫他：“二哥哥”。
　　看他高兴，笑着翘起的嘴角，特别醉人。
　　从那以后，我们的读书时间就要在中途停一会儿，学说话。这个时候的锦之会微微的翘起嘴角，非常高兴。
　　我一直住在锦之的套间里，我们一人一间卧房，共用一间书房和客厅，隔壁的套房变成了我的专属领地。
　　“锦之和阿景留一下，我有事问你们，宗家找了我几趟了，希望阿景回宗家跟宗老爷子学医，你们拿个主意吧？”佳宜娘亲放下筷子说道。
　　“宗老爷子医术精湛，愿意教授阿景，也是对子嗣的爱护，阿景要认真对待，知道吗”？父亲看着我叮嘱道。
　　我看着锦之，想听他的想法。
　　“不去，他会的，我都会，我教。云书有师傅”。
　　“你怎么教？你过完年就要去英国人办的学校读书。阿景三岁了，要开始背医典，汤头歌，药方，还要学姚氏针法，西医的论述，你怎么教。”
　　“云书会”。
　　客厅里一片寂静，半晌后：“锦之，你是说阿景都已经会了？”阿兄问道。
　　“嗯”
　　“阿景，锦之说的是真的吗？这些你都会了，你师傅都教会你了？”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锦之，示意是锦之教的，看他微翘的嘴角，特别的甜。
　　“来，阿景，给父亲把把脉，写个方子”。
　　我上前，给他诊脉，开方。一个眼神过去，锦之就去治疗室了。
　　父亲认真的看了方子，和旁边的治疗方案。就递给了阿兄看。
　　“恭喜父亲母亲，咱们家又出了一个医药神童！”
　　一家人移步治疗室，观看我为父亲施针灸，治疗肌肉紧绷肌强直。
　　然后，再也没有人提回宗家学医之事了。
　　我和锦之开始了去上海伊丽莎白国际学校上学的日子，我们坐在一起。由于我的年龄问题，入学的时候我还被要求要通过入学考试，才能入学。当然锦之也陪我一起参加了考试。结果是我们直接进入四年级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