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故人来》画骨叶夜

14、第 14 章

　　北京第三区地下城蔬果市场。
　　黄色的警戒条正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起，与隔离线外交头接耳的人群相比，隔离线内的寂静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这就是方辉和韩朵朵刚到蔬果市场时所看到的的场景。
　　方辉上下打量了下周围的场景，微微皱眉。
　　身旁的韩朵朵看见方辉微微皱眉，刚想张嘴询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就听见身旁两个挎着篮子的大妈正用着自以为很小的声音“交头接耳”着。
　　韩朵朵意识到这正是了解情况的好时机，随手拽了下方辉的衣袖，对着那边挑了下眉毛，示意她悄悄听着那边的说话声
　　“诶，你听说了吗？”盘着头发，上面别着一根细细的卡子的大妈对着身边一起来买菜改善家里伙食的姐妹悄声说道。
　　“怎么了？”
　　另一个同样和说话大妈的穿着同样衣服，稍微年轻一点的妇人一脸茫然地将视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放回大妈身上，神情疑惑。
　　“就是那个关于老关的传言啊。”
　　“哦，你说那个传言啊。”妇人刚开始有点茫然，但沉思了一会后，突然恍然大悟，震惊地捂住嘴巴。“可是那个传言怎么和他有关系的？”
　　“老关的人品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年老邻居了，从地表一直到现在，再说了，他家什么样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懂。”
　　老关？
　　谁啊？
　　韩朵朵皱眉，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老关有点熟悉。
　　“他怎么和这个传言扯上关系了？”
　　妇人又惊又疑地看向身旁的同伴，似乎在向她求证真伪。
　　“啧，你怎么这么傻。”中年大妈上下打量了下身旁的妇人，似乎在质疑这人的脑子怎么长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
　　“什么?”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
　　妇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中年大妈暗自瞪了一眼，这时候她才发现她不是身处家中，而是身处喧闹的人群中，而刚刚她的动静，引来了一群人的暗自打量。
　　离他们较远的韩朵朵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蹙了眉。
　　“诶——出来了出来了！”
　　韩朵朵闻声望去，只见黑漆漆的楼道中出现一副四个人抬着的担架，担架上还盖着一块被鲜血浸染着的白布。
　　等经过她的身边时，她将身旁因为看见鲜血而微微有点受惊的方辉向着身后拉了拉。
　　韩朵朵呼吸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瞳孔微微紧缩。
　　鲜血.....
　　她的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两年前那个被鲜血浸染的夜晚......
　　如果.....
　　韩朵朵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冰冷的空气来驱赶浸染肺部的硝烟。
　　幸好户口回来了。
　　“.....朵朵？”
　　这时，她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柔和的呼唤声，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的疑惑，让韩朵朵立刻转过头去看她：”怎么了方姨？”
　　“你怎么了？刚刚叫你几声了你都没理我。”方辉皱着眉看向韩朵朵，圆圆的眼睛内满是疑惑。“怎么回事？你认识那个担架上的人？”
　　“…..认识。”
　　韩朵朵咬紧牙关，望向远处被抬着的担架，深呼吸了几下。
　　但望向方辉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躲闪。
　　“啊…..认识。”
　　“就是…..”
　　韩朵朵扭捏着不想说。
　　“嗯？”
　　方辉好奇。
　　“哎呀——”韩朵朵跺跺脚，恼羞成怒地拽着方辉的衣袖，快速地离开了这里。“方姨！赶紧买肉！我就是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快点快点！再不去肉就要卖完啦！”
　　“哎呀，朵朵你慢点！”
　　身后，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色工装背带裤的年轻人听到这声打闹声，抬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后，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恢复了原状。
　　他们不知道，就是这么一眼，将改变了两个人以及两个家庭的命运。
　　半个小时后。
　　拎着一堆对于现在的人们很是新鲜的蔬菜回家的两人刚打开门，刚想踏进房门就被定在了原地，站在最前面的韩朵朵打量着房间内堪称“严峻”的气氛，低头看着手中拎着的新鲜蔬果以及一大包调料的她，思考着要不要将空间留给面前这两人。
　　“朵朵回来了？”
　　就在韩朵朵思考的时间内，坐在沙发上揉着额头的刘培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双眼还在她身后不停地寻找着什么。
　　韩朵朵见状，默默移开了身体，将被掩埋在身后阴影中的方辉显露出来。
　　至于她怎么知道刘叔叔是在望她身后的方姨的......看看站在阳台上一直示意她身后的张鹏就知道了。
　　但被背对着张鹏的刘培强却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眉眼带笑，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五十二年的时光，望向年轻的母亲，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还未衰老。
　　刘培强瞪大双眼，想仔细地看一看，却在她望过来的同时，视线被身材高大的刘启完全遮住了。
　　他抬头，对上刘启的眼神，眨了眨眼。
　　“怎么了？小启？”
　　刘培强躲开刘启探寻的视线，突然有点心虚。
　　本来，刘培强还在苦恼着去买蚯蚓干的刘启为什么买回来之后就对着他发脾气了，不是还要绕道去蔬果市场帮方辉付信用点的吗？
　　这么快？
　　等他问到这句话的时候，站在房门口的刘启突然之间将怀中的蚯蚓干扔到了沙发上，什么也不说，直接躲进了房间里，摔上了房门，一副“拒绝”和他交谈的样子。
　　怎么问都不说。
　　就连刚刚进门的韩子昂以及张鹏两人都被这一场变故惊讶得挂不住脸上喜悦的表情。
　　更不要提身后同样抱着蚯蚓干李一一以及Tim两人。
　　张鹏无奈，上前敲了敲属于刘启的房门，见门内没有动静，只好拧开门把手，探进头去询问刘启怎么回事？
　　但坐在黑暗中刘启没有回答张鹏的问题，只是扭过头看了眼张鹏，没有说话。
　　张鹏打量着躲在房间内的刘启，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户口，你先静静，待会你方姨和朵朵要回来了，记得出来帮帮你方姨。”
　　“…..好。”
　　刚回到家，还没有打量完房间内陈设的刘培强坐在沙发上，只听见躲在房间内的刘启哑着嗓子回答了一声张鹏的话，没有任何想出来房间的动作时，刘培强原本期盼的眼神中隐隐约约透露着失望的神色。
　　他还在怪我。
　　总结出这一结论的刘培强撇过头，望着地上铺着的浅色地砖，渐渐出了神。
　　也对，怎么能不怪呢。
　　五年前他不管不顾地驾驶着空间站冲向那道火柱的时候，他早该想到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就会有这样的结尾。
　　是他莽撞了。
　　站在原地的李一一和Tim两人见沙发上的刘培强兴致不高，两人对视一眼后，将怀中抱着的蚯蚓干轻手轻脚地放在沙发上后，拖着张鹏和韩子昂两人的胳膊出了房间。
　　美名其曰：这是留给刘户口和刘叔叔两人的谈心时间，别人打扰不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刘培强才回过神来。
　　“Moss，今天是几几年了？”
　　不知怎么的，刘培强对着空荡荡地房间内喊着Moss，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自己内心深处失而复得的喜悦。
　　直到今天，刘培强才真正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刘培强中校，今年是流浪地球历2080年4月15日，是您回家的第105天。”
　　过了一会，Moss那冷漠且带着些许机械的声音在刘培强面前茶几上的小音响中响起。
　　“第105天了啊……”
　　在听到105这个数字时，刘培强稍稍愣神了一下，不禁有点感叹。
　　自从他在医院醒来，过着几乎完全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每天看见的人除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是一直赖在他身旁陪伴着的刘启，偶尔来陪床的人从刘启变成了他的师父，虽然师徒之间的相处没有父子之间相处的亲密之外，但至少他也能从偶尔陪床的张鹏口中得知刘启最近在干些什么。
　　比如说他刚醒来时，联合政府派人来慰问过他，拎着不少现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地水果和零食，却意外撞见他们口中的李一一对着刘启“行凶”场面，哪怕只是同龄人之间的打闹，那位带着眼镜的卷毛男孩还是被领头之人给凶得委屈巴巴的。
　　比如说刘启最近又惹朵朵了，把朵朵惹得哇哇大叫，那声音大得就连他还有他的老丈人都捂着耳朵躲避，到最后还是方辉苦着脸在中间调停。
　　又比如…..刘启最近又要出车，大概要去个三四天，去往遥远苏拉威西三号行星发动机。
　　又比如，老诺夫又带着他的徒弟来蹭饭，他心疼方辉做一大家子的饭，虽然这样的忙碌对于方辉来说习惯了不少，至少不会去想他话中的漏洞，但现在的方辉作为客人，这是不应该做的。
　　只好叫上户口，去厨房帮忙。
　　“小启还会做饭？！”
　　结束了一天的复健，疲惫至极的刘培强躺在床上，一边听着耳边师父的絮絮叨叨，一边小声地惊讶着。
　　“那是，户口做饭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做饭香得多啦，啥时候让户口也做一顿给你尝尝。”
　　病房内，都是张鹏爽朗的笑声。
　　让他想想，师父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欣慰？
　　不。
　　是高兴中夹杂着些许愧疚。
　　他知道张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如果没有太阳氦闪危机，就不会有流浪中的地球，就没有生离死别…..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依旧是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刘培培，他依旧会从军，依旧会在加蓬预备航天员选拔基地遇上他的朵朵，他的小启会在爱中长大，长成一棵能够遮蔽风雨的参天大树。
　　而他和朵朵能做到的，只有在他成长的路上，给予他足够爱，与尊重。
　　但这一切事情的基础，全部基于太阳没有氦闪，地球没有流浪。
　　所以，在他活着回来，甚至醒来后的第一眼，他就看到、并认出了他的小启。
　　他还活着。
　　他不是一具抱在怀中无法捂暖的尸体。
　　他不再会变成一个小小的，抱在怀中的小盒子。
　　甚至不会再是他无意间摔倒在地，便随着风雪飘散的灰尘。
　　我会看着他娶妻，生子，然后，直到他不恨我了，我就会松开他的手，奔向我早该去往的远方。
　　到那时，朵朵也不会再推开我了。
　　而这个秘密，他会带进棺材里。
　　“刘培强。”
　　思绪回笼，刘培强抬眼望向面前穿着深蓝色牛仔背带裤的刘启，眼底带着点点星光。
　　“怎么了？”
　　“你能不能看看我？”
　　“什么？”刘培强缓缓瞪大双眼，棕色的瞳仁在室内昏黄灯光下，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毫无杂质的宝石。
　　对着灯光，还能看到内里流淌着的黏稠液体。
　　刘启和那双瞪大的双眼对视，微微有点失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
　　他只知道那双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他就要溺死在那双瞳孔中流淌着的黏稠液体里，周身如同泡在温热的水中，摇摇晃晃。
　　加上鼻尖隐隐约约飘散着的线香味，刘启站立在原地的双脚无法动弹。
　　“我说。”
　　刘启撇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刘培强的眼睛。
　　“你能不能看看我？”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小启。”刘培强眼珠乱转了几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身前的刘启。
　　也就忽略掉刘启看向他的眼神。
　　“是吗？”
　　刘启只是阴沉着脸色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刘培强，勾唇冷冷一笑，随后推开张鹏要来拉住他的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追随着刘启离开的只有方辉以及看在眼里的李一一。
　　房间内，刘培强在看到方辉离开后，原本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
　　小启……
　　“户口！”
　　巷子中，刘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时不时地还会撞到巷子中行走的行人。
　　被撞到的行人很想对着刘启骂骂咧咧，但一看到刘启脸色阴郁的样子，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朝着刘启所在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而追着出来的方辉在看到这一幕时，对着被撞到的行人满含歉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跟着刘启一起离开了这里。
　　“户口，你慢点！”
　　方辉对着前方大步流星地刘启喊道，脚下的步伐再次加快。
　　虽然方辉不知道刘启有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但看到刘启逐渐慢下来的脚步，方辉微微眯起了眼。
　　这孩子…..
　　方辉小跑到刘启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户口，你怎么了？”
　　“我没事。”刘启垂眼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焦急的年轻女性，内心一阵翻涌。“就是觉得家里憋闷的慌，想出来走走。”
　　“是这样啊……”
　　在听到刘启这样说，方辉即使还是没有放下心中即将要溢出的担心，但还是将笑容挂在了脸上。
　　“既然你不想回家…..”说着，方辉扭头审视了下周围的环境，在看到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可供两人一起坐着的长椅时，她抬手指了指。“那我们坐在那边谈谈心好不好？”
　　说完，还对着眼前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刘启微微一笑。
　　接收到方辉好意的刘启沉思了一会，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方辉牵着手腕，拽到了座位上。
　　“等我，我去买点喝的。”
　　刘启被方辉按着肩膀强制坐在了椅子上，感受着被按住的地方，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方———”
　　他刚想开口，之间方辉蹦跳着向一旁他们刚刚走过的商店跑去，眼睁睁地看着方辉买了两大杯果汁。
　　方姨，其实是你想喝的吧？
　　他这样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倚靠在椅背上，等着方辉买完过来。
　　“喏。”
　　刘启望着远处在地下唯一拥有一片绿色的草地上嬉闹着的孩童，逐渐出了神。
　　就在刘启独自出神的时候，一只白皙到映衬着手中拿着的果汁颜色显得格外鲜艳的手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刘启的眼前，强烈的色差对比，让刘启的瞳孔一缩。
　　“我还没喝过地下城的果汁，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喝吧。”
　　“嗯。”刘启偷偷瞥了一眼拿着果汁的方辉，有点不好意思。
　　“对了，户口。”
　　刘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刚准备询问身边的方辉想谈些什么心时，方辉提前开了口。
　　“嗯？”
　　他眼带疑惑地看向坐在椅子另一头的方辉，不知道她想问些什么。
　　“今天早上，坐在轮椅上的……那位，是你爸嘛？”
　　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讲完这句话，赶忙吸了几口手中的果汁。
　　然后，就被手中的果汁味道给吓到了。
　　又酸又苦的味道顺着她的味觉感官直冲天灵盖，让方辉一下子酸到眯起了双眼。
　　怎么和她之前喝的果汁味道不一样了？
　　还能是她味觉出了毛病？
　　缓过劲来的方辉垂眸仔细打量了下手中拿着的橙黄色果汁，眼前逐渐起了黑影。
　　似在纠结着要不要将这一小瓶的果汁给扔掉。
　　真的好酸呐……
　　柠檬水吗这是？
　　“嗯，是他。”
　　身旁的刘启戳开盖子，根本不在意手中果汁的味道，安静的吸着橙黄色的果汁。
　　“哦，怪不得你这三个月基本上不怎么在家。”说完，方辉撇了下嘴巴。
　　“那你爸是怎么伤的？感觉还挺重的。”
　　“方姨。”
　　“嗯？”
　　方辉不解，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刘启。
　　“怎么了？”
　　“关于这件事……我可以不说吗？”
　　刘启微微抬起眼帘，在路边灯光的照耀下，方辉似乎看到了身旁刘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内微微闪烁着的水光。
　　顿时，方辉想起了刚到他家时，韩朵朵和她说的话。
　　‘方姨，千万不要在户口的面前提起他爸的事情，要不然户口能当场爆炸。’
　　‘为啥？’
　　‘你知道户口他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不知道。’
　　‘是宇航员。’
　　‘那他———’
　　‘方姨。‘方辉刚想说什么，正在床边铺床的韩朵朵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事，知道大概就好，知道太清楚了，反而会让自己伤心。‘
　　’……抱歉。‘
　　’睡吧。‘
　　“好吧好吧。”方辉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不想提起这件事，她只好摆摆手，询问了另一个问题。“既然你不想谈我也不强求你。”
　　“再怎么说，这也是你们家的事。”
　　“自己学着解决。”
　　“对了，既然你这个问题不告诉我的话，那你总得告诉我…..”
　　说到这，方辉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很奇怪。
　　刘启盯着眼前的方辉，从好奇再到现在的警惕中带着点心疼的眼神，再联想到她之前触碰了下他左肩处的伤疤，刘启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什么？”
　　“你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从尾椎骨沿着脊柱向上延展出的狰狞伤疤，以及上半身大大小小看着就是伤很深的伤口，还有———”
　　说着说着，方辉的嘴唇颤抖了几分。“还有靠近心脏处的那道皮肉炸裂开来但已经愈合的伤疤都在昭示着你这几年所受到的伤害。”
　　“刘启….”
　　“我———”
　　“方姨。”刘启放下手中的果汁，截断了方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神情倦怠地看向方辉，缓缓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的….伤呢？”
　　被截断话头，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的方辉此时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刘启想要继续聊下去的动作。
　　她放松语气，试图让刘启放下对她的警惕。
　　“你知道前一段时间，你父亲还没出院，张鹏，也就是你师爷爷从医院拎着一大包换洗衣服回来的那天吗？”
　　“记得。”
　　刘启撇过脸，不在盯着方辉。
　　“那天早上我还问师爷爷怎么才一天就拎着那么多的衣服回来。”
　　“时间已经过了三四天了刘启。”
　　方辉盯着手中橙黄色的果汁止不住地开始出神。“你没有那天的记忆了吗？”
　　回答方辉的只有刘启的沉默。
　　没得到答案的方辉淡然一笑。
　　“果真如此。”
　　“那天早上，本来我想去叫醒你，好让呆在医院里的你姥爷换班回来，没想到你没回答我。”
　　“我还认为你还在睡，就没继续打扰你。”
　　“等到早饭都冷了，我才发现不对劲。”
　　“那个时候，朵朵已经提前拿着早饭去医院里，你师爷爷又不在，整个家里只有我和你。”
　　“没办法，我直接强行闯进去。”
　　“就看到你微睁着眼躺在床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当时、当时———”
　　一边说着，方辉那拿着果汁的手就开始了无意识的颤抖。
　　就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些微的哽咽。
　　她摸把脸，继续说道。
　　“当时我都快吓死了。”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摸摸你额头，很烫，那时我才放松下来，安心的坐在你床边。”
　　“最后还是Moss入侵了你放在床头的通讯器，告诉我要怎么做，我才想起来要打电话给张鹏。”
　　“等张鹏过来的这段时间内，我只给你换了一个上衣，就这么发现了你身上的伤疤。”
　　“刘启。”
　　“方姨只想问一句。”
　　“这些伤…..到底怎么来的？”
　　方辉哑着嗓子，看向刘启，试图从刘启这里找到答案。
　　“方姨。”
　　“你知道太阳派吗？”
　　听到方辉在询问他这个问题时，刘启就知道，要瞒不住了。
　　抿紧嘴唇，思考良久后，对着身旁的方辉笑了笑。
　　“太阳派？”
　　方辉呢喃着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无数遍后，方辉终于从记忆的深处挖出了一支能够和UEG相抗衡的非官方武装力量。
　　“叛军…..吗？”
　　她面色苍白，颤抖着将这两个字从口中吐出，仿佛这样的行为就能将她从那场绝望的袭击中带离。
　　“嗯。”
　　想起四年前他的行为，刘启眯了眯眼，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想不起来那失去记忆的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他的记忆力，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叛军没有了吗？”
　　就在刘启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身旁的方辉轻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声音很小，小到正在思考的刘启差点在吵杂的人群中听不到方辉的声音。
　　“没有了。”
　　“太阳已经氦闪了。”
　　“就在叛军将UEG所有人都推到冰面上处刑时，太阳氦闪了。”
　　“那和你这伤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卧底叛军时所受的伤。”
　　“卧底….叛军？！”
　　“嗯。”
　　刘启丝毫不顾及身旁方辉惊疑不定的神情，继续往下说着。
　　“四年前，地木危机一年后，我刚送朵朵去周倩家小住一段时间，回到家，就发现有人闯了进去。”
　　“当时我的还认为是叛军。”
　　“但是不是。”
　　“是政府的人。”
　　“这个人方姨你也认识。”
　　“谁？”
　　“就是之前在停车场将你带走的那个男人。”
　　“黎明旭？！”
　　“是他。”
　　刘启扭过头，继续说着。
　　“他们要求我用刘培强之子，大英雄的儿子，拯救地球的大英雄的身份卧底叛军，找出叛军背后的首领，然后将他捉拿归案。”
　　“我没同意。”
　　“但政府的人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之后撂下一句话。”
　　“什么话？”
　　“他告诉我，刘培强，还活着。”
　　“他从那场大爆炸中……活了下来。”
　　“但是，人，现在就在叛军的手里。”
　　“要想找到刘培强，就要去叛军那里。”
　　“也就是说，我需要卧底叛军。”
　　“所以你同意了这个提议。”
　　“对。”
　　刘启忍着泪意，将最后一口果汁喝完，手中的塑料壳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缓了一会后继续说道：“我同意了。”
　　“在出发前，我问了跟着我卧底叛军的Moss。”
　　“我问，刘培强还活着，这件事是真的，是吗？”
　　“Moss的回答呢？”
　　“还活着。”
　　“还活着就行。”刘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盯着远处店铺上的红灯笼出神。“至少有希望了不是吗？”
　　“后来呢？”
　　“后来啊，很简单。”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泣音。“我把朵朵和姥爷安排妥当，趁着出车运送火石的时候，带着一车身为被叛军策反的技术人员，跑过了苏拉威西，跑过了晨昏线，跑进了永夜，”
　　那一晚他停下来了。
　　本来是想将这些人就这么丢下的，但他下车后，看到了漫天繁星。
　　他还是犹豫了。
　　在漫天繁星中寻找着一颗独属于自己的星星，
　　“直到一颗流弹的碎片扎进了我的胸口后，我才停止。”
　　“也就是说从那开始，你的记忆就断在了那个位置，是吗？”
　　“嗯。”
　　“那你父亲找到了吗？”
　　“没有。”
　　刘启摇头。
　　“等我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一年，叛军已经打到了UEG总部。”
　　“然后一直到现在？”
　　“对。”
　　“刘启。”
　　沉默了一会，方辉还是开口了。“疼吗？”
　　“……不疼。”
　　被方辉问得一愣，刘启还是咧着嘴笑了起来，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落。
　　“我不问了户口。”
　　方辉被刘启的动作吓得身体一僵，赶忙从裤子口袋中掏出纸巾，递到了刘启的手中。
　　“走，方姨带你回家做红烧肉吃。”
　　说着，方辉不顾刘启的反对，径直拽着刘启的手腕，离开了这里。
　　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人海中，街上依旧是嘈杂喧嚣，只是没人能注意到长椅后那条幽深漆黑的小巷子中，正缓缓走出一个戴着眼镜，卷头发的男生。
　　而他正是追着方辉出来的李一一。
　　此刻的他正对着通讯器那头的人通着话。
　　“妈，你现在有空吗？”
　　“我想找你问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