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eetest Sweetest Melody》狼河

2、回之二

　　第二天鱼刺先生是破天荒第一次起得迟，或许是昨夜一场大战，两人都精疲力竭了，又兼着还未倒过时差，因此彼时助手从公司打来电话叫醒他时，他还乜斜倦眼地坐在床上摸索衣服。五十三小姐素来贪睡，被窝里她的睡姿安静祥和，蜷在一起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叫人不禁生出怜爱。阳光被缕缕云朵割裂成细碎的条纹，零零落落地隔着米色窗帘漏进来，拂在打了蜡的橡木地板上，倒显得格外温馨。他系好领带，软软地打了个温莎结，料想早饭的时间已过，于是干脆不吃，正欲出门，却还是禁不住回身看了看窝在暖被里的女友，见她梦中双眉微锁，嘴角略有抽动，仿佛是魇到了什么的样子，不由心疼，不知不觉便往那拧在一起的眉上抚下去，想不到竟是弄醒了她。五十三小姐半醒半睡中发出一记小猫似的呜咽，缓缓睁开眼，却冷不防看到鱼刺先生一张放大特写的脸。

　　“醒了？累的话就再躺一会儿吧。”

　　“几点了？”她欠起身子半伸了个懒腰。

　　鱼刺先生略抬了抬手腕，“唔……十点。Leslie刚刚打电话来，公司没我简直一团乱。还有董事会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晚去一步指不定把你抽筋扒皮。”

　　五十三小姐轻促地笑了一声，摊开手作出一个无奈的表示：“你看，鱼刺，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劝你辞职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到那个时候你就等着被我那帮下属碎尸万段吧。当然，前提是我们这位万乘的‘女王陛下’真的把我牢牢捆在身边的话。”

　　五十三小姐啼笑皆非：“抱歉，我恐怕没这么大的魅力。”

　　“哦，不不不，比起奥黛丽•赫本做的广告，五十三小姐绝对更吸引我的眼球。”

　　虽说是句顽话，但心里依然不折不扣席卷过无与伦比的滋润与甘甜，仿佛大西洋浮着碎冰的海面因着风势猝然掀起疯狂而野性的骚动。她突然起了点小小的心机，趁机试探：“那如果是一路走高的K线呢？”

　　鱼刺先生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那与感情完全是两码事。五十三，不要在我工作之余再灌输这些学术名词，那样会使我彻底鄙视掉刚放手的那一个金融股甚至工作。”

　　他送上一个迟到的早安吻，生涩的，像是蝴蝶的触须。他的胡子已刮干净，齐整却又太修边幅，所谓完美的Point Taken，证明它已迅速地把生活放回了原来的步调。

　　“中午我在公司广场等你，不许迟到！”十足的大老板口吻。

　　她难得不生气，心里却是像起航的帆一般涨得满满的，又仿佛喧嚣热闹几近世俗的烟火轰轰烈烈地炸开一路斑斓，嘴上已连声答应：“是是是，老板叫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何况你是志宇公司的总裁大人。现在可以去上班了吧？”

　　他似乎是极不情愿地从床沿上站起来，临走时不易觉察地向她这边斜睨了一眼，然后才走出去，留下一记轻微的落锁声。

　　正间房子仿佛瞬息就毫无预兆地安静下来，但并非空寂。公寓是顶楼，因此有足够的空间供她摆弄沉淀在时光中的寂寞。蒲公英黄的墙，抚上去似四川女人脂玉般腻滑的皮肤。墙上有零散的一两张西画，多是塞尚的风景作品。起居室里是一贯的“五十三小姐”持家风格——凌乱得别致，邋遢得又颇有毕加索抽象式的潇洒。刚刚晾晒好的衣服，半摊的报纸，时尚杂志，未拧紧盖子的资生堂化妆品，还有不知何时何地搜罗的小玩意儿铺得满地皆是。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只簇新的玫瑰木琴盒，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斯特拉迪瓦里。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像呵护个孩子般细细抚摸。指尖灵动，拨弄着琴线。华贵空灵的音色，高一分则太轻浮，低一分则太拙朴，枫木背板，果是琴中极品。

　　她不由无声地笑了，想人生至此如她，不算极品也算异数了吧。睡得久了，身上自然就起了阵阵乏意。于是蹭到厨房泡了壶红茶，坐在露台上小酌慢饮，俯视街上万丈红尘，此情景便如电视上放的欧洲人那样闲适。书上说人生的欢乐莫过于坐在马拉加海岸边的咖啡馆里闲谈笑语，但以现在五十三小姐的状态，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奢靡。

　　不过这份雅致并未持续很久，很快便被一阵催魂的电话铃声打破。五十三小姐抓起听筒，原来是被告知昨天的一名新患由于言语刺激拒绝就诊而导致情绪失控，目前甚有自杀的危险，因此需要五十三小姐亲自出马，以制住局面。人命攸关，自然事不宜迟。五十三小姐立马化妆，将披散的长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又在脸上扑了淡淡的一层粉，火速出门。那辆幻影今早已被鱼刺先生开去了，所以她只有换开“林肯”，也不过10分钟，就到了诊所。

　　她开的私人心理诊所地处刚刚起步的卫星城，环境清幽压境，是极好的疗养场地，四幢单元楼，每幢十个病房，相当于一个微型的疗养院，背后靠着一带远山，四季变幻的颜色便在那一圈轮廓里静静打叠。这件诊所素以其高端的仪器技术与优雅环境著称，因此住院价格自是不菲，来往之流皆非富即贵，衣冠楚楚。

　　早有护士开门迎上来，神情焦虑。纵使屋内有材质良好的隔音板，但五十三小姐还是依稀听到里间一个女人寻死觅活的哭声。她不由皱了皱眉，助手唯唯诺诺：“主任，我们制不住她，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根本不接受催眠。”

　　“马上注射镇静剂，”五十三小姐大大咧咧地把手袋放下，换上白褂，“今天由我来给她做心理辅导。”

　　这样一来，她不由就忙了起来，先是翻看数日里堆积的病历，然后是对新进的患者一一进行抚慰和复诊，最后是审阅助手的月末报告，同时还要定时给刚才那位病患作检查，一直忙到下午4点，等到手头工作终于闲下来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中午那顿餐叙自己爽约了。她不自禁笑得凄凉。想必鱼刺先生定在风里吹了很久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一回家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但凭她五十三小姐的随机能力也可绰绰有余地针锋相对。

　　她一回到家果觉气氛有异。屋里的光线太暗，但从起居室里飘过来的酒气却隐然可闻。她只疑心他是回来了，于是脱了鞋放在玄关口，灯掣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被拉开，突然的明亮令她半晌睁不开眼睛，站了片刻，才逐渐适应了亮度。只见茶几上半瓶红酒，鱼刺先生陷在绵密的沙发中，指尖半叼着未灭的烟，领口半歪，西装已脱下来很没品地挂在藤椅上，眉目间尽是浓浓的倦意。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她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些胆怯起来，只说：“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问你今天中午上哪儿去了。”他站起来，声音静如死水，眸里燃着的幽幽火簇却仿佛要灼伤她的实现，一看便知是气极了。她不敢撒谎，如实回答：“诊所。”

　　他扬起眉“咦”了一声，借着酒意上涌欺身向前，显是有些醉了，“今天不是轮休？”

　　“临时出现状况，我不得不赶过去，”她有些迟疑地走上前，将他的烟不动声色地拿下来，“叫你不许在屋里抽烟，弄得满房子烟缭火气的。”

　　他任由她掐灭烟头，看着那一点点火星寸寸化为灰烬，却突然反手将女友的手腕扳过来，顾盼间怒意已凛然而发：“五十三，你太过分了！家里的电话是答录机状态，移动电话关机，你不知道我有多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她猝不及防，倒微微一愕，既而掩住嘴笑他的醉态可掬，但看到对方的脸色，那笑容到一半便又冻在了唇角，“我能有什么事，我最大的事就是把手机忘家里了。”

　　他似是怔了一下，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懊恼还是无奈，终于忍不住苦笑：“我要怎么说你才好。想必出门不带手机的新世纪女性，古今唯五十三小姐一人是也。”

　　她也咯咯笑起来，颇觉得自己亦有几分厚颜无耻。鱼刺先生用食指羞她，本欲发脾气拿她是问，但看那一脸浅笑吟吟，到底绷不住，还是重重地把女友揉进怀里。

　　两人当下言归于好，五十三小姐累极，把大包小包全堆在鱼刺先生刚坐的沙发上，结果马上招致男友不满。鱼刺先生抗议：“五十三，什么时候你会改掉这懒散的毛病，家里可不是杂货铺。”
　　毫无疑问换来无数白眼：“我不介意你请个小时工，但别指望我要把家里把持得井井有条。”

　　“你的懒散导致我在11月4日的中午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冷风，就凭这点，你要给予我补偿。”

　　“哦？”五十三小姐双臂抱胸，目光充满挑衅。

　　“丢掉丢三落四的毛病，然后恢复公寓原来的样子。”

　　女友笑出声来：“鱼刺鱼刺，倘若我每周克扣你一瓶人头马并禁止你的丹纳曼雪茄，是否乐意？”

　　他脑中恍尔浮现出一幅可怕的画面，旋即脸色大变：“不不，我宁愿每天看韩剧，也不要失去世俗的快乐，没烟没酒，哦，那等于掐住了我的死穴！”

　　“诚如你所见，如果，放弃酒和雪茄是比杀了你还难受，那么，我也一样。”她意气风发地扬了扬头，显然得意于鱼刺先生此时的痛苦，随即二话不说，扎入厨房做晚饭。

　　他也跟近来，蹭到她身边不走。女仆装束扮得极有18世纪贤良淑女味道，黄绿格子的头巾松松垮垮地系在头上，两手却忙得不可开交。鱼刺先生从身后圈住她脖子，声音低哑而富有质感，热热的呼吸一口一口全喷在她颈中，道：“你忙什么，咱们下馆子吃去。”

　　她不说话，却顺手抡起饭瓢往他头上轻轻一敲，反而扇了他满头的水：“大总裁，冰箱里有剩下的材料，我们不能浪费粮食。”

　　鱼刺先生松了手，笑得打跌：“我真搞不懂你，愿意花大把的钱买毫无实用价值的翡翠九连环，为什么又小气得要节约一顿饭？”

　　五十三小姐嘴角一沉，微微冷笑：“人的心理是件复杂的东西，你不能用简单的价值规律去衡量它是否符合逻辑。”

　　“可见你承认自己是个不合逻辑的存在。”

　　“哦，鱼刺……”她翻起眼睛轻轻抱怨，“出去出去，看你满身酒气。”

　　他有些讪讪的，朝后退开一步，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女友忙得团团转。厨房本就小，此时两人挤在一起愈显逼仄。五十三小姐转身去拿意大利酱，却不小心撞上鱼刺先生伸过来的手，就听“啪”的一声，一只玻璃碗摔在地上，砸得粉碎。五十三小姐终于禁不住苦笑：“鱼刺，你到底要不要吃饭？”

　　这顿饭果然颇费周折，浓汤因为酸忌廉放得稍多而略有走味，但其他的菜馔还是毫无疑问地显示出女主人精湛的厨艺水平。两人吃得兴致勃勃，四只盘子立时一扫而光。年轻的总裁站起来，一副酒足饭饱状，于是顺手打开几案上的电脑，却因为看到今日股市而略微皱了皱眉。

　　“五十三，今晚有空？”

　　“什么事？”

　　“我的衣服旧了，要买新的。”

　　“不是上回买了很多吗，穿得这么勤？”

　　他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脸上仿佛是小孩子被抢了玩具的表情：“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去去，当然去，”知道男友的脾气，五十三小姐只得做出让步，“洗好了碗，我们就出发。”她自是明白的，时时游走于金融界，他的应酬到底多，隔两日去买套西装亦是常理，买了西装就要买配套的领带和鞋，因此每次出去绝对是“血拼”到底。

　　“买完东西咱们去看电影如何？Leslie说有一部恐怖片他吓个半死，我一直就不信，这一回倒要看看。”

　　五十三小姐扁了扁嘴，不满：“好好的看什么恐怖片，你欺我胆子小。”

　　他哈哈大笑，动作爽朗张扬，到极不符常年培养的绅士风度：“堂堂心理医生还怕鬼吗？”

　　他自然气结，素日里极其强烈的自尊令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鱼刺先生把最后一份文件又细细审阅了一遍，存档、发送、关机，一切都停当完毕，这才又把视线转移到女友身上，而后者此刻早一把扯掉头巾，换上与其身材最是相衬的Calvin Klein，经一番浅描淡抹之后，无懈可击随时可以出街。

　　他在她脸上轻轻一啄，道：“打扮得这么漂亮，都准备好了？”

　　她眼角的余光如剑般射过来：“这算补偿吗？”

　　“不，是将功折罪，你要为今日的失约负责。”

　　她装作很痛苦地叹了口气，回答：“我知道了，以后宁愿负天皇老子的约，也绝不能负您鱼刺先生的约。”

　　他似乎是很高兴对方有这么高的觉悟，立时打了个响指：“孺子可教也。”

　　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两人都不觉一怔，互相对视片刻，还是五十三小姐提起了听筒。客厅的灯因为准备出去而已经关闭，但今夜的月色甚好，借着筛进来的青白色光线他还是依稀可以看到她的脸色一分分凝重起来，圆润的红唇仿佛在微微抖动着，似是情绪激动，就连他已走到她身侧都未知。

　　他听到她气急败坏的质问：“前些日子已有好转，怎么又会这样？”

　　他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回答，但从女友的行为上可以看出她显然被对方的答复给气到了，连声调都走了样：“我嘱咐多少遍了，那个病人精神脆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好！我马上过来，在我到之前，不要再出任何意外！”

　　她“砰”的一声就把话机掼下了，脸涨得通红，抬起头来却见她的男友正神色冷然地凝望着自己，禁不住心生歉意：“对不住，我恐怕要去诊所一趟。”

　　“出了什么事？”

　　“病人问题，对不起，我可能……”

　　“今天非去不可？”

　　点头赞同：“非去不可，针剂出了点问题，药剂师说临时缺货，我们得用人工方法。”
　　“可是……”

　　“我知道中午失约已非常抱歉，但这关系到人的性命，鱼刺，我改天一定……”

　　黑暗里只听他的笑声无奈又凄凉：“改天……哦，又是改天，我不知道还能在听到几遍这样的‘改天’？”

　　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一时也没有力气分辩，只是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声，言语婉转：“你看，并非我不愿意……”

　　“我今天有事和你说。”

　　“啊？”

　　“今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什么？”

　　电话铃声居然在这个时候又响起来，鱼刺先生的回答未出现下文，却见五十三小姐再次提起了听筒：“我已经准备出发了，好好，你别急，马上就到。”

　　长长呼气，然后视线对上已经走进她身边的鱼刺，抱歉无奈的笑：“我得走了，如果有事，我们明天再谈。今天的报纸我没看，你可以放在床头，晚上自己放洗澡水，我可能会通宵。”

　　“五十三！”

　　“饿的话冰箱里有宵夜，微波热热就行。”

　　他突然上前一把攥住她臂弯：“你不能就这么走。”

　　她怔了一怔，但见他的表情在月影中阴晴不定，晦暗不明，只两道眉峰却隐然可见，声气里已有凛然的怒意，不知怎得便生出种无端的虚弱感：“你是什么意思？”

　　他沉沉冷笑：“我什么意思，五十三，你自己说说，有多少次了，都是这样，明明已经一切全打点完毕，却总是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来。理由是什么？病人失控，药剂短缺，仪器交付，诸如此类。艾葳司，难道这世上就你一个人最忙？”

　　他叫她名字，他几乎从不这样叫她——像叫个陌生人。平时他都叫她五十三。那个绰号还是有一次她错把Mn的原子质量说成是53他取笑着起的。更过分的时候，甚至直接用“喂”来代替，到现在为止她差点都忘了他原来还记得她的名字。五十三小姐身子僵了僵，一向冷静从容的她竟头一次感到百口莫辩的焦灼感。

　　“你是不是还在为中午的事生气？我已经说了，工作原因无法走脱，拜托你不要这么任性，也体谅体谅我。”

　　鱼刺先生现在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说我任性？你说我不够体谅你？你今日失期还怨我不体谅你？”

　　“我并没怨你。”

　　“你在避重就轻。我体谅你，所以才没对你中午放鸽子不过分苛责；我体谅你，所以才并没强制你的回家时间，你现在反倒回咬一口。早知这样，我就该游说你把工作辞掉！”

　　“原来你抓着中午的辫子，却是居心不良！”

　　“你说什么？”

　　她一时也来了气，“应桎瑀，我爽约是我的错，但我没义务因为满足你的要求而放弃自己的本职！”

　　她也叫他名字，许久未叫，念在口里倒有几分不自然的生涩感，好像许久未穿的衣服，重新取出来后惊异于那份已经暗淡的色泽。她恍惚觉得他的名字也早成了散落在时光背后的符号了。

　　“本职？是么？”鱼刺先生怒极反笑，“是的，你有工作，你没法开脱，你每次都会在这个时候有工作！”

　　“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怀疑我是以工作假借的托词？”

　　他往后倒退了两步，“我不想怀疑你，但这么多年来你的行为不得不让我疑心，”他面如死灰，声音里竟是令她悚然的无以明喻的痛楚，“葳司，你知不知道，每次因为你的工作无法出席，我不得不推掉已经应酬下来的酒会。而你，体谅过我吗？”

　　她脸色雪白，额角不知不觉沁出细汗。颈边细碎的发丝不听话地跳出来，精致的妆容因为生气稍稍有些花，也不知是否是错觉，那样子确有几许小鹿般的惊悸与无辜。

　　“葳司，你辞职吧。”鱼刺先生沉声叹了口气，语调微有缓和，这是他第一次在私事上提出建议，却说得这样义不容辞。她有些懵了，好半晌都答不出话来，仿佛是不认识地看着他。她一向视工作如命，她一手缔造的世界，怎容他这样轻易践踏？

　　“你辞职吧，在这样下去，你累，我也累。”

　　“不行！”几乎是脱口而出，“桎瑀，你说过，不会干涉彼此的选择。”

　　“我是说过，但你看，它已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

　　“如果你是想让我退居二线做一个家庭主妇，牺牲工作天天陪你，那么，恕我直言，绝对不可能！”

　　“我没有那意思，可是现在因为工作，你不得不取消今晚的约会；因为工作，你甚至草草打发自己的午餐；因为工作，你甚至已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你把大把的时间放在工作上，那样对我不公平。”

　　“如果因为顾及你而从此放弃事业，那么，你不觉得这对我也不公平吗？桎瑀，你不能以此为借口来解释你的强迫相逼。”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怒火：“强迫相逼？原来你竟这样想的。葳司，你把我看做什么。我若是强迫相逼，我当初还为什么要给你筹资开办疗养院？我若是强迫相逼，你还会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做你的心理医生。我若是强迫相逼，一年前我就已撤去了对诊所的股份。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三年里我为你做过什么你尽都清楚。你扪心自问一下，在你心里是不是工作比我还重要？”他一双眼睛亮得如要噬人一般，一句句问到她脸上去。她明知气短，干脆将心一横，夺门而出。他追上来，扬手扣住她手腕，“咱们今天把话讲清楚！”

　　“你放手，”她看着他的眼睛，手腕被硌得生疼，“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我就是不让你走！”

　　他突然孩子气起来，霸道地拦住她。他生气起来就是这样，蛮横一如宠坏的贵胄公子，在英国一贯养成的优雅沉稳从容全部不见。

　　五十三小姐语气生冷：“应桎瑀先生，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知道你今天是喝醉了还是间歇性人格分裂，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但倘若此刻你不让我走，病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想必你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听到“应桎瑀先生“这个称呼时不由全身瑟缩了一下，究竟是彻底刺痛了他，只见他呆了一秒钟，手上的力道却渐渐放下了。五十三小姐趁机抓起手袋走出去，这时却听身后一记刺耳的冷笑声，像是一锤重锤闷闷地撞在胸口，鱼刺先生的声音僵硬而清寒，“好，你走，我不拦你。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应桎瑀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他肯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