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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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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光穿进楼内,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梯状。
某种细细的哀愁从里面涌出来,瞬间灌满了他的全身。
江潮犹豫片刻,向里走去。
渐渐的,他离开阳光照射的范围,影子也随之淹没在楼中。
江潮举起手机,借着微弱光线,边走边看。
地砖如同腐烂的皮肤,斑驳残缺,投出几道影影绰绰的光。
那光竟然比他手机还亮一些,只是忽明忽暗,似有鬼手在扇动。他寻找光源,发现这里有许多房间,斑驳的光就来自这些房间。
他走进其中一间,入目是为数不多的家具,颜色黑沉,不像普通用的。屋内布局简陋,看上去是个书房,靠墙有个书柜,中间有一个四角书桌。
桌上,柜上,点着许多白蜡烛。
那些蜡烛矮矮的,在黑暗中明灭,连一滴蜡泪都没有,靠近一闻,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烛光照亮了书桌,桌上零散有几张纸。
江潮拿起一看,纸上画的是几个人,线条潦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都设计的不一样。
一阵风起,烛影颤抖在长帘上。
江潮视线随之抬起,发现对面长帘底下,居然有一双脚。
黑布如浪,烛影来回摇摆,那双脚站立不动。
没有呼吸声,也没有人影。
只是一双脚。
江潮走过去,慢慢掀开那道长帘,出乎意料,有一个人站在后面。
那人的眼仁很黑,脸色苍白,直勾勾地。
他的嘴巴油艳,笑容微微咧开,非常僵硬,脸上画了腮红,穿着奇装异服,有些滑稽,衣服上有一串英文:SMILE。
两个人相互对视。
江潮把蜡烛拿起来,黑漆漆阴影蓦地淡了,那人变得透明,露出几根竹签。
纸人。
民间总说,工匠做纸人有一个忌讳,就是不能画眼仁。这个纸人的眼睛又大又黑,画着纤长的眼睫毛,有点像以前那种大头娃娃。
如此看来,那些涂涂画画是在设计有趣的纸人。
纸人的眼睛乌黑,保持迷人笑容。
江潮面无表情,他放下长帘,离开房间,朝着别的地方走去。
这里大得超出想象,又寂静得出奇,以长廊衔接,充斥着数不清的房间,到处晃动着鬼魅一样的光,家具落着很厚的灰,好像从来无人使用。
半小时后,江潮驻足在一面墙前。
那面墙其实平平无奇,如果不是上面有字,他不会注意到。
「是你吗?」
字迹利落瘦长,像用硬物给刻上去的,下面还有几道杂乱划痕,但是粗细不同,应该来自不同的硬物。
仿佛有其他人想接着写些什么,左思右想,划来划去,却只留下一些徒劳的线条。
忽然,江潮发现一个细节。
这墙上的笔迹,竟像他自己的。
字中每个带钩的笔画,总是用横尖或竖尖代替。
那是小时候教他的老作家就这样写,他照着学,后来开始上学了,很多老师都想纠正这个坏习惯。
一直没改。
他觉得这样写很顺手。
手机灯光打在墙壁上,微弱的白光晃着,照见着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光影轻轻跳动的间隙,他的余光瞥见地上多出一个影子,比他的影子淡很多,就像从地缝里慢慢渗出来的。
或者,是某种很薄的东西。
江潮不动,那个多出的影子也不动,无声的杵在身后,仿佛是光线不小心折射出来的。
江潮知道,那不是折射。
他把灯光一转,朝着身后照去。
一张惨白的笑脸撞入视线,脸蛋红扑扑,嘴唇迷人,大写的‘SMILE’在衣服上。
纸人剧烈晃动,影子跟着剧烈晃动,传来呲呲的震纸声。他们本就距离非常近,纸人往前靠近,好像要强吻一样,覆盖过来。
一股阴寒,犹如根针,刺穿骨髓。
江潮无法反应,只觉意识在一瞬变得模糊,阴暗的墙和惨白的纸人,它们忽明忽暗,鲜艳的笑脸扭曲着,在视野中不停放大……
那股刺痛无孔不入,从身到心,仿佛把他活活地揉捏成了一团。
眼前失去光亮,如同被扔进了某个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无比清脆,浑如能把灵魂叫醒。
江潮努力睁开眼,让自己恢复神志,视线逐渐恢复。
尽头之处,出现了一个绿色电梯。
那突然叮的一声,正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电梯上挂着一个写有‘exit’的牌子,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幽的光,周围的墙不知何时涂好了暗绿色的油漆。
纸人不见踪影。
只有眼前的电梯,仍然在机械性地开开合合,发出一声声“叮”。
荧光的exit灯牌像在告诉他……
若想找到出路,只有走进这个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