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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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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紧紧攥着手机,视线无法从中拔出来。
杨丰在身后勾住他的脖子,问:“瞅什么呢?手机屏幕要盯出洞了。”
江潮不说话。
杨丰一探脑袋,把短信念了出来:“李洗河,岁祠路,十字楼……这什么意思啊?”
江潮回神:“不知道。”
杨丰问:“短信里说的李洗河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
“这还不简单,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李洗河的手机号是空号,能打通才是有鬼了。
不远处,班长拍着手喊道:“同学们,拍毕业照啦!快点儿过来集合!”
杨丰推着江潮:“别管了,咱先拍照去!”
集体活动人多就乱,先是等没来的同学,人齐又要等拍摄地点,调整拍摄效果,你一言我一语的拖沓,好长时间也没能完事。
江潮趁着空闲,尝试回拨短信上的电话,但没有人接听。
手机号来自老家善川。
他选定城市善川,搜索岁祠路的名字,暂无搜索结果。他把岁祠路改为十字楼,仍然暂无搜索结果。
摄影师喊道:“最后一排边上的那位帅哥,别看手机了,抬头笑一个!”
江潮收起手机,抬起了头。
摄像机的白光闪过,紧接着,天边锤下一声巨响。
有人喊道:“打雷了!”
旁边的学生叹气:“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下雨啊!”
江潮看向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挡住了太阳,重叠着巨大的黑影,整片天空都要坠下来,天际的雷声浑如一声悲鸣。
班长见状,赶紧喊道:“毕业照拍完了,大家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啦!”
言语之间,雷电交替。
大家狼狈地往宿舍区跑去。
几个室友冲回寝室,好险差点儿挨浇,急着进屋,结果被堵在了门口。
江潮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他的身上很湿,已经不幸被雨淋了,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仍然亮着。
杨丰叫他:“江潮,你带钥匙了没?”
他摇头。
张梁叹气:“这下完犊子,谁也没带啊,宿管老张这两天都不在。”
江潮从衣服中摸了几下,掏出一张饭卡。如果没有人带钥匙,说明门没被反锁,很容易就撬开。
他把饭卡塞向门缝里,张梁问:“这是饭卡?塞进去肯定废了,找校务还能退钱的。”
江潮用力一轧:“没关系,进去再说。”
嘎达轻响,寝室门被撬开了。
几个室友鱼贯而入,张梁拍着他的后背,道了声谢。江潮把卡收进兜里,指尖掠过卡上折痕,确实废了,也没剩多少钱。
杨丰回头看他:“你想吃烧烤不?咱们打电话叫点儿,就校门口那家。”
江潮道:“你们吃,我下午在外面吃过了。”
他也走进宿舍,把潮湿的外套脱下来,用毛巾擦了头发,坐到桌前。
没过一会儿,烧烤就送来了,热腾腾的,袋子上还挂着雨珠。
寝室里嘈乱起来,隔壁班的也过来凑热闹。大家活像一群饿久的饕餮,又像一群相聚的鹦鹉,吃光了桌上所有美食,七嘴八舌地说着大学生涯的往事。
直到凌晨两点,屋中才渐渐安静。
五颜六色的行李箱堆在中间,预示着将临的别离。
江潮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他一直在看电脑,什么话也没说。
杨丰闭眼的时候,江潮就是这样坐着,后背对他。
次日,杨丰一醒来,江潮仍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两眼望天。
对方连衣服都没换,胳膊垂在两腿间,对着天花板在沉思什么。他的腿又长又直,摆都摆不开,显得椅子很矮,连桌下都变得逼仄了。
杨丰戴上眼镜,看到江潮的电脑还开着。
“哥们儿,你熬通宵了?”
江潮不动,也不答话。
杨丰以为他有什么事,刚要再问一声。
忽然,江潮站了起来。
杨丰看他装好电脑,拿起外套,推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齿轮发出摩擦的声音,此时还不到七点,宿舍周围安静得很。
杨丰抻着脖子,问:“大早上的,你去哪儿啊?”
齿轮声停了,江潮回过头:“善川。”
“你不是明晚回去吗?”
“改票了。”
“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了啥事?”杨丰吃惊,很快就反应过来,“……难道跟那短信有关系?”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杨丰语气关切:“那短信没头没尾的,肯定不对,搁正常人谁能信啊?”
江潮沉默几秒,似乎不想回答。
短暂沉默中,他道。
“毕业快乐,杨丰。”
杨丰的嘴巴张了张,想再说点什么,莫名说不出来了。
江潮接着道:“室友在睡觉,我不打扰他们了,毕业以后,大家一定还有机会再聚。”
杨丰还在思考。
江潮已经转身走了。
长廊里响起渐去渐远的齿轮声。
……
江潮耗了六个多小时,回到善川。
家里很冷,空无一人。
由于疲惫,他先在沙发睡了一觉,醒时天已黑透。
他没有开灯,只是窝在沙发里,回想往事。
李洗河是他的高中同桌,两个人关系很铁,抬头不见低头见,连一张合照都没拍过。后来,他想找李洗河照片,才发现只有一张像素不清的毕业照。
记忆中的那个天才少年,一张生动无比的面容,似乎越来越模糊。
四年以来,李洗河不留痕迹,如同水融于水,一点点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江潮记得高考最后一天,小雨将下未下,天边堆着薄薄的云。
两个人的考场楼一个在最西边,一个在最东边,早早地分道扬镳。
李洗河穿得很单薄,只有一层夏季校服。
他的皮肤比正常人要白,身上的线条如削,带着独属于少年的凌厉感。
天色很阴,江潮看不清李洗河的脸,对方一直没走,杵在原地。
催促进场的铃声响起,周围的人群都在快速流动。
大概过了半分钟,李洗河才终于问道。
“江潮,你考完以后,能不能在校门口等我一下?”
江潮一贯淡定,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他,李洗河有话想对他说。
高考结束后,他收好书包,第一个往校门口跑,快得如同初夏的第一缕风。
然而。
他等了很久。
李洗河再也没有出现。
……
夜深人静,江潮闭上眼睛,反复地回想那些往事。
与四年以来的每个夜晚一样,漫长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