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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起飞智 ...

  •   拿着鸡毛当令箭惯是底层下人们整人的小手段,别看小厮东来挨打时惨兮兮,这会打起别人别提有多兴奋。只见他在院里摆开架势杖责追查,一通杀威棒将人打的皮开肉绽,杀鸡儆猴,看似是替小东楼的人出气,实则是暗地里给十一娘拉仇恨。
      安禾最是看不得血淋淋的场面,便临时起飞智想起用诈,先抛出一个消息,甭管真假,把水搅浑了再说。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搞鬼,那么串联的几人就是破绽,在刺激压力之下总会露出马脚,她相信不出一两日就会有结果。
      “好死不如赖活着”,老话真不骗人呐,她可是拿命试过了。再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是借尸还魂了,可前辈十一娘成了大冤种,死的不明不白。揪出来作妖的人,也算是一个交代。
      两世为人,安禾对于人性的把握更加深刻。最好的报复手段不是毁灭,而是没完没了的折磨,只要十一娘活的比过去好,那么敌人每瞧见一回,就会难受得要命,就像是一根刺,越刺越深,这会比杀了她们还难受,嫉妒和悔恨会折磨得她们彻夜睡不着觉。

      话说西边冬蕉院里七娘尤氏气冲冲的回屋,路上婢女看势不妙吓得纷纷让道,生怕触了她霉头,尤氏胸口起伏越想越气,拍着桌子骂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我看十一房的小娼妇反了天了。”
      众人噤声,秋云看两位娘都在气头上,在旁捂着脸趁机可怜兮兮道:“十一娘这哪里是打奴婢,分明是打您和六娘的脸。”
      六娘卓氏心知秋云又在拱火,小蹄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今天这口气搁谁也咽不下去,咬着牙根说道:“还有绿云那个小蹄子,牙尖嘴利,合着平日里净给咱装可怜呢。”
      往日里十一娘只是心气高,但从没有见到像今日这样强势,几句话跟刀子一样捅过来让人无从招架,卓氏吃不准情况,只好从长计议:
      “锦儿妹子当心气坏了身子,日子还长着,十一房那狐媚子是无根的浮萍,看她能蹦跶到几时。”
      “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七娘尤氏是一个从不吃亏的主,她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收拾小东楼的主仆三人。
      就在此时,外面有小厮进屋请安后附在卓氏耳边小声道:“东来拿了三个老妈子打板子,但都被十一娘给放了。”
      “放了?这会她充什么好人?”尤氏在旁听到,心中怒火蹭的又蹿起来,狠声斥道。
      小厮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敢隐瞒,随即转向尤氏说道:“是绿云出来传话,说十一娘记得当晚作恶那人的脸,让东来放了孙大妈她们三个。”
      听到这话,卓氏与尤氏面面相觑,对视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诡异眼神。

      朱颜和绿云两人挤成一团兴奋的离去后,安禾斜倚在榻上微微阖眼,脑海中过滤着线索,实则毫无头绪,不知不觉间睡意袭来,等她迷糊间被叫醒时,响午已过。
      绿云将热手巾递给她,轻声说道:“娘擦把脸醒醒盹,三娘在外面等您好一会了。”
      安禾起身在绿云的服侍下换上青莲交领袄子,踩着睡鞋便走了出来,抬眼便看到一位温润白皙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那里,
      “去把胡记的果子端上来,我跟你三娘边吃边聊。”
      三娘孟氏听声赶紧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迎来了上来,安禾才发现孟氏身材如此高挑,女要俏一身孝,只见她一身素白织金镶领裘皮袄裙轻微摆动便到跟前,“听说妹子醒了,我从云居寺求了道平安符给你。”
      说话间安禾仔细打量孟氏,乌发雪肤,天生的冷白皮,走近之后才看到一层浅淡的脂粉,心想劳什子三少真是好福气,眼前的三房孟氏气质温润远胜卓尤两人,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阎王爷不收冤枉鬼,这不是打发我再来跟姐姐作伴。”安禾伸出两指捏起块松糕送到孟氏嘴边打趣道。
      孟氏见她虽然脚步虚浮,但言语间还有心思逗乐子,全然不似以往冷漠寂寥的气质,虽然略感诧异但还是接过松糕微微笑道:
      “别没个正形,好好将养,日后也要在姐妹间多串门子,总归都是一家人嘛。”
      安禾心思细腻,从她的话里感到一股善意,接过平安符后心里一暖,知道她说的是早上湖心亭的事,咬了一口松糕无奈的说道:“像由心生,人贱心不善,就那俩刀螂像的,都有姐姐这般心善,哪里还有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
      安禾便是用脚趾盖都能想到十一娘出事必然与争风吃醋有关,耍尽心机使手段也不过博男人欢心,这个世间的女子当真都是可怜人呐。何况六娘七娘上赶着被打脸,她也就不嫌麻烦,亲自动手了……
      别说,打人出气,安禾感觉神清气爽。
      十年不晚,那是说君子报仇,女人哪有隔夜仇,都是当夜报了。
      三娘孟氏微微皱眉,感觉到她话里的戾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相劝。世间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人已非,孟氏当然无从知道眼前的十一娘已非当年的十一娘。看山不是山,在如今十一娘眼中,除了生死,无甚大事,其它充其量算是擦伤,情情爱爱?算老几……
      就在两人闲磕牙之际,绿云身后跟着一个满头细汗的小厮进门,“十一娘,爷让狗辫儿带了两份鸣金楼的新菜品给您补补身子。”
      狗辫儿抽空子用袖管擦掉汗珠,听到绿云的话后打开食盒端上前,顿时便有一股香气冒了出来,瞬间勾启两人的味蕾,只见一盅羹汤和一盘白嫩鱼肉、一只红薯静静躺在盒内冒着热乎气。
      “看把狗辫儿这孩累的,更难的是咱们爷对妹子这份心思。”三娘孟氏笑着说道。
      安禾心想打包几份菜而已,一时心血来潮的事情算不得数,也就是折腾下人来回跑腿,边吃边问道:“爷们在外面好酒好菜逍遥快活,咱们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绿云你去烫壶酒,我跟三娘喝两杯驱驱寒。”
      “奴婢再去小厨房炒俩菜,两位娘稍等片刻。” 绿云笑着答应道。
      “十一妹有福之人真是心大,你当谁都有爷送来的吃食麽?这后院属你独一份。”孟氏羡慕之情溢于言表,随后又夹起一箸子鱼肉轻掩入口,细细咀嚼一番后说道:“色泽白亮,入口嫩滑,回味鲜香,这鱼肉非得是湍流溪水内三年生鳜鱼腮后肉才能做到如此火候,多一年肉就柴,少一年则不够滑。”
      孟氏食髓知味,忍不住又夹了两箸子鱼肉品尝,微微颔首满足之意流露而出,很是受用。
      “看不出来孟三娘也是个十足的吃货。”安禾看她一脸很受用的满足感,心理嘀咕笑道。
      三娘尝了一口羹汤后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咂咂嘴唇,似有疑惑便抬头问狗辫儿:“这是鸣金楼的新菜品?”
      狗辫儿呵呵傻笑,放下食盒用手比划着夸奖三娘好舌头。
      安禾这才发现狗辫儿自打进屋就没说过一句话,原来是个哑巴,心想又白瞎一个后生。
      作为资深老饕,安禾对美食有独到研究,只见她舀起一勺羹汤细细品尝,然后微微笑道:“这菜食材比较少见,应该是取自精挑细选的本年生小母鸡鸡舌,辅之以当归龙眼,所谓百鸡成一羹,鸡舌羹药食同源,最是滋补。”
      狗辫儿在旁兴奋的拍掌,他跟随少爷在席间听人介绍过这道鸡舌羹秘方是出自一名湖广道江陵府举人之手,据说他也是偶然间自彝人部落学的,鸡舌羹做起来颇为耗费食材,鸣金宴上的压轴菜,三少爷便特意让人去厨肆打包了一份趁热送回府里给十一娘补补身子。
      孟氏听她说的头头是道,赞赏道:“托妹子的福,这鸡舌羹咱也吃到头一茬了。”
      安禾用木勺挖了一口红薯便心中了然,红薯夹肉,外部鸡蛋面粉调制的红薯外皮,内里包裹白膘肉、精肉和鱼肉剁成的肉泥,肉色泛黄,咬开之后红薯肉还是红薯肉,实际上此红薯肉已非彼红薯肉了,这在后世甜点面食做法上较为普通。
      朱颜笑嘻嘻的掀开帘子进来给孟氏斟满一杯酒,“好菜配好酒,三娘尝尝我这梅子酒,用的是去岁冬雪酿的。”
      孟氏看到是朱颜,便要拉着她坐下来喝一杯,朱颜推辞说是去灶上帮绿云那傻丫头再炒俩小菜,孟氏笑着打趣她:“我说怎么不见朱颜姑娘,原来跑去做厨娘了!”
      朱颜被拉着走脱不得,只好看向安禾,安禾见她俩拉拉扯扯也跟着打趣:“看到啥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吧,自己亲手酿梅子酒都舍得拿出来了,好人做到底,可不得作陪呐!”
      朱颜无奈只好坐下陪着两位娘吃酒,三人对饮倒也入画成景,安禾与孟氏轻轻碰杯后一饮而尽,只觉得这梅子酒味道偏淡,如一股清泉从口中顺流而下直入腹内,稍待片刻才暖成一团,浑身舒坦。
      此时朱颜抽空转头问小厮狗辫儿:“公子有没有说几时回?”
      狗辫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眼中透着茫然。朱颜使了个眼色后,绿云走上前把狗辫儿送到门外,往他手里塞了块银粒子,笑着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狗辫儿哥,回去替十一娘谢谢咱们爷啊,就说家里熬了醒酒汤等着呢。”
      狗辫儿咧嘴憨笑,闻言后重重的点点头,嘴里吱吾两声后便出门去了。
      孟氏见猎心喜便有些贪杯,三杯梅子酒下肚,红晕爬上了两颊,笑嘻嘻道:
      “爷们嘛总是要有个应酬,咱们姐妹也不能亏待了自个。”
      “来!十一妹子,咱们走一个。”
      梅子酒初饮微酸,再饮回甘,但后劲颇大,很容易上头着了道,只见孟氏眼光如春水,两颊如雪里红梅,捏杯子的手止不住的抖动,便是酒劲上来了,看的安禾都忍不住轻托她下巴调戏道:
      “好一个海棠醉酒呐!”
      孟氏脸上红晕沿着雪颈爬满胸口,自她长大至今除了三少还没被人这般调戏过,十一娘轻佻的动作让她吓了一跳,只是此刻她竟然没有推开十一娘,心底里反倒是有些受用,那感觉酸酸甜甜。
      “从来只见新人笑,何曾闻的旧人哭。”孟氏的哀怨之情借着酒气飘得四处都是,听的十一娘不禁替她鸣不平。这条顺盘靓的大美女搁家里荒芜,严三跑出去青楼喝花酒,真是暴殄天物。出身天水孟氏的三娘未出阁前,时常纵马飞驰在自家牧场上,打的一手好马球,可是个有名的爽快女子,只是嫁入府里后便磨平了心气。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今晚我陪姐姐不醉不归。”安禾骨子里就不信那套男尊女卑的道理。
      眼瞅着两位娘都喝高了,嘴里什么话都敢说,朱颜赶紧起身劝她们歇一歇。
      “不对!不对!”
      “三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得回屋等他回来。”孟氏虽然醉醺醺的摇摇晃晃,但话里话外对三少一片痴情。
      三娘刚起身,便跌坐在椅子上,身后的两个丫鬟快速上前架住她,面露难堪的说道:“三娘醉了,奴婢先送她回去。”
      孟氏拉着安禾的手,仍不忘嘱咐她:
      “妹子,遇到难事就来找姐姐,哪个黑心肝的敢害妹子便是与我过不去,我非扒了他皮不可。”
      醉酒的孟氏英姿勃发,说起话来不输男子气概,落在安禾心里便如三冬暖阳一般,脱下身上的狐裘就给她穿上,“放心吧,我不死,大把人睡不安稳,姐姐有这份心就够了。”
      眼瞅着三娘已经站立不住,朱颜让绿云喊来个老妈子背着孟氏,两个丫鬟扶在两侧,一行四人小跑直奔南院去了。
      安禾重新坐下笑着摇头说道:“想不到孟三娘就这点量,绿云你也坐下,咱们继续吃酒。”
      老妈子下盘扎实,双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倒是苦了孟氏在背上颠簸,结果酒气翻涌,刚迈入南院门里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几人慌忙把她放下来,拍着后背帮她理顺气息。孟氏背身向后摆摆手,贴身丫鬟心领神会便打法老妈子回去,送出门外时往其手里塞了几个铜钱,乐的老妈子脸上的褶子笑开了花。
      孟氏对着雪地吐了两口苦水,脸上红晕散去醉意消退,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后向屋里走去,留下雪地里一行浅浅的脚印。
      老妈子顾不得清理身上便飞奔回了小东楼,站在门外小心答话:“三娘她老人家临到院里吐了一口酒,其他都好。”
      “算着脚程,三娘这口酒八成是你给晃出来吧,瞧把你这老货能的。”朱颜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听她话音里的开心劲便知是拿了赏钱的。
      朱颜一番话把老婆子吓得不轻,两腿一软跪地上告饶:“姑娘饶了俺老婆子吧,俺干惯了力气活,一向都是这样的。”
      “行啦行啦,你吓唬她干嘛,赶紧送盏醒酒汤呐。”安禾挥挥手让她不要纠缠老妈子了。
      绿云起身便往小厨房走去,顺带领走了跪着的老妈子,免得她在这招人口舌。
      “好香的梅子酒,两位妹子可不该吃独食呐。”一道清脆的嗓音从院里飘来。
      朱颜眉头一皱,今儿是吹的什么风,连这位主子都跑来凑热闹了。
      安禾酒意上头迷糊间,还以为三娘去而复返,忙的起身去相迎,谁知与进门之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安禾捂着额头疼的嘴瓢叫道:“痛,痛死我了。”
      “可受不起十一妹的大礼。”来人坐在地上也是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冒事的妾室。
      朱颜也是服了自己这位主子,毛毛躁躁手脚比谁都快,只好赶紧去扶她起来,
      “二娘您怎么来了?
      “快快请坐。” 朱颜一边搀着自家主子,一边请二娘落座。
      “梅子酒的香气飘的满后院都是,我这不是寻着酒香就找了过来。”二娘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拿起酒壶闻了闻。
      “怎么?朱颜妹子是准备就让二娘吃你们这桌剩菜?”二娘身后的丫鬟绮树噘着嘴问道。
      “不能够,不能够,来者都是客。”刚被撞了一跤,安禾此时酒醒了大半,打着哈哈让人撤换酒席,实则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位二娘。
      朱颜也是心理嘀咕,小东楼以前可没这般香饽饽,如今连一向深居简出的二娘都赶来凑热闹了,看来还是得小心应付。

      “来!来!二娘你算是来晚了,得先干三杯!”安禾心想在自个主场,便乘着酒兴先灌她三杯再说。趁着说话间隙,她打量二娘眉间略有刻痕。
      “你们瞧瞧,这个伶牙俐齿的泼才竟然拿话挤兑我。”二娘的话惹得周边丫鬟哄笑,但手上可没闲着,当真连着干了三杯酒。
      “好!”安禾一拍桌子赞叹道,乌黑眸子中水光潋滟,眼前这位二娘还蛮对胃口的。
      “二娘给面子,咱也不能怂,来,我陪你三个。”朱颜绿云知道她已经喝了不少了,可不敢让她敞开乱喝一气。
      安禾心理也是堵得慌,她生性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个性,谁曾想这府里勾心斗角步步惊心,想到还要面对那个喜怒无常的三少爷,她便脑壳疼,索性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
      热乎菜没吃几口,一壶梅子酒很快就见底了,十一娘嘴里嘟囔着:“我没醉,没醉。”安禾把孟氏送的平安符转送给二娘,说是借花献佛了。自家主子这副醉态看的朱颜是一脸无奈。
      “云居寺?”二娘如君捻起平安符饶有兴致打量喝趴在桌上的十一娘,这个小十一跟往日里传的可不一样,倒是个趣人。
      “行啦!这趟没白来,东西我就收下了。别让你家主子这般喝酒了,刚捡回来的小命要想养的住,得少折腾。”二娘意味深长的对着朱颜交代了一句便起身离去。
      “绿云吶,快去送送二娘。”朱颜吩咐绿云去送客,自己则扶起十一娘往里屋走去。

      谁知朱颜刚把十一娘送上床榻,她就忽然如诈尸一般坐了起来,问道:“走了么?”

      朱颜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脸色苍白,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人吓人会死人的,原来娘是在装醉。”

      “我让绿云送二娘她们出门了。”

      “不装能行么?二娘那气场,那酒量一看就是千杯不醉,咱仨绑一块也不是她对手。”

      “嗯,演的真像,把三娘送的平安符都搭出去了。”

      “演戏演全套呗。改天咱们也跑趟云居寺去求符。”

      “醒酒汤给我也盛一碗,你的梅子酒后劲忒大,想睡睡不着。”

      听到十一娘吐苦水,朱颜抿嘴微微一笑,心想果然还是酒量不行,便起身向小厨房走去,她得在醒酒汤内再放味药材----茯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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