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满街》鬼白椒目

3、再见

　　高三的生活枯燥乏味，不停的考试，考试，刷题，刷题，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的日子过的很快，沐意竹在这样的节奏里逐渐找回了当年读书时的感觉，学习的疲惫之余又涌起莫名的畅快之感。这种简单的生活，让人幸福而不自知，沐意竹有时几乎都要觉得前世种种或许只是自己的臆想。
　　那天晚上离开后，沐意竹总会不自觉想起那个人如今的模样，陌生，又熟悉，多了许多鲜活，少了颓唐。
　　沐意竹刚刚认识林舒时，这人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的狼狈，偏偏还愿意出手帮自己。兴许只是脑子一热，可是自此两人的命运却从此纠缠在了一起，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互相依靠着，像流浪的野猫相互舔舐伤口，依偎着度过每一天。
　　彼时，林舒总是很喜欢倚着窗独自抽烟，纤长的手指夹着烟身，眉眼低垂，棕褐色的眼睛倦怠的耷拉着。烟雾从鼻腔和微张的嘴唇里就这么飘渺地逸出，隔着点雾，连带着其中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起来，右脸丑陋的疤痕狰狞的叫嚣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这让人恼怒的束缚，猛地扑到沐意竹的面前，将她连人带骨撕得粉碎。
　　这时的林舒围绕着一层层浓厚的颓靡之气，烟头明明灭灭，右脸的伤疤诡异的存在着，让林舒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迷人又危险的气息。让沐意竹总能想到那开到极致的玫瑰花，美艳。却又像濒死的花蕾，奄奄一息。
　　每当这时沐意竹就像被蛊惑了似的，觉得这样的林舒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可是一面又俱怕这样的林舒，一面却又不自觉地向她靠近。
　　可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沐意竹却觉得怎么都走不到她的面前，碰倒了一旁的椅子，巨大的声响让沐意竹身体猛地一颤，惊醒般回神。
　　林舒掀起眼皮望着面前即将抚上自己面颊的细白瘦弱的手，烟头在两指间燃烧殆尽，只淡淡的道：“我要走了。”声音中带着抽烟后的微哑。
　　面前人的手突然间剧烈颤抖着，在脸上的伤疤上细细摩挲。
　　沐意竹眼神执拗，巨大的悲伤在这张年轻的脸上浮现，神情痛苦，不愿相信。
　　林舒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沐意竹闻到了林舒身上的烟草味，“别这样看着我。”，林舒目光柔和，描绘着沐意竹的脸。
　　沐意竹神情凄厉，眼神痛苦，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再冷硬的心肠都要软上三分。
　　可即便如此，林舒语气仍旧不容置喙。
　　“我真的要走了。”
　　“不，不要离开我。”沐意竹嗓音嘶哑的开口，绝望的望着林舒，“求你。”抚着对方脸颊的手无助的下落，紧紧攥住面前人的衣角，向来倔强的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认识以来从未掉过眼泪的人，真正哭起来，却比几岁的小孩还要委屈，红着眼眶，看着她，求她，祈求自己不要仍下她。
　　泪水大颗大颗的从沐意竹眼里滚落，颗颗砸在林舒的心里。
　　林舒伸手抱住面前的人，仍是少年人的骨架，但却格外的瘦小，轻轻抱住，硌得人疼。怀里的人不住颤着，泪水打湿自己的肩头。林舒手一下一下安抚着，沉默地等待怀里人将长久以来积累的痛苦悲伤、彷徨无措悉数在这沉默的夜晚里尽数释放。
　　直到泪水都流尽，沐意竹仍旧不愿放开林舒。
　　沐意竹背上的手拍了拍，“我有些累了，去床上可以吗？”
　　闻言，沐意竹终于放开紧攥的衣角，那一片被长时间抓在手里的衣角已经皱皱巴巴。点了点头，沐意竹退开半步，不发一言地跟着林舒上床躺下，刚躺下就凑到林舒身边紧挨着，不敢闭眼，林舒只能主动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细细安抚。
　　许是哭得累了，沐意竹在这怀抱里终是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沐意竹再睁眼时，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床铺，身旁的被子早就凉透了，人已经乘着自己睡着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沐意竹冲出房间，疯了一样寻找着林舒，但是找不到了，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连一点她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仿佛出现在沐意竹的世界里只是一场错觉。
　　真的走了，什么也没有了，留下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沐意竹都为林舒的不告而别而怨恨，然而，随着时间不断地流逝，恨意开始消散，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情感。
　　总觉得她应该早就应该离开的，她本来就不应该困在自己身边，是自己不知好歹强拉着她，不让她走的。沐意竹自嘲般地想，原本是她救了自己，自己却恩将仇报，不愿独自面对这命运的折磨，留她与自己磋磨了许多日月，自己可当真是可恶至极啊！
　　沐意竹后来想，但愿她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平安顺遂吧，从今往后，她便再也不念她了，也不再恨她。
　　好像一切都还在昨日，千万种思绪如今都已经是过眼云烟，沐意竹想。那样真切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感几乎瞬间便要涌出来，从再次见到林舒的那天开始，夜夜折磨着自己。

　　日子一如平常的过着，父亲还是如往常一样，夜里做工，白天休息。今天难得的能和父亲一起吃饭，沐意竹刚回到家就见桌上做好的饭菜，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影影绰绰。
　　“回来了，刚好吃饭。”沐父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沐意竹放下书包，来到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有没有我可以做的？”
　　“不用，都好了。”沐父说完，手拿着锅铲将人赶了出去。
　　沐意竹作罢，为二人盛好了饭。餐桌上一时之间十分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沐父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沐意竹本也不是话多的人，重生之后再次面对父亲，心情复杂难明，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沐父将肉挑出来，夹到沐意竹碗里，自己又去夹别的。
　　吃罢，回到房间，沐意竹拿出今天发的试卷，就着有些暗淡的灯光就开始做了起来。
　　一套试卷做完，有门锁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应该是沐父去工厂上班了。沐意竹在窗边看到沐父走远后，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进书包，又将校服换了下来，也出了门。
　　沐意竹出门后朝着左边去了，夜里有些凉，风声猎猎，刮着路两旁的树沙沙作响。
　　月亮从层云之后露出半边身子，沐意竹终于走到了一扇门前，光明正大的穿越前厅，走了进去。
　　几张赌桌设在房间的各个位置，均是围满了人，只不过人人带着面具，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余下的半张脸在明亮的灯光下，兴奋地张合着。
　　沐意竹在一旁的桌上随手拿了张面具为自己带上，红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有些柔软的触感。没有人在意是否有人进来，各自紧盯着面前赌桌，兴奋染红了双眼。
　　有人一朝暴富，有人倾家荡产。
　　一张张的赌桌间穿梭，每张赌桌前沐意竹都会停住脚步，等到输赢已过数局，便又毫不留念的离开。
　　最后，在一张正在进行的赌桌上停下，聚精会神的观看。
　　下注，荷官发牌，庄家胜，哀声一片，呼声一片。
　　二楼有人自上而下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荒唐盛宴，只是在看见一个身影时，眯了眯眼。跟着这个身影在这鼎沸人群里穿梭，见其在一张赌桌前停下，可惜似地摇了摇头。只是自始至终见这人都只是在观望，便也放下了心。
　　实在是这身影实在太好认了些，林舒一眼就看出是那天的那个小姑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朋友，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只会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还是个气质独特的小女孩，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是羊羔掉进了狼群里，得赶紧救出去不可。可又见她姿态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丝毫不见怯场，便又觉得只怕小羊羔未必就真的是只小羊羔，也可能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只待时机一到便要露出锋利的爪子，给敌人致命一击。
　　眼看已经要踏出门口的人，却突然抬头直直望了过来，面具下的面容不清，只有眼睛清亮逼人，与林舒遥遥对视一眼后便移开了，抬脚踏出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