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满街》鬼白椒目

4、下场

　　今天下课放学，沐意竹第三次拒绝了李桕一起回家的邀请。
　　李桕觉得最近的沐意竹很奇怪，以前的沐意竹虽然看上去很冷漠，但实际上只是面上冷漠，只要自己死缠烂打一番，通常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她从来不会拒绝自己。像等自己一起回家，一起吃饭，虽然沐意竹总会等得有些不耐烦，可是不论自己多晚，她总会在一边等着自己。在沐意竹的观念里，没有什么事是非得两个人一起做的，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两个人反而会浪费很多时间。但在李桕看来，一个人来来去去总是会显得格外可怜，虽然沐意竹并不这样认为，但李桕就是不愿意看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最后在李桕十二分的坚持努力之下成功成为了和沐意竹走得最近的人，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可是最近的沐意竹总是很忙，在学校里刷题，放学了也总是自己走，约她就说不用，留李桕自己一个人回家。
　　李桕能明白高三时间很紧张，可是为什么连一起回家都不愿意呢，这让李桕很气恼。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家吗？今天。”李桕打算最后再给她一个机会，手上抓着书包上的带子不住地捏，又绕着食指和中指缠绕，松开，如此反复，等着沐意竹的回答。
　　“嗯。”沐意竹将错题本收进书包里，闻言应道。
　　她简直是要气死我。
　　“行，那你以后就自己回去吧，我跟陈红她们一起。”说完用力转过身，很是气愤的快速走了。
　　要是再不明白怎么了，可能就真的是个傻的。
　　沐意竹终于意识到李桕可能是生气了，原因大概出在自己身上，重生之后有太多事情需要去做一时有些忽略她的感受了，这会再追出去道歉已经来不及了，沐意竹望着门边兴叹。
　　“唉。”沐意竹也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家后，照例将带回来的错题看了一遍，顺带做了几张模拟卷，父亲到时间已经离开家上夜班去了。将一身的校服退下，选了件白色的衬衫套上就出门了。
　　一路畅通无阻，夜晚的小巷格外瘆人，只有蚊虫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做响。
　　行至不远的门前时，白色的小狗摇着尾巴就迎了归来，蹦蹦跳跳的，很是可爱。
　　沐意竹蹲下身揉揉小狗的头，把带来的火腿肠剥了喂给它。待它吃完起身向门里走去，身后的小狗被高高的门槛拦住，奈何身量太小只能扒着门槛目送。

　　从进门的右手边架子上随手摘下一幅面具扣在脸上，绳结系在脑后，走了进去。
　　今天依旧是热闹非凡的场景，每张桌子都围满了人，多巴胺快速分泌，情绪高涨直达顶峰。
　　场面却是十分的诡异，没有大吵大叫，面具成为了声音的阀门，多的是肢体与桌面的碰撞声，脚步行动的踩踏声，一种沉默的喧嚣弥漫。
　　沐意竹在场中随意的游走，路过中间停下了脚步，几场看下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新的一局开始，沐意竹看准时机将提前换好的筹码放到右边划分好的区域，周围紧张的气氛下，胜负以定，闲家胜。
　　沐意竹拿走属于自己的筹码，并不贪多，转身又去往下一张桌。
　　整场的所有赌桌都已经赌过，十三场胜率不同、玩法不同的赌局，沐意竹都以微弱的优势胜出。这一场悄无声息的胜利，大概并不值得注意，在这里的人，多得是一掷千金、挥金如土，这样一点毛毛雨大的成功并不值得为此侧目。
　　于是在这样无人关注到的情况之下，沐意竹将今天在这里的所得置换成现金，其间不懂声色地朝楼上看了一眼，没人，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从下的视角看不见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空荡荡的走廊沐浴在盛大的灯光之下。
　　离开后沐意竹找了个24小时自助的银行，将大部分钱存进卡里，剩下的几张现金装进裤子口袋里，转身离开回家了。

　　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小心翼翼，咔哒一声，门慢慢推开，凌晨三四点左右，父亲应该，回来了。
　　沐意竹放轻脚步，小心避开拦路的椅子，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间门口，轻巧地闪了进去，关上门。一口气这才放下，沐意竹有些疲倦，身体刚刚挨到床，沉重的眼皮就控制不住地落下，随即陷入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天刚刚亮沐意竹就起床，快速洗漱完毕后，乘着父亲还没醒，快速出门。
　　路过卖煎饼果子的摊子，沐意竹想到李桕，停下要来了一份加火腿肠里脊的煎饼果子。出摊的是位大爷，手脚出奇地利索，动作娴熟，不消多久香喷喷的煎饼就做完了。接过的时候还会手。沐意竹用塑料袋包好，打上结，放到书包夹层里。
　　今天李桕竟然早早就到了教室，沐意竹有些意外，除了自己和李桕以外，只有张庚云已经在座位上做题。约莫是今天起得太早，李桕懒洋洋的很没精神，趴在桌上眼睛半闭不闭的。
　　看见沐意竹进来，连眼神都不想施舍，头转向另一边，背对着。从书包里把煎饼果子拿出来放在李桕桌上，沐意竹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桕毛绒绒的脑袋在沐意竹进来后就一直坚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在人转身后用手肘把东西推远了，看着还在生气的样子。
　　几分钟过去，李桕还是没有听见说话的声音，从曲着的手臂露出一只圆圆的眼睛，无声谴责那个正在淡定开始早读的人，见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另一只眼睛也露出来，直勾勾看着。
　　许是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炽热，沐意竹有所感应的侧头，正好对上李桕充满谴责的大眼睛。教室里太安静，沐意竹只好张大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冲李桕比着口型，昨天对不起了，原谅我吧。说着还顺便指了指她桌上的煎饼果子，提醒她乘热赶紧吃。
　　李桕看着似乎还是有点生气的样子，颇有些勉为其难地拿起一边的煎饼果子吃起来，下一瞬间，眼睛眯起。沐意竹见状，心下稍宽，知道这是原谅自己了。
　　沐意竹拿起今天需要背的书，认真看起来，嘴角向上微微扬起。
　　之后的日子，李桕在课间依旧会找沐意竹去走廊吹风休息，碰上沐意竹在解题就自觉不去打扰，沐意竹也将自己不在结伴回家的原因说了，李桕就不再勉强，只是也没有和陈红她们一起。沐意竹会在早上的时候顺便多带一份早餐放在李桕桌上，李桕则会在课间去面包房的时候给沐意竹带一袋她爱喝的酸奶，就这样顺其自然的相处，两人没有因为逐渐减少的交流而变得疏远，反而显得越发默契起来。
　　连续一个星期，沐意竹都在沐父离开后紧跟着离开。
　　每次快到的时候，白色的小狗就会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出来迎接沐意竹，这里的名字至今是个谜，只有最外边贴着个破破烂烂的招牌写着金牌理发，把今天带的火腿喂给小狗吃后，就穿过这个外表是个理发店的小破屋，走了进去。

　　照常是每个赌桌只赌一局，赢后就收手往下一场，几天晚上夜夜如此。两点的时钟刚刚敲响，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沐意竹，看衣着可能很能辨认出谁是谁，可是如果日日都能见到相同的赌法，且都是赢一局就走的风格，久而久之，常常到这来的老熟人想不认出这个人都难，相同的风格往往是难以复刻的。更何况，赌博往往被认为是男人的专利，一个身量不高的男人兴许不引人注目，可是一个女人，看着还很嫩过的女人，不得不让人多看两眼。
　　赌博成瘾，深陷赌局的人很难从中抽身，沐意竹赢了就走已经让人很是不满。沐意竹身体单薄，一件短袖空荡荡的罩在身上。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的脸在面具的衬托下格外小，嘴唇薄薄一片，抿成一条略向下垂的冷漠弧度。并不在意周围人的想法如何。
　　林舒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身材比周围人明显小一圈的人，即便是带着面具也难掩青涩，被围在一群看热闹的人群里，姿态从容淡定，赢了也不见有多激动，收了桌上的筹码就要离开，偏偏后面站着个身材魁梧，整整高出自己两个头的人，被拦住了去路。
　　沐意竹与之僵持不下，对方寸步不让，露出的半张脸，凶狠暴戾。对方结实魁梧的身体向前走了一步，逼得沐意竹不得不往后退回原位。
　　看来今天是不能就这么轻易走了，直到所得筹码尽数输光，身后一直存在的压迫感才消失，沐意竹得以顺利退出牌桌。
　　走到门口时，一股大力从右手传来，一个趔趄向身旁倒去，遂又被两手扶住，来不及多想被三步带进了一间漆黑的房间。
　　来人猛地将自己压在门后，后背靠在坚硬的门上，空余的手抵在沐意竹唇上，有些热意传递。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有几句话传进耳朵。
　　“人呢？”
　　“刚还看见在这里。”
　　“一定跑不远，就在这附近，上那边看看。”
　　………………
　　直到脚步声逐渐远离，压着自己的手这才放开。
　　“你很喜欢盯着别人看，小孩。”林舒语调懒散的开口，过长的头发有几缕落在沐意竹的脸上，有些痒。
　　两人维持着面对面贴近的姿势，鼻尖有似有似无的香气，沐意竹眼神不变，既没有可能被人追的自觉，也没有恐惧害怕的情绪，倒是被面前的人这么调侃露出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谢谢。”沐意竹错开眼光，看着林舒背后的那堵墙，声音几不可闻。
　　“什么？”林舒没有听清，头伸到沐意竹颈侧，侧耳示意再说一遍。
　　沐意竹提高音量，再次道“谢谢。”一时之间手脚竟有些不知往哪放。
　　这一回林舒听清了，不觉笑了下。抬手很轻地拍了下沐意竹的头，“人走了，我带你出去。”说完拉起沐意竹的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得不快不慢，很快就到了，沐意脸上还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到了门口，见林舒要走，连忙上前两步。
　　“你可以走了。”林舒见人不走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冲她抬了抬下巴道。
　　沐意竹见林舒回身，连道：“你……。”可你了半天不见下文。
　　林舒疑惑，可还是耐心等着，等了会，见人还是说不出什么，便开口道：
　　“还想再谢就不必了，赶紧回家吧，以后可别再来了。”林舒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大半夜不睡觉，背着爸妈出来这样的地方，在场中的样子游刃有余，十分老道的模样，可看着又不像着迷的样子，还是个女生，胆子可忒大。
　　教育人的话懒得说，林舒不想多做纠缠，也不需要报答，身影一晃，就潜入了夜色里，独留沐意竹一人独自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