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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十七章:未完无名 ...

  •   沈唯臻听师父这么说,不禁犯疑。
      在绣了剑谱的绢帛上,唯一用鲜红色丝线绣出的便是“秋叶剑法”四个字。他又想起初次和霄辰、和沐容相遇时,他们都称江南的剑法为含梅伏雪剑,而江南的剑法又显然来自于这绢帛……
      虽有疑惑,沈唯臻仍是说道:“落崖前,我偶然得到一份剑谱。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练它,一定可以练好。那时我内力尽失,于是就练了。”顿了顿,道,“请师父责罚!”
      管亭庄目光沉凝着,少顷,他缓缓展颜道:“有能者如斯,叶淞可以瞑目了。”
      叶淞?沈唯臻茫然地望着师父。而管亭庄不做解释,只是唤沈唯臻留下来用午饭。他又说道:“你的剑法与我派的摩云剑法迥然相异,不可混用。但是,只要你回来,双山派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沈唯臻听了,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他低低地说了一声“谢师父”就什么也说不出了。他的童年、少年、直至成人,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双山派度过的。所有的欢笑所有的汗水,不是换了一套剑法就可以抹去的……
      午饭后,管亭庄唤沈唯臻:“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沈唯臻自是茫然,他跟上去,一直进了管亭庄的厢房。陈思浩没有跟上来。
      呵呵,莫非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沈唯臻自顾自的胡思乱想着,趁师父没有看见的时候无声的偷偷笑起来。待师父看过来,又闪回成一本正经的模样。但管亭庄纵横江湖数十载,又是何等精明的眼力,怎看不见沈唯臻的小动作?他只当徒弟调皮,不当回事罢了。
      可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
      管亭庄搁下茶盏,站起来,负手瞧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画是横轴样式,纯墨,并无上色,右上角有题跋,摹的是钱塘江湖的波澜壮阔。左下角一圆鲜红的钤印,刻章用的是阴文。从沈唯臻的距离看只看到一团红。不过无妨,沈唯臻已经被画面震撼住了。
      那汹涌的江水,冲天的豪迈,似乎要冲破画纸的禁锢,向他扑来!
      管亭庄瞥一眼沈唯臻的神色,不禁微笑,娓娓道来:“这幅钱塘观潮图,乃为师的好友叶淞所赠。叶淞,秋叶山庄最后一位庄主。而秋叶山庄,则在二十多年前,突遭夜袭,满门灭绝。”
      管亭庄的声音愈发低沉,他陷入往事不可自拔,于是没有注意到沈唯臻在哪一个瞬间忽然紧握的拳,观察更细致的人,甚至可以发现他在微微颠抖。
      可是,沈唯臻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他的心被一种感情完全充满,而这种感情的第一次出现,则是第一次看见江南舞出剑花的刹那。
      秋叶剑法?这应当是秋叶山庄的独门剑法吧!为什么.每次提到,我就会……
      管亭庄这时已收拾好情绪,继续道:“凶手太狠,血洗山庄之余,更是施以火攻。山庄内草木众多,怎能……是以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知道的人,都死在那场大火中了。”
      那是一场怎样的火啊……有一个小乞丐说,他半夜里饿醒,迷迷糊糊觉得有哪里很亮,恍惚地寻找,却被眼前的景象惊跑了瞌睡虫。
      大火,艳丽鲜红的大火,似乎席卷了整个天幕,火光耀眼明亮,低头,他清楚地看见了手臂上的旧伤疤……几日后,大火熄灭,山体大半焦黑,秋叶山庄更是废墟一片。
      ——武林震惊!
      管亭庄只顾缓缓叙述,心情沉重而没有顾及沈唯臻。所以他是听见了“砰”的一声,才发现这个失踪近五年的弟子左手抵着心口,昏倒在地。
      待沈唯臻醒来,已是日落西山。
      师父一脸担忧地问他感觉如何,怎么会晕倒。沈唯臻镇定地微笑说没什么,兴许是中暑了。这种话说给诸言都混不过去,可沈唯臻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也就这么过去了。然后他向师父与师兄弟们告辞,走回家去。
      一踏上回家的青石板路,他原本一直微微上扬的唇角立刻沉凝下来。
      沈唯臻刚才做梦了。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梦境。
      他躺在一张会晃的床上,床四周有围栏,没有顶,他只能看见屋顶和一个女人。实际上他看不清女人的模样,却无端地确定她是女人。
      天很黑,点了一盏灯,可是屋外却有莫名的亮光。女人离开了他的视线一会儿,忽然又回来了。女人抱起他好像要跑去哪里,却又很快倒在地上。接着,他胸口一阵钝痛,又仿佛被柔软的手指拂过,最后,便昏迷过去。
      沈唯臻困惑而焦虑。为什么,他会做这样的梦!秋叶山庄!秋叶剑法!那莫名其妙的感受,又是怎么回事!
      他烦躁的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奇异的念头。如果可以证实,那么一切就明朗了!
      但他也明白,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将会是多大的伤害!

      晚上在饭席间,沈唯臻琢磨着是否要和父母提出自己的疑问,只是本就不甚清晰的思路还一直被鲜美的鸡汤所扰乱。他索性也就暂且放不思考,专心致志地进攻鸡汤。
      正当沈唯臻眯着眼又喝完一碗汤,沈祜霖搁下饭碗,正色对沈唯臻说:“阿臻,我和你母亲商议过了,过两天,你就来绸缎庄帮忙,家里的生意总要交给你的。”
      “啊?”沈唯臻大吃一惊,顿时感觉刚才喝下的不是香浓的鸡汤而是隔夜的馊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可是,我做不来,爹!”
      沈夫人听了噗哧一笑:“臻儿说什么傻话,谁一开始就做的来呢?你跟父亲多走走,自然就学会了。”
      “可是……”沈唯臻仍想推拒,但他清楚,他没有推拒的理由。他是沈家唯一的后代,除了他,就再没有人能接替他。
      沈夫人继续慈爱的笑容道:“家里,你不用担心。爹娘已经为你说了媒人,今天下午就把姑娘的画像送来,你呀好好挑选一下,有哪家中意的跟娘说,若没有就再换,你早些成亲是最好,这样我也能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儿媳妇做了。”
      沈唯臻盯着父母愉悦的脸庞,只觉得吃下去的鸡汤冻成了一碗馊冰,现在正在咔啦咔啦碎成一肚子的冰碴子。
      ——亲事?有没有搞错!
      沈唯臻悄悄伸手捂住腹部,低声而坚定地说:“爹,娘,儿子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父母的眼神霎时热切了。
      沈祜霖咳嗽一声,问:“是哪家姑娘?你们——怎么认识的?”
      沈唯臻咽咽口水,他忽然特别紧张,说道:“父亲见过她的,就是几年前来家里报信的女孩子。她——她叫江南,清白人家。就是那个托我和她一起送主人回乡的姑娘。”
      沈唯臻暗自庆幸江南没有全说实话,而是和父母说她求沈唯臻送雁虹返乡。毕竟如果江南把实情和盘托出,沈家人还不得恨死她?
      她已经,够愧疚了……
      沈父沈母的脸色在刹那阴沉,良久,沈祜霖低沉地说道:“那些姑娘的画像,你过会儿好好看一下,早日把亲事订下来。”
      看着沈唯臻惊愕的眼神,沈祜霖一字一字硬邦邦地说:“那个江姑娘——你忘了她吧。”不给儿子任何辩驳的机会,沈祜霖立刻起身拂袖而去,凳脚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沈夫人焦急地看着离去的丈夫,又看看呆若木鸡的儿子,叹了一口气,也离去。
      只留下沈唯臻一个人,目光茫茫地坐在桌前。
      静珩,静珩。这是不是上苍对我的惩罚?
      只因为我没有快些来找你,就要剥夺我找你的机会?

      沈唯臻回房不久后,就有侍女踩着细细的步子送来了一沓画像,同时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开外的媒人,风韵犹存的模样,一双眼睛冒碌碌地会说话。
      她热情洋溢地说明了来意,殷勤地把画像放到沈唯臻面前。
      沈唯臻很想把人轰出去,把画烧掉,但是他——真的不愿让父母伤心。
      可是,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啊……
      内心叹息着,他取过画像,一张张细细看过去,一边看一边皱眉,后来索性面无表情了。
      看完了,沈唯臻轻轻搁下画像,冷冷地对媒婆说:“都拿去吧,我没个看上的。”
      媒人吃惊地看了沈唯臻一眼,一番寻找,从中挑出一张来放在桌上,嗔道:“沈公子,这金陵的人家,哪个不想将女儿嫁来沈家?这钱家小姐,也是咱金陵数一数二的漂亮啦!沈公子,您再瞧瞧?”
      沈唯臻心不在焉地举起画像,对着光作仔细端详状。
      不可否认,钱小姐的确是相当漂亮。画上的女子正在抚琴,身姿柔婉,手势优美,画面透着一股不紧不慢的雍容气度。但是……
      沈唯臻很认真地说:“眼神太软,看上去胆子很小,我怕我会吓着她。”
      媒人被沈唯臻的理直气壮倒噎一口气,一挥手中帕,嘴上似抹了蜜般地说起来:“哪儿的话呀!沈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谁家姑娘不爱呀!瞅还瞅不够,怎么会怕呢?”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沈唯臻似笑非笑的目光针扎一样盯着她,接下来的美言也就不敢再说了。
      沈唯臻端起茶徐徐吹了两口,雾气如受惊的小儿四下散开,他却不喝,又把茶盏放回原处,无意间递给媒人一个勾魂摄魄的眼神:“我杀过人。”
      媒人被晃了一下神,脱口而出:“谁没杀过个……呃!”她惊异地用手帕掩着嘴,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沈唯臻。
      沈唯臻淡淡地笑着,瞄了一眼媒人,故意凝出冷意:“这话,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他一挥手把茶杯扫在地上,刺耳的响声,一地碎片。
      媒人抖了一下。
      沈唯臻笑容温和地说道:“你走吧,哦,叫人来收拾一下。”
      没多久,沈祜霖就来了。他的面色如暴风,一进门就沉声问道:“阿臻.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家小姐都看不上吗!”话至最后,已是震怒。
      沈唯臻抿抿唇,说:“爹,儿子有喜欢的人了。”
      沈祜霖怒喝:“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都是她,害我儿受苦多年,绝不可能入我沈家的门、做我沈家的媳妇!”
      沈唯臻激动起来:“爹,儿子爱她!除了她,儿子不再想别的女人!”
      沈祜霖喘了喘气,冷笑:“爱?”说罢掉头就走,须臾又转回来硬邦邦地砸下两个字:“幼稚!”
      沈祜霖离去后不久,沈夫人来了。
      她温和地笑着招呼沈唯臻坐下。沈唯臻斟了茶给母亲。
      沈夫人品着茶,笑眯眯地问道:“儿呀,跟娘说说,那个江南,是个怎样的孩子?若真是个好姑娘,娘也就跟你爹去说说。”
      “娘!”沈唯臻感激地看向母亲,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惊恐地发现,若真要他说出江南有什么好,他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的容颜,她的风姿,她的傲气,她的天真,她的剑……可这些,又如何对母亲说?
      最终,他轻声道:“儿子与江南,是生死之交。儿子流落在外的这几年,便是日日夜夜思念着她才得以坚持下来。她武艺卓绝,却温润内敛,从不恃强凌弱,反而以一己之力为民除害。她性格坚忍顽强,历经磨难仍心地善良,嘴上说的厉害,其实非常柔软。她通医理,晓琴义,聪慧灵敏,并非不学无术之人,与儿子十分默契。娘,儿子是真的喜欢她!我只想娶她一个!”
      沈夫人摇着小扇,听着沈唯臻的独白,目光悠远,仿佛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什么事。
      斟酌片刻,她看向自己的儿子:“你那么喜欢那位江姑娘,那你可知,她待你如何?”
      沈唯臻一愣,仿佛有什么在流失,赶紧道:“儿子的确不知,所以万望爹娘不要太早为儿子作主,至少,让儿子亲口问过江南,死心也好!”
      “亲口问过?那你又去哪里寻她!”沈夫人一拍扇子,流泪哭泣起来。
      沈唯臻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沈夫人慢慢擦着眼泪,渐渐停了下来,她吞下声音里的哽咽,一言不发地离去。
      沈唯臻沉默地靠着椅子,他心里并没有因为母亲离去而轻松,反而临走时的那一眼,让他更加难受起来。

      沈唯臻感到十分恍惚,可能他还是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是随心所欲地去说去做。他仔细叩问自己的内心,为什么当初他会几乎不犹豫地就和江南一同上路?最可耻的理由莫过于他一开始就被江南的容貌给吸引了。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无非都是见色起意,这样想着,沈唯臻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回想自己这一生,走过的短短二十年,直到这最后的一刻,才猛然平地起波澜,好像二十年日日夜夜的精彩都浓缩在那一天了。
      就是在见到江南的那一天。

      命运之轮开始转动,散落一地的碎片终将升腾起来,拼凑起那一幅最终的真相。

      沈唯臻回到金陵已有一月有余,他也知道了,现在府里多了一个小少爷,沈煦。
      他和沈煦的关系很微妙。沈煦本是做为沈唯臻的替子过继来的,现在他这个正主回来了,替子又该如何自处?
      沈唯臻去见了沈煦。
      沈煦正在书房读书。他见沈唯臻来,忙不选放下书,起身一板一眼地行礼:“大哥。”
      沈唯臻张张口,喊了一声:“弟弟。”
      沈煦的书童端了热口的茶,沈唯臻扫一眼就知道是佳品。他喝了茶温声问道:“弟弟在读什么书?”
      沈煦脸红了红:“弟弟读书读得浅。”
      沈唯臻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青少年时期好像都在练武和玩乐中度过了,读书只是应付学堂里的差事,学习一点也不认真刻苦,在读书方面完全无法和沈煦有共鸣,挑起这个话头实在是自找难堪。于是果断改变话题:“你想学商吗?”
      沈煦面上还是怔怔的,实则心念电转。
      他亲生父母故去后,很快就过继给了沈祜霖夫妇。他了解过,沈唯臻失踪,夫妇俩是急需一个情感寄托的,他沈煦只要做好自己的角色,猝然失去的也能又回来了。
      可是谁能想到,在五年后,失踪的沈唯臻又回来了!
      这一月来,他盘算推测,暗中观察,最终从家中下人对他的态度并没有改变确定了沈祜霖的态度,便略略有些放心。
      然而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沈煦这几年来一直坚信自己要加强修炼,今后长大成人继承家业,也要好好报答养父母。这倒不是他妄自托大,是沈祜霖亲口说的。
      可是这个许诺,在沈唯臻回来之后,还管用吗?
      沈煦悲哀地觉得,沈唯臻最多容他做个副手,或者把他完全排除在外。
      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要镇定地面对这种落差。而现在,真正地面对大哥的沈煦觉的自己的心理建设还是在逐渐崩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十七章:未完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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