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十六章：巧若成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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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少爷沈唯臻的回归大概是这个月最轰动金陵的事情了。
沈祜霖大摆七天流水席，经营的客栈、布庄也通通半价。亏本？儿子都回来了，他在乎个劳什子钱？
至于沈唯臻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和父母解释。几年前，他被误认成某人——自然是杜撰的——于是被劫持到塞外，一直被虐待，想尽办法才逃出来，回了家。如果父母再问，他就说这么痛苦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回忆了。
可是沈唯臻怎么会想到江南找到了父母，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怎么会有她这么老实的姑娘！
沈唯臻半真半假地把父母哄骗过，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满身满心的疲惫．回到卧室，瞥了一眼盛放得仿佛燃烧沉淀了三个月的激情的花朵，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有一件事没有骗父母。他真的不愿意在再回忆那段日子了。
暗无天日的深渊。
他的生还，完全是个奇迹，
跳下崖头的那一刻，他心中充斥的情感不是如死灰般的绝望，而是强烈的求生欲，仿佛是老天都感应到他这种强烈的感受，沈唯臻幸运地挂在一丛斜伸出峭壁的小树上，他费尽力气滚进树旁的洞穴，瞄了眼洞里叽叽呱呱挤成一团看上去是小鹰的东西，一头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唯臻被一个强健多毛的东西拍醒。定晴一看，居然是一只成年老鹰，看上去像是小鹰的父亲或母亲。老鹰伸出爪子，把一只血淋淋的死鹿往沈唯臻那里踢两脚。
沈唯臻呆呆地问老鹰：“给我的？”
老鹰乌溜溜的眼珠看着沈唯臻，不说话——它怎么说话？
内心天人交战三百回合，沈唯臻终于吃了点鹿肉，恶心得他想吐。
力气恢复已是几天后，老鹰一直带给他肉吃。他用剑割下一半肉包好，系在身上，另一半肉留给老鹰和鹰宝宝，出了洞穴。
留在这是总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回到陆地上。
他必须，一点点，爬到地上去。
怎么爬？沈唯臻考虑过了。他有剑，而峭壁上有藤，剑可以砍藤，藤可以缚在身上，一头缚身，一头缚树。沈唯臻试过，可以扎紧。岩壁不是冰，总有落脚处，也有供休息的小树，还可以再砍藤。只要他专心致志往下爬，一定可以到地上的。
沈唯臻探出头，今天天气不错，太阳高照，几乎没有风，他可以行动了。
死亡已经不是他所畏惧的了。他能活到现在，就已起越死亡了吧。
当心中已做好下一瞬便死去的准备，死亡便不成什么可怕的东西，甚至相反的，璀璨的生命会悄然绽开奇迹的微笑，伸出双手，把你拉出无尽的深渊，踏上坚实的陆地。
是谓，向死而生。
第一天，体力充足的沈唯臻小心翼翼地攀爬。即使饿了，也不能吃东西。且不说他仍然难以忍受生肉。在这百丈悬崖上，他怎么吃？直到夕照满天，他才爬到一个合适的洞穴．窝进去，闭着眼睛，大口吃肉。他必须强迫自己吃，他还想活着。
第二天，天气有点冷。沈唯臻来雁翾宫时已是八月，现在快九月了吧。雪山里难有好天气。沈唯臻咬紧牙，出了容身的洞穴。他身上穿的棉衣是来时添的，夏装都在棉衣里贴身藏着。攀附在峭壁上，他莫名其妙想起这衣服的问题，不由呵呵一笑。
第三天，沈唯臻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脚几乎麻木，只有在几乎坠崖的几次险要关头骤然生热，复又冰凉。他隐约可以感觉到坡度微微小了一点。这一天的搏命之旅告一段落时，他惊喜地发现他已经到了树木渐生的地方。这意味着，他离地面不远了。
第四天……
第五天……
体力，是早已透支的了。沈唯臻可以坚持到现在，全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和还想见什么人一面的欲望在支撑。
第六天，他已达极限。他超越不了极限了。他染了风寒。灼热的额头在冰冷的手的抚触下更显滚烫，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
沈唯臻用尽最后的力气，趴上了一棵枝叶尚算繁密的树，闭上了眼睛。他那一刻真的想到了死。拼了这么久，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回不了江南……见不了江南……
小树在沈唯臻身下也是岌岌可危。不知多久，一声湮没在风息中的“咔嚓”，又一声“咔嚓”——昏迷的沈唯臻最终掉落下去。顺着峭壁，一路压断无数不知名的山树，消失在风中。
沈唯臻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一种被人拆了全身骨头，再按错误的顺序装回去的感觉，比如手骨换成了脚骨，肋骨补上了腓骨，疼，四肢百骸都在疼。但是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沈唯臻挣扎着动了动，庆幸地发现，除了左臂，有尖锐的疼痛外，其他却位还算听使唤。那么，左臂应当是……折了吧。
他使劲回想了师父传授的接骨术，右手摸上了疼痛的左臂，摸索了一会儿，“咔嚓\"，倒吸一口凉气，额上渗出了冷汗。
沈唯臻抹掉冰冻的汗水，左臂在经历一瞬剧痛后舒缓许多，刺激得他差点昏过去。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沈唯臻终于有力气注意一下周身的环境。很黑，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冷，头顶有一片淡淡的光——或许是自己掉落时撞出来的吧。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某一个可说是风花雪月的夜晚，有一个害羞的女孩子给了自己一个白瓷匣，她那时说，对续筋接骨有奇效……那瓷匣在哪里！
沈唯臻慢慢梳理着记忆，在手缓缓摸进衣内，上下寻找，终于找了出来。
莹白色的瓷匣在这昏暗中看不太清。沈唯臻用一只手艰难地滑开匣盖，里面有两个瓶子，拈起掂掂，一个瓶子里面装的是药丸，一个瓶子里面好像是些液体。
他没有水，也不知先用那个。药丸应当是吃的，药液是内服还是外敷？他怎么会知道……不过，液体只有那么少一点，应当不是喝的。
拧开瓶盖，瓶口只有一个小孔，看来是涂抹在患处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沈唯臻倾倒出瓶中的液体涂抹在骨折处，一阵草药的芳香味扑鼻而来。他慢慢搓着，让药液渗透进去，一会儿就有些发热。或许也有心理上的作用，他感觉好多了。
沈唯臻站起来，向光亮处走去，许久，走出树林，树林包围小池塘，池水清澈。他跪在池塘边，怔怔地看水中的自己。披头散发，满面尘土。哪里还有那个江南公子的模样？
水面微微漾起波纹，影像颤抖着又好似变成了谁的样子。
沈唯臻跪着，十指无知觉地抠入了土中，然后，眼睛一痛，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来，落入水中，激起氤氲的雾气。
不知今生今世，能否再见你的笑容？
后来，沈唯臻打算用池水洗洗脸，探手进去，他愣住了。水是热的。这是个温泉吗？沈唯臻绕池子走了一圈，找到了入水口，从岩石中不断地流出。雾气蒸腾，沈唯臻没敢伸手去试水温。他仔细观察一下，池水清澈见底，并着什么威胁性强的动植物。那么——他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孩子气的笑容——就把这个做洗澡池子吧！
决定之后，沈唯臻离开池塘，向远处未知的地方走去。
如果这是天意让他继续活下去，他一定会活下去，活给老天看！
他一定会活得很好，他一定会离开这里！
这是一个，没有对象的约定……
当沈唯臻从长眠中醒来，迷茫地眨了好几次眼睛，直到确定他所看到的雕花床栏和光滑的锦被是现实而非幻觉时，他才长长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补眠后精力充沛，看看天色，估摸着再半个时辰可以用晚饭了，就穿了衣服准备出去。摸上衣服的时候还唏嘘一声，他实在不愿再想起在山中穿兽皮的痛苦经历了——虽然两件棉衣也抵不上一件兽皮的温暖。
转身关门时，他瞥到了先前怒放、现今萎蔫的花，会心一笑
——你是在等我吧。多谢了。
心情愉悦地在花园中慢慢行走。有时会遇到府上的侍女，然后侍女会停下来恭敬地说一声“少爷”。
沈唯臻离家几年，府上走了旧人来了新人，有些侍女尚是第一次见沈唯臻。沈唯臻敏锐地注意到匆匆的离去的侍女飞红的脸颊，把得意的笑摁回肚子里。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差，如今看来，长开之后是更讨姑娘喜欢了……
沈唯臻呸了一下，暗骂自己变态，却脑筋一转又想到，这才是他。这样的沈唯臻，不知江南喜不喜欢呢？
……所以，先想想该如何找到江南吧！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第十六章：巧若成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