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薄裘

19、箭

　　他一声令下，身后教众齐齐点燃手中火把，用力向小屋掷去。
　　况仲霖眼前昏蒙一片，只觉似有无数亮团迎头而来，一时屏息。

　　就在此时，一声清啸骤然而起，直如裂帛割碎晨晓。
　　啸声里一道弧金光破空射来，其华灼灼，夺魂摄魄，其芒煌煌，竞昼之光，更携动风雷卷荡烟尘，一路刺透寒霜雾霭直取此地。不过一个眨眼，金光攒动已至最前处，嗖的一响，当头那教众手中火把竟被掳飞，而光似星坠，不改去势，众人眼前陡花，只听得又是扑扑扑数声，四名教众手上火把已失，那道金弧犹自向前冲击丈许，终于噗嗤一声钻入土中。
　　星月之下只见一根极长的金色箭矢颤悠悠光华四射，箭杆处一片火色，竟连连串起五枚火把！

　　这箭法当真神乎其技，便是候当亦是闻所未闻，正自瞠目结舌的当儿，就听到远处有人冷冷笑道：“牛鬼蛇神离我兄弟远点，惹毛了小爷，将你们一个一个串成油炸葫芦！”候当一震，循声望去，只见岸边有个少年张弓而立，他耳上夹了根金色雕翎，怀里弓胎足有两尺，颜色妖冶无匹，也不知饮了多少人血才猩红如此。
　　候当甫见那弓，心念一动，想起江湖传言来，暗自打个突：莫非是他？凝目细瞅，就见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细眉凤目，唇角噙一丝冷笑，不过一人一弓挺身而立，然而睥睨四方，气吞天地。
　　候当勉强压下心中震惊，堆笑拱手：“少侠神箭，今咱们算开了眼啦，莫非这是鼎鼎大名的胡血弓不成？”
　　少年哼一声，“你倒识货。”伸指架下雕翎，咯吱吱张弓搭弦，箭尖直点候当面门，目光如铁，森森道：“那个不长眼的要试试小爷的胡血弓？”
　　在那点闪耀的寒光下，候当笑容无比艰涩，“敢问这位公子可是燕国严大帅门下？”
　　少年手上血弓定如青松，斜了斜眼觑他，“你知道得倒不少，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燕严侯次子严立信是也！”说着一扬头，提气高喊：“小况，我来啦！你小子不仗义，这等好事也不叫我，哼，老子我偏来！”

　　来者正是严立信。
　　他之前贪吃了几杯酒，回到客栈当头就睡，然而他打小过的便是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日子，未到三更便已醒转，而况仲霖已踪影不见，向侍从问明情由，便一路赶向琳琅湾。他人尚在岸边就见火光四起，好生焦灼，上前打探消息，不想混乱中正碰上几名赤锦教众，瞧出不对登时便动了手。严立信此南行随从不多，但各个都是高手，那几名赤锦教众却只是寻常弟子，不过数招已被擒下，盘问之下得知些许端倪。他虽不能断定赤锦教寻的便是况仲霖，却宁可信错不可放过，一路逆流而上来到这江心小岛，正撞见众人手持火把欲焚木屋，危急之下，一箭疾出。
　　严氏神箭，天下无双，果然一箭便射破敌胆。
　　候当本就有些疑心，此时听到一个燕国，一个严字，是他城府甚深，也不禁眼皮一阵乱跳，顷刻间手心已生出层细汗。
　　这少年箭法无双倒在其次，这一个燕字却是大大的得罪不起。

　　原来燕国习武成风，民间械斗屡禁不止，官府也对此轻轻放过，然而若是胆敢有以武力行刺官员者，等同谋逆，罪及九族。
　　昔日燕国一代名将滦州在自家府内被刺身亡，彻查之下原来是因为滦州与江湖中人结下私仇，被光济门高手潜入府内杀死。那光济门如此胆大妄为，不过因为远在西北荒漠，和燕国隔了翟与玢两个小邦。孰料燕昭烈帝雷霆之下，竟命定西督侯借道翟玢远征西北。光济门虽是当时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然而又如何能第一强国抗衡？结果岂止全派覆灭鸡犬不留，便是西北荒其余江湖帮会门派亦以窝逆大罪被屠戮一空。时天下皆以为燕国报仇是假，假道伐虢是真，却不料燕军果真规规矩矩从翟玢两邦退了出来，并不曾攻略一城一地。昭烈帝更传令天下，大丈夫死于沙场方称壮烈，若有因私仇行刺燕国官员者，便是倾举国之力也必将其覆灭。此道檄文一出，天下震动。
　　殷鉴在前，百余年来无论文武，再无任何一名燕国官员因私仇枉死。是以候当一听到燕国督侯，心中便如鼓擂。这严立信虽非官身，可他老子严从善乃是燕国名帅，更与他人不同之处是尤喜江湖豪杰之士，又有谁人不想谋个好出身？是以他帐下汇聚了无数当世高手，如鄂海名剑吴非这等一等一的高手不知凡几，如今严从善虽已不在任上，虎威犹存，又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伤他爱子？想到此处只觉面上常年笑的肌肉也僵得难受。

　　严立信站得虽远，却将他神色看在眼内，不由心中暗喜：妙啊妙，这等大帽子搬出来果真好用得紧，嘿嘿，你们人这么多，老子傻的才去硬碰硬。
　　他虽年少，性子又骄，但究竟天纵奇才，心智远迈常人，适才在岸边仅仅一瞥已察觉事态不妙，眼前众人看样子皆非庸手，而自己这边的随从虽然不弱，可要真要交起手来八成自己要吃亏。电光石火间祭出家门绝技，势必要給这等人个大大的下马威，让他们投鼠忌器才好。若非如此以他的性子，早就拔剑而上与人见个真章了。
　　此刻果见候当面露迟疑，严立信却顾不上得意，纵目眺望，只见木屋寂寂，并无人声，蓦地一股绝大不安涌上心头，整颗心焦如油烹：小况怎地不出声，难不成……难不成！！！

　　嗯，嗯，我说好补更的，看看这几天能不能再赶出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