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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霜降 ...

  •   外面依稀有风刮过窗户,簌簌有声。一只白鸽扑扇着白色的羽翅飞过,影子在蒙尘的玻璃短暂的停留,转瞬即逝。

      云锦艰难地抬起手,使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去抠他的手。坚硬的指甲划过男人青筋直突的手背,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白色划痕,细密的灼痛感犹如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皮肤,泛起淡淡的玫瑰红。

      破碎的声音艰难溢出喉咙,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冷笑了一下。

      “我拭目以待。”话落,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

      “呼~”

      云锦如获新生,深深呼吸。

      他静静的审视她片刻,身子一退,挪开她面前。

      脏兮兮的栏杆蒙着薄薄一缕灰尘,他取下西装胸前口袋的一方手帕,轻轻抖开。真丝质地的白色方帕上绣着一枝梅花,花枝纤细,疏疏开着几朵红梅,经纬交错,栩栩如生,幽幽一缕暗香。他慢条斯理地拂去栏杆上的落灰,又翻开帕子的另一面擦了擦手,旋即手指一松。

      弃如敝屣。

      云锦渐渐缓过劲来,视线不自觉跟着那方飘落的手帕。

      是了,这个男人有深度洁癖。

      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在浓翠如墨玉般的一块荷畔上,她抱着满怀的荷花和莲蓬钻出荷田,而他满眼嫌弃,浓眉深蹙,仿佛恨不得把她伸到他眼前的脏手给砍掉。

      须臾,帕子委然落地。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男人劲瘦的后腰往栏杆闲闲一靠,凝注在她身上的的视线则始终没有移开分毫。

      阳光透过一方窗格,恰恰照到他站的位置。酷烈的光线栖在他脸上,像锋利的刀片,割出深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像广告画报上的男模,绮丽,矜贵。修长的手臂伸进裤兜,摸出精致的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支,低头,衔在嘴边点上火,烟雾一下子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穿过他清俊的眉眼。

      混蛋!

      混蛋!!

      混蛋!!!

      人面兽心!

      衣冠禽兽!

      倒是长得一副人模狗样,实则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

      恶狼!

      云锦心里一阵咆哮,清丽的脸庞仍略有苍白,眼内依稀残留一点心有余悸的后怕。

      刚刚,她险些在他手上送了一条命。

      狭路相逢勇者胜。

      她索性豁出去,撕下他伪装的人皮,反正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白色烟雾从男人薄唇中间缓缓逸出,眼波淡然,面色疏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云锦警惕的觑着他。

      这个男人城府极深,又不按常理出牌,轻易叫人猜不出他心中的不良企图。

      不良企图?

      除了想要她的命,他对她还会有什么不良企图?

      贪她的钱?

      阮家富可敌国,哪里瞧得上她口袋里的几个钢镚。

      贪她的美色?

      呵,想成为阮孝东的女人从长城一直排到艾菲尔铁塔……

      人贵有自知之明!

      她一直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那一类。

      刹那间,云锦脑子里不知转过去多少个念头……

      啊,不管了,先保住小命要紧。

      可是,怎么才能离开阮孝东这个狗男人的控制呢?

      想跑跑不掉,打又打不过,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外界旁人身上,问题是这年头还有谁会不搭电梯,而选择走楼梯?

      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就是叫破嗓子,恐怕也喊不来一个救美的英雄,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一时糊涂跑进消防楼梯,落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倒霉。

      早知今日会遇上这个瘟神,在家先翻翻黄历再出门。

      云锦心底一阵懊丧。

      五岁时,她曾被一条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狗追了九条街,从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见狗就害怕得浑身发抖,像怪病发作一样。

      她偷偷抬眼。

      阮孝东不疾不徐的抽着烟,隔着丝丝缕缕的烟雾望过去,他丘壑起伏的侧脸仿佛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愈显深沉。

      哼,假作高深,你以为你是梁朝伟?

      她宁愿被野狗追,也不想与这个心狠手辣的狗男人单独相对。

      越看越讨厌,越看越火大。

      干脆把脸一别,眼不见为净。

      好一会儿,阮孝东将指间剩下的烟蒂一抛,骨碌碌滚进幽暗的角落。

      云锦闻见一股烟味徐徐靠近,全身不觉绷紧,嘴唇亦抿成倔强的弧度。

      阮孝东双手插进裤兜,躬下笔挺的腰,唇似有若无的擦过她的耳廓。白净小巧的耳朵,上面覆着一层绒绒细毛,漂亮的轮廓,耳后抿着乌黑的发丝,徐徐飘出洗发水的香味,是淡雅的茉莉香。

      两人距离极近,他颀长的身影笼罩在她头顶,淡巴菰混合着雪杉的冷调香水犹如冰冷的小蛇,沿着呼吸丝丝缕缕钻入她的四肢百骸,疯狂的在体内游走,空气淡薄得像身处于几千米的高原之上,而她挺着僵直的背,冷汗淋漓。

      半晌,耳畔陡的听见他“嗤”的一声轻笑,她身不由主的感到胆战心惊,畏惧的睁大眼看向他。他掀开薄唇,从唇齿里迸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冷冰冰地灌入她的耳内。

      她呆若木鸡的怔在那里,面色渐白,手脚渐冷,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阮孝东在离开前说出的可怕的话。

      他说:“傅云锦,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两个小时后,云锦失魂落魄的走出心外科的医生办公室。

      “傅小姐,傅起云小朋友的病越早手术对他的病情越有利,虽然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统计的数据,该手术方案的治愈率只能达到50%,但是比保守治疗的方法还是高出15%。况且,他一天比一天长大,手术的风险也会随着儿童的年龄增长而不断增大,身为孩子的家长,希望你能尽快替孩子做好决定。”

      陈医生毫无保留的一番话,像一柄锋利的刀子,深深戳进她举棋不定的内心深处。她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她害怕手术失败,害怕失去云宝,从此与儿子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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