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useme

7、人情世故

　　听说郑心怡事后并没有再在这所大学学习，而是去了其他地方，具体做什么，是否仍在坚持学业，陈可都无从知晓。郑心怡对于她来说，仿佛就像是周末早晨下楼买油条时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行人，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度相遇。
　　反倒是赵暮，陈可打扫教学楼时，频频路过她的课堂。赵暮很年轻，看上去和那些大学生毫无差别，喜欢穿素色的衣服，永远化着和她相衬的淡妆，举止形态优雅至极，和其他严肃板正的老师不同，赵暮的课堂生动有趣，陈可听不懂那些鸟语，只是看着赵暮的每堂课都座无虚席，每每讲到哪里，底下的学生又是笑作一团，不知为何，陈可觉得很美好，这样的生活，不论台上的赵暮也好，底下的学生亦是。
　　有天早课结束，陈可被刚下课的赵暮叫住，二人就这么在走廊里停留，赵暮还是那么的，怎么说呢，浑身都散发着香味，只是这次不再是海棠，而是一种全新的自由之香，那么的引人注目。陈可不知道去怎么形容当下的赵暮，只是扑闪着眼睛，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地佝偻着背，等待着赵暮的发话。
　　：“小陈，我看你每天都从这里路过，我想你是否也喜欢英美文化呢？如果真的感兴趣的话，在不耽误你工作的前提下，我想邀请你来听我的课。”此刻太阳初升，半截日光没有顶棚的遮挡，直直地照射在赵暮的半边脸上，她五官立挺，另一半边脸上的阴影美的恰到好处，她的瞳色略浅，经阳光普照，透出棕色的底调，有种而非中国人的错觉。
　　陈可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般感觉，怎么来形容呢，像是挽救世人的圣女降世，独独来到她陈可面前，告诉她，你从未被放弃与抛却。
　　这种被关注被照顾到的感觉是陈可前所未有的，以陈可当下的认知她会觉得赵暮会是她人生的中心，她从来在黑暗中摸索爬行，但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轻声来到你周边，教会你如何用脚行路。顿时，你的世界豁然开朗，所有的黑暗都在逐渐烟消云散，进而产生错觉，那个教会你一切带给你认为一切的人，会是你的天你的地。
　　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想法，但好在人从来善变。
　　陈可只是点了个头，她向来不会把自己的感情外倾，但仍旧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嘴巴这个器官高举独立的旗帜，在陈可这个主控中心面前毫不示弱，奋勇反抗后跳了出来，没由来地道：“赵老师，你真好看。”

　　赵暮的教学科目叫做英美文化概况，那是陈可第一次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她一个连高中都没有读完的人很难想象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坐在大学的课堂上听取知识，这种感觉是绝无仅有的。当她坐下的那一刻，隔壁座的一个男同学递来一本教材，小声耳语道：“陈可，这是赵老师托我带给你的教材。”
　　陈可谢过那名男同学，紧接着翻开了教材，谁知书上密密麻麻得全是笔记，行云流水的英文连结成排，极其美观。陈可抬头看到演示屏上的内容，想要翻到对应的书页，但是她根本看不懂屏幕上的英文，她只是有些窘迫地抬头又低头，自顾自地翻书苦找。
　　而后还得感谢邻座的男同学指导，陈可才得以翻到所讲页数，跟随着书上的内容，走进赵暮所讲的那个大洋彼岸的国家。

　　而后的日子，只要赵暮开课，陈可几乎场场不落地去听。在赵暮的授课之中，陈可看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存放着太多她不曾领略过的生活以及风景，一段段的人文历史如白驹过隙般流逝，陈可通过书本把它们重新拾起，所感知到的是一个非我的领域，陈可从未有过如此的向往之情，不知为何的，她忽然有个荒诞的想法，她想重新开始学习了。

　　那夜下晚班，陈可把东西收拾的七七八八，正打算刷一辆共享骑回家，却看见校门口停着一辆越野，什么牌子她不知道，反正看着就挺高级的，也不便宜，她正打算绕道走，谁知从车上下来的是自己的堂姐。
　　陈可知道堂姐嫁了个有钱的，却没想到这么有钱。
　　堂姐打扮的干净大方，和陈可形成了明显的对比，陈可注意到了这一点，把头低了点，咕哝道了一声堂姐好。
　　堂姐听到还是欣慰地笑了笑，挽起陈可的胳膊道：“我们小可还是进步了很多啊，知道叫人啦！”
　　陈可没再说什么，感觉堂姐口中所说的进步也不能算是一种进步吧。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这个工作累是累了点，但是工资待遇什么的应该也算不错，是吗？小可。”堂姐把人接到车上，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车也有专门的司机在开。
　　其实陈可自己也觉得自己开始改变了些，有主动开始说话了，不像前几个月，把自己封锁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不与任何人交流接触。她想要去触碰这个社会了，但她并不知道是否是件好事。
　　陈可点头，简单提及一些自己在学校工作的日常，末了来了一句：“堂姐呢？你们也好吗？”
　　堂姐笑容逐渐加深，等到过红绿灯的等待间隙，她靠拢过来挨着陈可更近了一些，有些奇怪道：“你就别操心我们啦，看看你自己的事。那件事也过去挺久了，姐就问你，你到底走出来没？”
　　陈可本来就对堂姐突如其来地靠近有些抵触，话问到此处，陈可有些犯难。要怎么回答呢？假装坚强说自己走出来，完全不会想陈旭那一家子和对自己的伤害，自己已经走出来了，整个人好得不能再好了；抑或是说自己仍然很苦恼？还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
　　陈可没说话，气氛有些僵化，堂姐马上补道：“是这样的，堂姐呢，总也不会害你。我这里有一个岁数与你相当的，家里面是做生意的，经济条件根本不需要你操心，你岁数也摆在那里，是该找个人家了。”
　　陈可懂了，回想之前种种，堂姐堂哥对自己的种种照顾，是否只是为了这一刻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情送出去呢？或者有什么自己想要完成的东西，要靠这种关系去完成呢？若说他们真正想要帮助自己，出狱那天就不该是陈可一个人顶着大雨游荡在郊区的路上了。包括出狱将近大半年的时间，也不该是自己混沌度日，而后遇见陈旭。
　　想到此处，陈可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无名火，她不傻的，很多东西她能够懂得的，但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她深切认识到自己在表达方面的障碍后，却只能匆匆撂下一句：我要下车，而后就被埋没在了熠熠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