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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哦,他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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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郊区。
下机前,邵至卿摸出个小玻璃瓶丢给周潋:“涂脸上,抹均匀点。”
这是出发前时黎交给她的。
“行,注意安全,有空来我这请你们吃饭。”
脸上那层人工皮似的面具,又是下水又是流汗半点没掉,需要特殊的药剂才能溶开。
周潋借着后视镜把甘油似的溶液抹在脸上,没过几分钟,面具同真实皮肤间冒出一个个鼓胀的气泡。顺着边缘轻轻一撕,底下的皮肤终于露出。
将面具叠好揣进兜里,周潋忽然感觉有道意味复杂的目光投来,啧声侧头,果不其然,青臣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似是惊奇似是叹惋,周潋不懂他在惋惜什么:“原来你不丑。”
看人看脸,这幅做派跟周白白像了个十成十。
周潋开始觉得头疼。
“闭嘴坐好。”
从S省到家全程一千两百多公里,周潋中途找了个休息站吃饭休整睡了两个小时,还拐弯到城区买了限量版玩具,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
发了个信息给唐盈,周潋半垂着眼睛给人拿拖鞋,声音倦意浓重,朝青臣指了指客厅的沙发:“我去睡一觉,一楼随便你逛,二楼有事没事都别上来。”
黑户没有身份证,连带着他只能放弃睡一晚再赶路的计划,偏偏开车时青臣在旁边睡得雷打不动,气得周潋牙痒痒。
顶着睡意冲了把澡,周潋躺到床上一沾就着。再醒来已是下午三点,一觉无梦,周潋换了身衣服下楼,正准备挪用周白白的零食库垫垫胃,却发现一楼没了人,至少看起来空空如也。
“青臣?”
无人回应。
大意了。
该不会趁他睡觉跑了吧?
书房的门开着,周潋手中捏起灵力,默不作声靠近。
舒适的皮椅上,青衫男子饶有兴致地捧着一本相册翻阅,没等周潋多踏进一步,他恍然察觉,抬头露出笑:“你睡醒了。”
视线下移,落在周潋灵气未散的手上,和他同出一脉的灵力熟悉至极,那是警惕攻击的讯号,青臣一怔。
“刚刚我叫你,怎么不出声?”
语气平淡没什么情绪。
难得睡了个好觉,周潋却没觉得心情有变好。家里放了个与他和周白白关系匪浅的非人类生物,虽然青臣保证不会在人类世界乱来,但领地被陌生人侵入的不适应像硌脚的沙子,让周潋心烦意乱。
被人用质问的语气责问是件新奇的事情,但如果不顶着和沈潋一模一样的脸会更好。
“我又不是你。”
青臣脾气很好,他慢慢地收回了视线,看着手底下染了一头奶奶灰的少年图像,轻飘飘道: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周潋花了两秒钟弄明白,青臣在拐着弯骂他是狗。
看着温润如玉的美人内里却是个带刺的,稍不顺他心就暗戳戳扎人一手。
嗤笑一声,周潋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非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谁伤到了谁是笨蛋。”
周潋闭了嘴,不欲继续围绕狗进行幼稚的你来我往。
书房是他平时办公用的,偶尔也会在这帮周白白应付幼儿园诡异而奇葩的家庭作业,青臣手中的相册是周白白找唐盈要了他以前的照片打印下来装订成册,和周白白的成长相册放在一块。
虽然以上行为周白白只动了嘴皮子,其余都是他干的,但年轻的父亲依旧被诡异地感动到了。
周潋走过去,压住相册一角不让青臣继续翻:“跟我出去一趟。”
“啊……做什么?”
视线在他无辜尽露的五官上来回打转,周潋一字一句强调:“接我女儿放学。”
周白白上的幼儿园离得不远,平常走路,但今天周潋开了车。
青臣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拉开车门给自己绑上安全带,甚至懂得给自己调整座椅,比现代人还像现代人。
幼儿园外已经等了不少家长,周潋没下车,为了哄小姑娘,他在山外楼靠同学情谊要了个包厢,刚和人寒暄完,抬头就见青臣开了车窗,下巴已经搁上窗缘,几绺黑发被风吹向驾驶座,清幽的草木香随之而来。
周潋摁了摁额角,伸手过去扣住他肩膀,将人掰了回来:“别把头探出去,不安全。”
指尖柔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摩挲两下:“你这什么料子?”
还挺好摸的。
青臣被他拽回来也没生气:“南海鲛绡。”
“什么?”
“鲛绡,鲛人织就的绡,薄若蝉翼,入水不濡。”
周潋收回手,脑子又开始心理性作疼。
三点三刻一到,幼儿园神兽出笼。
周潋嘱咐了句“你坐着别动”,下车接人。
带队老师领着一群小萝卜头站在校门内,把他们一个个交到家长手里。
周白白垂着头蔫蔫的,她虽然很喜欢奶奶,但她更喜欢能陪自己一起玩的爸爸,而且爸爸会来接她放学,她不喜欢被保姆接。
于是听得卢老师略无奈的一声“周爸爸,白白她又欺负金玉了”,周白白立刻抬起头,朝熟悉的人影噔噔噔跑了过去:“爸爸!”
周潋一把将小姑娘托起来抱住,尴尬地朝卢老师再三保证,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女儿。
“你这回不告诉我就跑了。”周白白安静地搂着他的脖子。
“对不起,通知下得突然,来不及告诉你了。而且这次更危险,我没法带你去。”
“我不管,已经第二次了爸爸,你再把我丢下我就要不理你了。”
“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大人有大量,你原谅我一回?”
周白白被哄了一路,她不说下来走路,周潋就抱了她一路。
打开后座的车门,把小姑娘妥帖地塞进去安置好,周潋揉了揉她脑袋:“这段时间会有人住在我们家,你们可以先认识一下。”
两双神似的眼睛视线相对,双双愣住。
青臣不由自主地捂上肚子,漫长的记忆和阅历有时候不是件好事,他努力在混乱的思绪里抽丝剥茧,从容自若的神情罕见有些茫然:“……我叫青臣。”
周白白没那么多记忆需要梳理,她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她脑回路诡异对接,眼睛倏地一亮,残余的委屈难过抛之脑后,飞快地往前挪了挪扒住椅背。她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眼睛弯起的弧度和青臣一模一样:“我叫周浠白,小名白白,臣臣你随便叫我。”
周潋上车时刚好听到这一嘴,转头想斥一句“没大没小”,忍了忍没说出口,只是心情愈发郁闷。
示意周白白坐好,然后把头已经彻底拐向后面甚至隐隐打算往后爬的人扭过来,周潋手下恶劣地加了点力。
青臣过于安静地任他摆弄,微微垂眸,手还搭在腹部。
周潋将他的异状尽收眼底,顿了顿,提醒一句:“坐好,带你们去吃饭。”
山外楼是周潋大学同学开的,算是家业,在A市小有名气,某种程度上彰显了品味和等级,加上菜肴确实好吃,火爆异常,平常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包厢。
领事的女人精明能干有眼色,看着颇似一家三口的奇异组合面不改色地笑迎:“周先生,请跟我来。”
周白白已经牵上了青臣的手。
她是同龄人中最活跃的那批,无论什么场合都不怯,熟稔热情的态度一下子把青臣忽悠住了,听她分享班里的小朋友,上楼坐下时,青臣甚至已经能把人名说个五六七八来。
服务员在给他们摆餐具,周潋孤独地坐在方桌一边沉默喝茶,对面的两人几乎贴在一块,关系肉眼可见突飞猛进。
“臣臣,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呀?”
青臣回忆片刻,柔声道:“睡觉。”
“真的吗!我也喜欢睡觉!”六岁了还能一天睡十八小时的周白白惊喜道。
“嗯……我以前还会陪人练剑。”
“是那种真的剑吗!好酷!”
……
上菜时,周潋不动声色地把贴着桌角的小姑娘拉回来,朝服务员道:“再来一壶茶,谢谢。”
在高速服务区吃了没两口的人终于舍得拿起筷子,哪怕臂弯挂了小姑娘,一举一动静若禅意,看着优雅,吃菜的速度一点都不慢。
周潋面不改色,味同嚼蜡。
吃完饭,周潋开车带人去商场。
逛街是女性的天赋,周白白从小深谙此道,四岁开始她就会拉着周潋跟导购员描述自己的偏好。对于美的敏锐度极高,周潋有时候甚至会被她安排一日穿搭。
这次也不例外,周白白欢呼一声,拉着青臣各个店铺逛,粉雕玉琢的脸一本正经,青臣和周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周潋负责跟在后面刷卡拎衣服,青臣负责接过周白白挑选的衣服在镜子前比划。
手中的袋子多到周潋不得不中途回了趟车。周白白不让青臣拿,怕影响她牵手。
行,他理亏,他忍着。
周白白闹着要带青臣去零食区,周潋闭了闭眼睛,平静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
说是要带青臣,但真到了隔壁超市,周白白像个脱缰的哈士奇,一溜烟跑在前面。
虽然她不是人类,可有些东西吃多了没好处,周潋平时限着量。这回瞅准了她爹的容忍,立刻拿出搬空超市的架势往购物车塞,连边缘都挂满了饮料。
周白白不是普通孩子不容易丢,周潋推着愈发沉重的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青臣偶尔会看看购物车里的零食。他没吃过这些,但周白白和他口味很像,所以这些东西必然是好吃的。
“青臣,你会生孩子吗?”
有人憋了一晚上,旧事重提。
“应该不会。”
“什么叫应该?”
青臣叹了口气,他活了那么久,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耐心道:“首先,我是男人。”
“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想了想,青臣没有瞒他,“虽然我不太一样。”
周潋不由自主看向玉佩压住的下衣摆。
青臣站定,眼眸泛起凉意,轻声道:“你在看哪?”
“……是你自己先说的。”
周白白又噔噔噔抱着一捧零食回来,瞅瞅笑容很凉的青臣,又瞅瞅错开视线的周潋,思索几秒,选择扭头就跑不打扰。
“白白确实和我长得很像。”
这一晚上青臣都在观察。
“但你没发现,她也和你长得很像吗?”
相处久了的亲人,除非出奇明显的特点,往往会察觉不到五官布局的相近。而周白白显然继承了青臣大部分的五官,唯有轮廓,在某些角度像极了周潋。
青臣本意是安慰他,让他不要一直把自己当成眼中钉。
谁曾想,周潋的脸色忽然很奇怪。
“从昨天我就想问了。”
“我和你口中的故人有那么像?”
否则怎会从他揭下面具就总是看他。
青臣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当初约好的禁忌。
“不是像。”
他慢吞吞的,不等周潋松口气。
“是一模一样。”
周潋冷笑:“我明天就把面具戴回去。”
“怎么了?”
“防止你睹物思人惹我不痛快。”
“……你在犯什么癫?”
周潋见他一脸疑惑不似作假,深深吸了口气,索性他还有点理智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提高嗓音,压着憋闷的火:“你们孩子都生了,不自己养就算——”
青臣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周潋你清醒一点,他并非我的情人,就算是情人,他也无法让我生儿育女。”
“呵,他不行?”
青臣沉默了半天,再开口时像是三天没进水的疲惫沙哑,轻声道:“周潋,你好端端的,怎么长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