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兽师》莫南迁

2、混乱

　　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上水杯酒瓶烟盒东倒西歪，电视屏幕砸了个粉碎，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南旬眼皮绷起，走过去拉住地上抽泣的女人，声线冷硬：“他在哪儿。”
　　吴雪梅抬起头，左脸肿了一块，眼角下泛着醒目的乌青，她嗓子沙哑，哽咽道：“…他走了。”
　　过了一会儿，贺南旬把她扶起来，伸手抹掉她满脸的泪水，低声说“我去找他。”
　　他刚直起身，手被吴雪梅死死拉住，她使劲摇头，泣不成声：“别…别去了，小旬，妈累了，想去睡觉。”
　　贺南旬咽了下口水，看了吴雪梅很久，才叹了口气说：“回去吧，我下楼买药。”
　　“不用了，”这么年，吴雪梅还是没变，生怕她儿子去找那个混账，连忙说：“电视柜下面有药，这么晚，你别去买了。”

　　贺南旬朝她说的方向看了一眼，说行。
　　然后拎出一个药盒，他打开，绷带、碘伏、棉棒、消毒水…什么都有。

　　他看着这些东西没说话。
　　贺南旬不知道吴雪梅背着他藏了这些东西。

　　贺南旬熟练地给吴雪梅包扎，她下巴一道血痕，又细又长，一看就是指甲刮的。贺南旬全程一言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弄完后，他把吴雪梅推回房间，让她休息。然后把客厅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收拾了，下楼丢进垃圾桶。

　　对面有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推门走进去，买了盒烟和打火机，结账，走了出来。
　　不少人出来散步消食，绿荫树下一排长椅。贺南旬坐在长椅上，光线昏暗。
　　他磕出一支烟咬在唇间，又拿起打火机点燃，顷刻间，徐徐青烟冒出来，模糊了他的轮廓。

　　八月的天，风掺着烟雾过肺。

　　-

　　秦至棕回去洗了个澡，然后喝了一杯解酒茶，躺在沙发上沉沉睡过去。

　　醒来时，天泛起鱼肚白。他睁开眼皮，看了眼手机，八点整。
　　秦至棕换了件休闲装，带着一顶鸭舌帽，出了门。
　　三十分钟后，一辆毫不起眼的车停在一家街角的纹身店。秦至棕下车，推门，将外套扔进沙发里，又走到桌前，将杂乱的草稿纸摆放整齐。

　　他拿起前天还没弄完的稿子，拉过木椅，开始继续画稿。不一会儿，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人喊了一声：“棕哥。”
　　秦至棕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淡淡说：“拿稿？”
　　男人昂了一声，走过去看他的草纸。秦至棕朝斜后方抬了抬下巴，道：“左边第二个保险柜。”
　　“行。”男人应道，走过去，打开保险柜找出自己约的草稿纸。他眼睛一亮，夸赞道：“还得是你啊，棕哥。这青山狐让你画的这么有神，不错。”
　　秦至棕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男人在店里待了一会就走了，秦至棕也不留人，冲他摆摆手。

　　他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起身去倒了一杯水。
　　水杯刚递到嘴边，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扫了一眼，一个陌生的账号申请加他好友。秦至棕又看了一眼备注，来人自报大名，正是昨天酒局给他敬过酒的男一号，好像叫……魏之晨。
　　秦至棕看了几秒，才点了同意。

　　他放下手机，又开始专心画稿。这次约的是个人物肖像，客户把图片发给他。秦至棕就按上面的样子描摹，客户还特地要求了要灵动一些，一周之后过来纹，钱什么的不重要。
　　图片是个女孩子。秦至棕不懂现在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他只管把图做好，然后一笔一划地纹在客户要求的地方，其他的他懒得去想。

　　一个小时后，秦至棕把大致轮廓画完，才得空看手机。
　　几条未读消息蹦出来，来自魏之晨。秦至棕点开，随意扫了两眼。

　　魏之晨：秦总，您还记得我吗？我昨天酒局跟您见过的。
　　魏之晨：您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饭。

　　秦至棕不知道对方什么用意，他看了一会儿，回过去一句话。

　　秦：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那边隔了几分钟才回：好吧，不打扰您了。

　　秦至棕没再回。外面天已经黑了，他穿上外套，开车驶出巷子。
　　昨天徐岚给他打电话，抱怨他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回家一趟，秦至棕笑笑说这几天忙。徐岚不满说什么事这么忙，连自己老妈都没空看看。
　　秦至棕只能说今天回去一趟。

　　他先去买了徐岚平时爱吃的桂花糕，这才发现隔壁不远竟然是六中。想起昨天贺南旬跟他说在这所学校读书，秦至棕多看了两眼，把车开了过去。

　　六中校门敞开，里面源源不断的学生走出来。都穿着统一的蓝色校服，成群结伴的离开。
　　秦至棕靠在主驾驶等了一会儿，学生差不多走完了，他还没看到那个身影。可能是他没留意，回家了吧。

　　这么想着，秦至棕准备离开。结果又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校门口缓缓走出来几个男生。
　　秦至棕一眼就认出其中个子最高的男生，他按了按喇叭，贺南旬一眼就没往这边看。
　　秦至棕扬眉，笑了一声，这才推开门下车。
　　刚才还目不斜视地男生突然停下脚步，朝他这边看过来。秦至棕隔着一条十米宽的街道和他瑶摇摇相望。
　　秦至棕冲贺南旬摆了摆手。

　　男生朝这边走过来，他身后的兄弟拉了他一把，贺南旬不疾不徐说了句什么，几个男生朝秦至棕看了过来，又看看贺南旬然后笑着勾肩搭背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贺南旬大步走到他面前，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秦至棕看了一眼男生离开的方向，抬起下巴：“朋友啊？”
　　“嗯。”贺南旬说。
　　“送你回家，正好顺路。”
　　贺南旬握紧了书包带，说好。

　　车里开了空调，暖乎乎的。贺南旬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纯黑短袖。他骨架大，又瘦，线条格外单薄锋利。

　　秦至棕调高了一些温度，略微偏头，看向少年：“在这里上学还习惯吗？”
　　贺南旬：“习惯。”
　　“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叔随时有时间。”
　　贺南旬勾唇：“好。”

　　一路无言，秦至棕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贺南旬下车之前，秦至棕报了一串数字。贺南旬听出来那是电话号码。

　　秦至棕单手按在方向盘上，笑着说：“电话记好了，回去加我。”
　　贺南旬眼睫轻颤：“嗯。”

　　他说：“下次见，叔。”
　　秦至棕愣了一下，说：“行。”

　　贺南旬看着汽车消失在街头，他深呼一口气，拿起手机将号码一字不差地输入，然后保存，备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