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牡丹》背刃双飞荷叶

7、七

　　八月十六，芝兰馆正常营业。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一个人。
　　瑶红小姐今晚请了几个乡绅在小客厅吃饭，我送酒水饭菜准备出来的时候，看见小牡丹正盛装款款地走进来。
　　座下马上产生骚动，瑶红小姐站起似乎想逐客。一个四五十的男人却叫瑶红给介绍一下。那男人穿一身黑金丝绸，背微弯，若不是衣服撑起，他看起来一定比现在瘦弱许多。
　　瑶红犹豫着，小牡丹已大方地端了酒杯向众人打招呼。有些人听到是“小牡丹”的名号，马上“肃然起敬、正襟危坐”，有些人神色却有点古怪。
　　本来尴尬着的瑶红，忽然发出“灵机一动”的笑声。她踱到那黑衣男人身边，介绍说：“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老爷，他就是六龙镇首富，人称丝绸大王的姚柱恩老爷。”
　　刚才神色古怪的几个人更显得坐立不安了。
　　姚柱恩颂歌盈耳，谦让地摆手摇头。
　　我以为小牡丹得知眼前这位就是姚大少的老子会很吃惊，可是她依然笑靥如花，显得有备而来。她又敬了一回酒，眼光锁在姚老爷脸上，旁若无人。姚老爷酒酣耳热，醉眼迷离地盯着小牡丹。
　　小牡丹收回眼光告辞：“各位老爷慢用，奴家失陪了。”
　　姚柱恩盯住她离去的背影，意犹未尽。

　　小牡丹在报复。
　　姚柱恩似乎没可能不知道他儿子和小牡丹的韵事，他周围那群巴结的人尽管明白就里，恐怕是不敢多言半句的。无论如何，这位姚老爷是迷上小牡丹了。现在小牡丹的房门，每天晚上都只为姚柱恩一个人开。

　　他们有时候锁在房里面不知天昏地暗地干，我把饭放在门口地面上，忍不住要侧头听听他们的动静。我想到小牡丹要露出她年轻的身体给这老头蹂躏就狠不得破门进去往他下面狂踢一轮。

　　有一天半夜，我又坐在小牡丹的院子里，看着她的房间。我想我这样的身世，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小牡丹的垂青。我痛苦地趴在石桌上，第一次产生离开芝兰馆的念头，我不要再做这个无出息的龟奴！
　　这时小牡丹的房门开了，我连忙抬起头。
　　小牡丹散着长发披了件大氅走出来，她看见我，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去睡。
　　我没出声。她看见我的眼泪也没再问我了。
　　她抬手抹抹我的脸，温柔地看着我，轻轻说道，去睡吧。
　　她的刹那温柔让我感觉是一张虚掩她内心疲惫的布幕。
　　泪水的冰凉和她手指的温暖交织在脸上，我的心在胸腔剧烈嘭动。

　　她对情人父亲的曲意承欢，终于换来了一席身份。
　　一个月后，姚柱恩帮她赎了身，娶她作第五房姨太太。
　　傍晚，接她的马车停在前门大街上，我和奴仆们把行囊物品搬上车。几个小姐跟青美玉默默低头帮她收掇细软，更多的只是离远观看着小牡丹这场使人难以置信的变迁。
　　她要带走的东西没有多少，只占了半个座次。她跨上车，跟青美玉和芝兰馆的姐妹道别。青美玉松开她的手，掩着脸说：“不要回头。”小牡丹不听话，马车临行前她突然跳下车来紧抱住青美玉。我站在人堆里，看着她的眼泪。
　　人始终要离别的。
　　青美玉朝远行的马车挥手道别，直至它变成一个黑点。
　　我突然分出人群，冲出街道，在窄巷里左穿右插，跑到满头大汗。我穿出小巷，转出光明街，小牡丹的马车在不远的前面奔跑。
　　我红着脸疯狂地追她。她突然转过头，看到是我，朝我喊道：“不要追了，快回去！”
　　我仍旧狂奔，像被人奋力一鞭的野马。
　　她的马车终于慢下来，停在我直不起腰的身边。
　　她在我跟前，弯下腰，用手帕给我抹汗。
　　我想说话，嘴里却不争气地呼呼喷气。
　　她托起我的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好好工作，将来会有出息的。”她把手帕留给我，重新跨上马车。
　　我使尽全身力气攀住车沿，喊道：“姐！带我一起走，一起去姚家，带我走吧……带我走！”
　　她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微笑看着我。我喜出望外，拉着她的手往上一登，坐在她的身边。她向马夫吩咐道：“走吧。”
　　她留下了我，我于是心满意足地成了姚家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