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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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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龟奴也不是什么人能做的,首先是要打得,其次是龟婆看得顺眼而其他人一律不能顺眼。就这第二点,我就达不到要求啊,我是大众情人啊,过去我们村方圆百里有谁不知道我,十一岁起,凡是穷过我们家的没有不上门推销女儿的。年纪比我大的姑娘哭着鼻子也要嫁进来,游说我父母说女大三抱金砖。当然,那个“三”字是虚得连谱都没有的。
“小牡丹”终于发挥所长,一来到就做了这家寒酸妓院的头牌。这妓院开始时连个招牌都没有,面向低等受众。昨晚看到“小牡丹”的姿色,仿佛看到了聚宝盆,于是下决心改革升级。
我此时已是身光颈靓,手里握一管毛笔--字我是会写几个的,我十一二岁做帮工时那家小少爷教过我--蘸饱了墨,我问:“姆妈,你想好了叫什么没有啊?”
“再等会儿。”这家店的鸨母,年纪不大,跟我婶差不多吧,可是打扮得漂亮多了。这是不在话下的。她鸨母才做了一年半,妓女出身,入行倒已十几年。刚才她在我臂上的那一拂,真是风情尽解。
我说:“你知道有个叫芝兰馆的吧。”她点头。
我说:“那我们就叫香兰馆,他们有小牡丹我们有小荷花,怎么样?”她捏捏我的脸颊表示她很赏识。
我们的“小牡丹”有名了,那以后我们改称她做小荷花。
小荷花得尝所愿不用死,接客接得轻车熟路,不出半个月名声大噪,门下聚了一帮熟客。鸨母数钱数到“鹤发生童颜”,匀出一笔钱装新门面,又新买进两个嫩的。
就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芝兰馆的鸨母登门挖角。香兰馆的死活不肯,但最后还是被钱压弯了脖子,小荷花舍不得我,把我一起带到了芝兰馆,从此,我又展开了在芝兰馆当龟奴的生涯。
这个芝兰馆,作为六龙镇的妓行老大,气派是一流的。七姐诞那天午饭后,十辆马车一字列在芝兰馆临街大门前,很是霸气的。凡是叫得响名号的小姐都有份坐车,一车载两个,瘦的挤三个,龟奴丫头跟在他们主子的马车两旁跑。我算是小荷花的私家保镖,学别人的派头,小姐上车前我得跪下来拱起背端平让她蹬上去。这是很没脸的事,但看到别人都这样了,街上也没人留意这个--他们都只顾看小姐们--那我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小荷花自打成了香兰馆头牌以后就换了身骨,脸色丰润、双目含电,走路时腰板挺得直直的。过档芝兰馆也没损她一丁点锐气,你看她现在,在佛殿外院走廊上笑得多大声。
啊哈哈哈……”她先是大笑一串声,一众嗑瓜子的小姐把脸转到她这边。然后她继续说,“小牡丹一进来,手插着腰,鼻孔都喷着烟呢,她说,‘你们叫得太大声了’……”
有经验的小姐一听就明白过来,隐隐作笑,对这话是不大相信。
小荷花又说:“我和白二爷就愣了,小牡丹指着白二爷,她说,‘我就不信这个人能让你那么□□……’”走廊上轰地笑声隆隆,和尚都拿着扫帚出来看究竟。
小荷花拍拍掌笑道:“我们白二爷听到她这话,光着屁股走下床,把他那儿晾给她看,就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想试试?‘她厉害呀,二话没说给了人家一巴掌。”说完她自己就笑出了眼泪,那些小姐笑得腰都没了力,有的就握着小拳头不停地往旁边那人身上捶。一楼二楼的门窗打开了大半,五根不净的和尚探着个光头露出来。
我拉了拉小荷花的袖子,她被人围在人堆里,正乐着呢,半天没理我。我已经看到求完签问完卦的小牡丹从佛殿走出来,一脸阴森地站在人堆外面。
小荷花的嘴巴还不煞住,她说:“你们别以为傍上姚家有什么了不起。姚家,那是十足的外强中干,全家就姚老爷一个在省城做生意,他儿子会干什么,泡烟馆包花姑娘。唉,你们等着瞧吧,姚家很快就不行了,姚老爷的身子不好。姚家倒了,小牡丹不就成了倒贴的了吗,哼哼,其实她现在已经是倒贴养小白脸的了。你们没看到她昨晚的急色样儿,我就不信她真能给人姚大少守活寡。你们不都睁眼看着的吗,姚大少一勾上别的姐儿她就开门见客……”
这回没人敢回嘴,连个笑脸都没敢扯出来,小荷花感觉主角出现了,毫不示弱地抬着脸,装做无所谓的样子瞧着别处。
经历了一段短暂而漫长的寂静,小牡丹突然朝小荷花肚子捶了一拳,那一拳大概积聚了小牡丹全身的怨气,我看见小荷花半天站不直身子,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只听见空气声势浩大地一进一出。
小牡丹捶完这一拳,大概是挽回了些面子,又或许是担心小荷花还击,她看了两眼,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出了城隍庙。
我扶着小荷花,不知为什么,她把原本对准小牡丹的恶毒眼神转投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