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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轰隆!
      雷公在云端发怒,要炸掉我们。我转转眼珠子,眼前漆黑一片,还不能动。
      “你醒了吗?”声音很柔,柔得没什么力,像没吃饱饭似的,但是很好听。
      轰隆!
      又炸了一炮。
      我脑筋大醒,才发觉手脚全被绑住。头被黑布套子罩住,完全看不见东西。外面劈下一道电光,我眼前猛地一亮,仿佛见了几根木栏。
      我听到身边有悉悉簌簌的声响,有个人凑近我,然后光线逐渐从套子底下透进来--黑布套子被扯掉了。我眼前出现了一张“小牡丹”级别的脸,眉眼弯弯得十分别致,只是不及她红润有光泽,她的樱桃小嘴里叼着我的黑布套子,微微向我笑着。我的眼睛呆在她脸上,所以发现她原来跟我同样手脚被绑是颇为之后的事了。其实是她距离我太近,手是反绑着的,脚踝的绳索被她蹲坐在地上的屁股挡住。
      我躺在一个小房里,有一道破旧的木门和带着木栏的高窗,外面已经天黑了,除过偶尔的电光火石,就什么光都没有了。墙角点了半截白烛,勉强可以照见屋内的景物:一张破桌子,一个贴墙摆满坛坛罐罐破格子柜,我背靠着的干稻草--典型一副私禁犯人的柴房形象。
      “小牡丹”说:“我们两个被关在柴房里面。”我知道,这只不过再次证明天下柴房一个款。我八岁起给人砍柴帮工,熟门熟路了。可是,为什么要绑我?我没钱呀。不仅没钱,而且很脏很烂。正这么分析着自己,才再一次迟钝地发现自己已经全身换上了干净新簇的莲藕色布衫裤。
      我正为这身行头高兴着,“小牡丹”突然问我:“你喜欢水吗?”
      啊?
      我眨眨好奇的眼睛,以为她是问我需要喝水吗。
      “喜欢啊。”我按她的方式回答。
      “明天就可以成全你了。”她说得很平静,白净的脸像脸谱一样没有表情。
      明天才有得喝?那你不要现在问我嘛,我本来并不渴,被她一说倒想找水喝了。正想着水,外面哗哗下起雨来,弹到窗子里面来。
      “下雨了。”“小牡丹”继续带着脸谱说话,“河水明天要涨哩,漫过河沿,船下岸也快些了……可要是明天还不停雨,可能就出不了船,嘻嘻……”她漂亮的小嘴扯出个让人心惊的怪笑,烛光照得她的脸蜡黄蜡黄的,我连忙往后挪了几寸,缩入稻草里。
      “小牡丹”感觉我的移动,偏头对我一笑。
      笑……我扯动僵硬的脸部肌肉。
      应酬完,她还停留在刚才的微笑状态,头是歪着的,两个上翘的嘴角一动不动,眼袋缩在眼眶底下,微微抖动,可怕的是她的眼睛不聚焦。
      我真想哭,你不要看着我啊,你的脸背光。
      我闭上眼,过一阵又睁开,她还是歪着脑袋对我“微笑”。
      “小……小牡丹。”我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这一唤,把她眼泪叫出来了。一哭,表情总算换了。
      我呼了口气,心跳剧烈。
      她说话了,“小牡丹是哪个?”她现在恢复了初见面时的柔弱文静,可是我被她刚才一吓,什么妄念都没有了。
      我口齿不清地告诉她小牡丹是芝兰馆的头牌。
      我见她脸色一呆,吓死了,连忙说:“我不是说你是头牌……”她不为所动。
      “你……你比头牌漂亮。”我知道自己口不择言。
      她注视着我,一字一顿地问:“我真的很漂亮?”天下女人都希望得到肯定答案的吧,头狂点没错的。
      她靠进稻草堆里,幽幽地说:“我明白。”闪电劈下,她眼眶盛满银色的眼泪,她把眼皮一合,泪水溢出眼眶,贴住白净的脸皮缓缓流下。“可我不甘心死得这么冤枉,如果老爷在,她敢这么做?”虽然她那个死字使我的脸皮抽搐了一下,但鉴于她典型的回忆往事的开场白,我决定压下满肚的疑问及牢骚,等她自己往下说。
      “她四五十岁的人,孙子都快有了,还跟我挣什么!我再年轻漂亮也下不出个蛋来,挣不到多少家产的,她怕我什么……”她突然嘶喊一声。
      如果是平时,我会马上“嘘--”她停止,但是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这个小屋像是泡在水里一样,我听不到外面的世界,相信外面也不知这里还有一个无端被绑的人和一个情绪失控的人。所以当我听到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并没有那种以为自己将要获释的典型狂喜反应。
      我没有,而她有。
      如果她手脚自由,她一定扑到那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身上嘶咬。可惜她不能舞动双爪,只能在脸上龇牙咧嘴。
      “你快放了我,否则老爷回来不见了我,看你怎么交代!”那妇人莫非就是大婆?够镇定的,表情比“小牡丹”还要脸谱。
      大婆说:“被你说中了,老爷明天要回来了。他提前回来,你只好提前去死。”
      她身后闪出两个家丁,一个抓起“小牡丹”,一个抓起我。
      她还有力气挣扎,嘴里什么恶毒的话都骂。我则早已变成在水里泡湿的纸,软得可以打折。
      大婆用布塞进我们嘴巴,跟家丁说:“办干净,赏钱不会少你们的。”
      她打算怎么办我们啊?刚才早该向“小牡丹”问清楚。
      我们被抱上平板车,家丁和我们一样没遮没挡,雨水倒在身上都觉得重,呼吸连水都吸进去,几乎窒息,而嘴巴却被塞住。
      我模糊可以见到水帘后面有拱门、花草树木、宽宅大院。大概从一个叫后门的地方出了去,一路上窄巷小路。平板车滑得很快,可能是下坡,掌车的家丁好几次几乎摔到。从斜坡出来,路面顿时变得宽阔平坦,有点像光明街,不过看不清是那个地段。我又仿佛看到转弯角处有个凉亭。我搜刮脑袋,问自己这是哪个地方。
      在光明街上走了一段,然后转入一条横巷,见到环绕六龙镇的那条小运河,他们就停下来了。
      这时候,雨减弱了一半,能听到琴音歌声,掩护房屋的垂柳被打得东歪西斜,我知道后面其实还有大红灯笼,今晚看不见,要么收进去了,要么被雨淋坏了。
      这可是远近闻名的青楼一条街啊。平时这儿贴水两排一眼往下去全是红灯笼,出局的姑娘让龟奴背到敞蓬小船上,在小运河上荡悠荡悠,花枝招展地向岸上伸出头看热闹的男人女人展示自己的美态。
      现在,小运河是乌麻麻的,很冷清。我突然有凄凉的感觉,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其实无所谓了,反正今天中午已经死过一次。可是“小牡丹”很不甘心啊,她还在拼命挣扎。转眼我们已被家丁扭送到敞蓬船上,幸好雨已变小,否则这船很快要变水缸。
      一个家丁负责看我们,另一个划船,不过他功底不够,船老是走歪,引得看我们的家丁爆粗。那个家丁被骂得很不爽,撂下船桨说:“你来划啊!”于是两个换了位。
      爆粗家丁比他划得还要差,船磕磕碰碰擦着岸边走,搁在拐角走不出去,就用手搭救。
      爆粗家丁很快就没耐性了,说:“就扔这里好了。”
      另一个反对说:“这儿?这儿离姚家才多远?你不想讨赏啦?”‘噢,原来是姚家,六龙镇也就只有这么一大户姓姚的。当家的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他儿子叫姚瀛,他可比他老子出名多了,我蹲在面摊边茶馆墙角落菜市场的婶婆叔伯身旁时常听说这个人跟小牡丹的风流韵事。
      第一回姚大少独占小牡丹 慕名客等到心都烦
      第二回龟婆婆榨财鹤发生童颜 小牡丹耍计金盆变铜盆
      第三回凤鸣楼忽开赛牡丹 姚大少冷落芝兰馆
      第四回酸风醋雨小牡丹开门纳客 小船翻侧姚大少浪子回头
      第五回和和美美偕听花飞雨 推推搡搡看官等后续
      家丁正在热烈讨论。
      我算是搞明白自己的角色了,我是奸夫!姚大婆要秘密浸我和“小牡丹”的猪笼!
      浸猪笼,这可是我最害怕的死法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跟我的家人一起病死在村里。
      他们对一件事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姚大婆有可能咔嚓掉他们俩以达到天知地知除自己之外再无人知的境界。可是赏钱是肉骨头,吊在你脸前不舔是傻狗。
      “小牡丹”盯着两个家丁,呜呜地叫,下巴吃力地朝岸上一个屋子点,引起了家丁的注意。
      爆粗家丁拔出塞在“小牡丹”嘴巴里的布块。
      “小牡丹”喘着气,声音微弱,她说:“把我卖到这家妓院,你们既不用干有伤天理的事,又可以拿到钱。拿钱以后远走高飞,大太太就追究不到你们头上了。”
      真聪明啊“小牡丹”,可是我怎么办,男扮女装可过了年龄啊,十六岁以后,骗不了人吧。
      聪明的“小牡丹”接着说:“他呢,可以做个龟奴,价钱可能低一些,可是,他说我像小牡丹,也许我可以卖个好一点的价钱,补上他这块,你们不要为难他。”
      我激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做龟奴!?
      看来这个提议他们是接受的,于是,我们很快以二十两银子处理掉。这家妓院我不熟,地段颇偏,已经快出到护城河了。总之,在聪明的“小牡丹”帮助下,我捡回了一条小命,从此开展了我的龟奴生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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