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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远处,落日熔金。
      一座破旧的大楼里,四周散落着各种碎乱的材料,整个构架几乎都被破坏了,摇摇欲坠。
      江等的胸口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后摔倾倒,手擦过满是砂砾的地面,擦出一道道血痕,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啐出一口嘴里的血,抬手随意地擦了一下脸上的血,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依旧不着调地开口:“别那么狠心嘛,而且内部斗殴是明令禁止的,小心我去告状哦。”
      他嘴上话说的漫不经心,实际上神经紧绷,指节屈起警觉地抵在一边的砖块上,随时准备借力弹开,视线紧缩在不远处慢慢走来的身影上。
      那人背着光一步一步走过来,身形修长有力,宽松的上衣下摆被微微吹动,打着昏黄的日光,发丝分明轻动,一身冷冽,光影漫过的下颌线分明,模样好看,只是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冷色和杀意。
      江等隐晦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枪械,膝盖刚一动,那把枪械就被前面的人利落地捡起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干脆往后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摆烂似的抬头看着他的好队友,有些无奈:
      “怎么还生气了,我不是没动他吗,我听话了呀。”
      邵淮垂眸:“你和他说什么了。”
      江等一脸无辜,摊了摊手:“我什么都没说啊,说不定是你自己哪里不小心暴露了,这可不能赖我哦。”
      “嗯,”邵淮稳稳拿起手里的枪械,咔嚓一下上膛,对准有些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江等,“但你之前的话让我不开心了。”
      枪口在心口处停顿了几秒,他偏了偏头,握着手里冰冷的枪械,眯了眯眼,有些不爽地把枪口下移,对准了小腿。
      江等怎么可能坐在那里傻傻给他打,在枪口偏移的那一刻在早已选好的发力点一顶,整个人像豹子一样冲了出去,一闪身就要躲过,扑身去抢——
      “砰——”
      “我c……邵淮你他妈有病啊……”
      “我没病,”邵淮走过去,漠然地看着地上的人,“是我太久没回去,你都不长记性了吗?”
      江等恨恨地咬了咬牙,忍下了就要说出口的话。
      “你来搅水,任务失败了,你这条命担得起吗,”邵淮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语调平平,“我说了不要觊觎我的人,听得明白吗。”
      “你昨晚又碰到他了。”
      江等一脸不服,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两句,一下子气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头一仰眼一闭,充耳不闻。
      反正邵淮不敢杀他,顶多就是让他回去躺半个月不能出来瞎晃,多大点事,他江等什么场面没见过。
      “在事情结束之前,别出来了。”
      江等动了动还在流血的小腿,嘶了一声,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邵淮走出楼层,停在了光线和阴影的交界处,往前看了看 。
      他抬手按了耳机,接下了电话。
      “喂,你那边处理好了没有?”
      这是一个原奕相当熟悉的声音。
      邵淮往边上走了点,避开了残留的光线,心里盘算着几点回去比较合适。
      “处理好了,我现在回去。”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好半天没有声音。
      “.…..我的伤好很多了。”
      “还有事吗?”
      “有,”电话那边继续传出肖洺的声音,“原奕他知道了吗?”
      邵淮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有些无奈的按了按眉心,低声回答:“没有吧。”
      “这个任务快收尾了吧。”
      “嗯。”
      两边都是一片沉默,只剩下隐约不清的风声。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邵淮,你当时决定留在他身边的时候,知道他以前的事吗?”
      邵淮沉默了几秒,声音低哑,轻得像是能被风吹走一样:“知道。”
      肖洺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质问道:“那你还留在他边上骗他?你就不怕他——”
      “我怕,”邵淮声音越来越低,他无力地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干老的树皮被蹭掉了一小层,树叶哗哗落下几片,撒在他的肩头。
      远日渐沉,夜色渐落。
      “我比谁都要怕。”
      “那你为什么还要骗他?”
      “因为他当时的情况……真的太糟糕了。”

      那条河里,被捏碎的玫瑰花瓣起起伏伏。
      他怎么会不害怕。
      回忆汹涌而来,冲开脆弱的伤痂。

      厨房里,油烟机的噪声和锅里升腾的雾气不绝,小邵淮手里拿着锅铲,桌一边放着菜谱,正认认真真的研究着下一个步骤。
      他那会还长的不高,还够不到灶台,所以在脚下垫了一个小凳子,这才顺利地开始做饭的下一步。
      这一幕看上去其实颇为滑稽。
      突然,楼上传来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吓得他连忙丢了锅铲就往外跑,甚至忘了自己还踩在椅子上,一脚踩了空,和着楼上的尖叫声,哐地一下,脑袋狠狠地砸到了厨房隔外的玻璃门,膝盖磕在凳子的边角处,血液顷刻间就充溢了那一片皮肤。
      邵淮感觉自己眼前发晕,脑海都像是在震荡着,但还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楼上哒哒哒地跑,猛地一下推开了门。
      入眼就是一室狼藉,自己脚边是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已经布满了细细碎碎的裂痕,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地砸过来的。
      上面显示的是通话页面,最近通话的那人没有备注,但一扫过去邵淮心里就有了数,是原奕的舅舅,就是这个组织的顶头人,
      又是一声猛烈的狰狞扭曲的叫声,嘶哑难听,甚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哪怕邵淮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过去时还是忍不住心下一疼。
      一个小小的身躯扭动着、挣扎着往书桌下的柜子里挤,柜门外是散落一地的药瓶,每一个的瓶盖都被拧开了,但每一瓶里都是空的。
      小原奕拼了命把自己塞进了那个狭小的柜子里,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还真被他挤进去了,双手堪堪搭在膝盖上,像是抢着一口气发出濒死的呜咽,眼神癫狂,歇斯底里地努力弯曲胳膊,干瘦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白细的脖颈,却用不下力。
      他把脖子往自己手里靠,一时间还被呛了一口气。
      原奕呛着,手上力度没停,但却被另一双手拽开了。
      邵淮身上带着一股厨房的油烟味,并不好闻,但却带着一股鲜活的气息,骤然进入了这片空间。
      邵淮没有去把他从里面拽出来的意思,说实话,他也不敢。
      地上散落的药瓶就已经证明了一件事,这些天的平静都是用药物堪堪维持住的,原奕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并没有真正了解……
      又是一声尖锐的嘶叫。
      邵淮回过神来,捧住原奕冰冷的双手,捂住贴到唇边,跪在柜子前,放低眼去看他,轻声哄道:“原奕,里面不舒服,你先出来,好不好。”
      原奕像是没认出他一般,幼兽般挣扎,手被握紧了,那就用手肘猛地一捅柜底,身体在狭小的柜子里前前进了半步,骨头像是都因为猛烈的动作而发出了怵人的嘎嘣声,原奕不管不顾地只是探身过去,对准邵淮的手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邵淮吃痛,但没松手,见状趁机把他往外一带,搂进自己怀里,顺手扯过床边的被子,趁原奕咬着自己手的时候,在他身后圈了一层被子,然后跪着带着他蹭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他用被子帮原奕拢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半张露在外面的脸,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在慢慢地回神。
      白皙的手边多了一道咬痕,咬的挺狠的,隐隐有血丝渗出。
      “我……”邵淮刚想说点什么,刚被撞击的后劲上来了,眼前阵阵发黑,一时没说出话,缓了一会,下意识地把被子又拢得紧了些,防止原奕又折腾出去。
      柜子真的不太适合作为一个给予安全感的物品,那个柜子过于狭小了。
      邵淮把膝盖又往里抵了抵,彻彻底底把原奕圈在角落里,心里祈祷着可以稍微弥补一点安全感。
      原奕在被子里挣扎不开,突然间又变得格外平静,眼里像是慢慢地回过了光,继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声音嘶哑:“邵淮。”
      邵淮轻声应道:“我在。”
      “我刚学了两道菜,要和我一起试一下吗?”
      “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学,好不好……”
      原奕像是根本没有在听他讲话,只是盯着地上的空药瓶出神,额间是密密麻麻的细汗,邵淮只是絮絮地说着,像隔着窗的细雨,轻轻安抚着水痕。
      原奕攥着被子的手一点点放松,蓦然开口:“邵淮。”
      邵淮接连不断地说着,被打断后飞快地接上:“怎么了?”
      “我一直在吃药,”原奕平静地缓了两口气,“药吃完了,我也不想再吃了。”
      邵淮一时间怔住了,连原奕挣开被子了站起身了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保持着跪在原奕外圈的姿势,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原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漠然,格外安静地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推,邵淮手臂后撑,坐在地上,看着里侧的人跨过他走出去。
      地上的药瓶被一个个捡起,拧好瓶盖放进抽屉里,他才转身,嗓音淡淡:“我不需要了。”
      “什么叫做不需要了!”邵淮罕见地情绪激烈地波动了起来,猛地一个起身,抓住了原奕单薄的肩膀。
      “我刚……”他话还没说完,准备质问的对象就直僵僵地朝他倒下来了。
      邵淮也顾不上讲话了,手忙脚乱地把他抱到床上躺好,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漆黑的眼里是一场又一场自我导演的兵荒马乱,手指捏着床被边,攥紧又放开,放开又攥紧,反反复复着。
      过了好久,他才站起身,看到桌边一个熟悉的黑色存储器,没有丝毫犹豫地带出了房间。
      “……送到B区。”
      邵淮带着原奕的任务出门了。
      但他不应该做这些事的。
      站在空无一人的路边,邵淮迷茫地看着垂下的树叶尖尖,视线失焦。
      耳机里传来男人的指导和吩咐,还有关于他现在处境的分析,作为主要当事人的原奕的过往和最突出的经历,都被一股脑地灌输进了他的记忆里。
      包括那段甚至还没止住血的记忆。
      他不应该再待在原奕的身边。
      这不是……重蹈覆辙吗?
      同样的身份,同样的靠近,甚至是单方面的……
      同样的情感……
      伤口无论结痂与否,二次伤害的疼痛都是远远超过第一次的。

      他带着混乱的思绪回到了那栋房子,刚进大门口,他就闻到了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他有些迟钝地想,应该是自己身上的,怎么现在才感觉到。
      真的太迟钝了。
      不远处的叶子忽然间晃动了一下,随后叶尖汇聚了一滴血液,啪嗒落地。
      邵淮猛然回神,抬头往上看,只见三楼阳台边缘坐着一个人,从上而下和他平静地对视,懒懒地晃着悬在外面的双腿,血液就是从这上面滚下的。
      原奕喊他上去。
      其实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邵淮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是蹦出了这个想法。
      他以最快的速度上到了三楼,扶着门喘着气,直起身推开玻璃门往里走。
      那人套着一件宽大的短袖,风吹过,只让人觉得里面空荡荡的,撑着阳台边沿的手骨突出,有些骇人。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把刀,眨眼间又随手在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臂上又划了一下,这一刀划下去,眼里的清明像是又多上了几分。
      原奕看着邵淮,把匕首转了一圈,刀尖被放在手心里压下,抵在阳台边沿上,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朝不远处的桌架上指了指,上面有一个储存器和一张卡:“拿上之后,你就可以滚了。”
      “听到了吗。”
      邵淮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一僵,但在思考前,那个瞬间——身体已经替他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他走向那张桌子,然后把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他走过那张桌子。
      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怎么可以……
      但是在理智抢占主导权之后,他已经站到原奕的面前了,他看见原奕笑了,却冷得像冰。
      冰冷坚硬、带血的刀尖抵在了他的心口处,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剧了跳动。
      “邵淮,别在这里碍眼,赶紧滚。”
      明明是冷漠的不能再冷漠的话,但是到了邵淮耳朵里,就转了一圈意思。
      他感觉原奕好像在说,邵淮,救救我,所以你赶紧滚吧。
      什么意思。
      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就是这样的。
      那一天,邵淮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他听见自己说:“原奕,我想一直陪着你。”

      求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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