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猎人》鹿呦呦yoyo

4、撒哈拉沙漠

　　气温骤降，沙漠的夜晚很冷，顾清梦从车顶爬下来，跟纪星河互道晚安后两人便钻进了各自的帐篷里。
　　顾清梦换了睡衣，缩在睡袋里，全身突然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蚕食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全身打了个激灵，半坐起身，手忙脚乱地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几瓶药。
　　因为疼痛得无法忍受，手一直在发抖，一打开盖子，五颜六色的药片洒了出来，她猫下身子，脸几乎贴在帐篷底座上，将那些药片送入嘴中，又伸了只手，摸到矿泉水，咕噜咕噜地让药片顺着水往喉咙深处落去。
　　她整个人呈虾米形状弓着，药物开始发挥作用，蚀骨般的痛苦终于慢慢消散，她舒了口气，一摸额头，竟全是汗。
　　夜晚的沙漠安静得仿佛被人遗忘的寂静岭，即便在这里死去也不会有人察觉似的，巨大的孤独感如温柔而致命的细沙将顾清梦包裹。

　　之后的行程几乎背离了一般旅游团的线路，驾驶的这一路上只有大漠相伴，荒无人烟像被世界所抛弃，纪星河之前在研究所里已经大致计算了陨石坠落的经纬度，他将车子停在陨石散落带。
　　顾清梦从背包里拿出工具，纪星河瞥了一眼，她的装备还是很齐全的：手套、数码相机、指南针、磁铁、地质检测锤、放大镜。
　　顾清梦戴了顶巨大的遮阳帽，面巾结实地围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眼睛只近视五十度，但为了看得更仔细还特意配备了一副眼镜。
　　纪星河递过来一个对讲机和GPS定位仪，原本是给齐知天准备的，虽然他不来，但纪星河以防不时之需还是带上了，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你别走太远，也别只顾着低头找陨石，每走一段路就要回头看看我在哪里，不要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纪星河细心嘱咐道，文绉绉又慈爱的口吻像极了送别女儿出远门的老父亲，顾清梦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纪星河无奈叹气：“严肃点，在沙漠里走丢可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
　　“好的，纪教授。”顾清梦连忙收回笑容。
　　“陨石的探测方法你应该掌握一些了吧？我就不教你了，我们分头出发吧。”纪星河看了眼时间：“两个小时后回到车这里集合。”

　　纪星河和顾清梦两人开始在戈壁荒漠上开启了地毯式的搜寻，顾清梦一看到石头便激动不已，但检测了半天发现并非陨石，又失望地继续前进寻找，在沙漠里找陨石无异于大海捞针，同时还要应对越来越高温的天气。
　　顾清梦转头看纪星河，他全身全副武装着，即便个子很高，但在仓茫茫的沙漠里，也显得很渺小，他手持金属探测器，专注地猫着身子搜寻。
　　做陨石猎人，要耐得住性子，沉住气。
　　顾清梦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她继续往前走，一心只想着快点找到陨石，很快她便找到了几块，沾沾自喜地捧在手心里，起身正准备朝纪星河炫耀一番时，却不见他的身影，她低头看GPS定位仪，自己已经偏离了他的方向。
　　她拿起对讲机：“我这边有好多陨石，你快来。”
　　说完便接着找陨石了，越往前走，沙漠上裸露出来的石头越来越多，还有些是需要挖几层沙子才能找到，顾清梦没想到第一次找陨石就这么顺利，心里有几分小窃喜和骄傲。
　　不一会儿她的地质帆布包里就已经装了满满当当的陨石，顾清梦还特意筛掉了一些形状不好看的，她抱着帆布包往回走，突然脚下一沉，跪在了地上，全身慢慢地虚弱无力，她在原地坐了很久，补充了点能量，咬着牙站起来，朝定位仪上纪星河所在的方向走去。
　　前方顾清梦终于见到了纪星河的身影，她兴奋地加快步伐，欢呼雀跃道：“我找到陨石了！ ”

　　纪星河抬头看她，见顾清梦敞开帆布包，里面堆满了形状各异的黑色石头，这一大袋石头，少说也有五公斤重。
　　“怎么样？厉害吧？”顾清梦得意洋洋地去看纪星河的帆布包，却是瘪的，似乎一无所获。
　　纪星河拿起一颗陨石看了看：“嗯，确实是陨石。”
　　顾清梦喜上眉梢，但紧接着一盆冷水泼下来：“不过是很常见的普通陨石，没有任何价值。”
　　“那其它的呢？”顾清梦拎着沉甸甸的帆布包。
　　纪星河看了看：“都是普通球粒陨石。”
　　他研究陨石那么多年，很多陨石即便不用测量工具，也能肉眼判断：“这是一种迄今为止在找到的陨石里大概占据87%的球粒陨石，所以很普通。”
　　顾清梦仍旧不肯相信，但见纪星河认真的模样，断然是不会欺骗她的，她神情黯淡下来，气呼呼地把帆布包里的陨石一股脑倒出来，挑了一颗形状最好看的：“算了，当纪念吧。”心里十分不甘。
　　纪星河忍不住笑笑，安慰她道：“如果好的陨石那么容易被找到的话，那陨石猎人们岂不是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他见过不少渴望通过一块石头一夜暴富的，但往往贪念和期望越大，落空的可能性也越高。
　　顾清梦表情怏怏：“那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好的陨石呢？”
　　“这就要看运气了，虽然百分之九十的陨石都会招引磁铁，但并不是一切能被磁铁招引的石头就是陨石，你就是根据书上的办法一一判断也是没用的，只有经过缜密检测才能判断其价值。”
　　听完纪星河的这番话，顾清梦更加的泄气了。
　　“不过你第一次找就能找到陨石已经很厉害了，很多人第一次连一块普通的陨石都找不到。”纪星河温和说道：“我也不是每一次找陨石都能够满载而归，也有很多徒劳无功的旅程，但是在出发之前，一定要做好两手空空的准备，不然会把自己困在一个怪圈里的。”
　　顾清梦点点头，当然知道若不是纪星河带她来，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陨石。
　　但纪星河的笑容，却莫名地让她充满了干劲，心里一暖。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仍是孤独而枯燥的，白天他们顶着烈日搜寻，沙漠里安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窸窸窣窣的动静，身边却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当日落西山夕阳染沙时，顾清梦望着被余晖沐浴的苍凉荒漠，巨大的迷失感油然而生。
　　夜晚月亮和星星升了起来，浩瀚的银河仿佛触手可及，朦朦胧胧地从头顶贯过去。
　　然后又是一个清晨，碧绿如洗的天空渐渐晕开鱼肚白，像沉睡女人初醒的模样，美丽而温柔。
　　顾清梦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宇宙最开始的阶段，那时候没有山川河流，万物都是最原始的模样，没有人类孕育而生的欲望，没有工业化和后现代文明，城市的喧嚣与负荷消亡不见，一切都是最简单的。
　　“快蹲下！”顾清梦正发着呆，突然纪星河朝她快速奔跑过来，紧接着顾清梦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像千军万马低低的咆哮声，狂风大作，远处的地平线有堵仿佛混着沙与尘筑成的高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移过来。
　　顾清梦头脑一下子就蒙了，直到纪星河跑到她身边，拉着她在一块巨大的背风石头边蹲下，纪星河迅速地往顾清梦和自己的头上分别套了个塑料袋，然后抓起她的头护在他的脑袋上：“保护好头部！”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顾清梦维持着一个动作闭着眼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能感受到细沙打在她的脸上贯入她的衣服里，风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给卷起来了，突然她的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稳住。
　　纪星河贴了过来，一只手紧紧地钳着她，男人的怀抱像围墙般安全，护着她，在一片风沙横扫中。
　　不知过了多久，沙尘暴过去了，纪星河拍了拍身边的顾清梦，她僵着的身子才终于放松下来，罩在头顶的塑料袋已经浑浊得看不清，她取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了口气，却又呼进一鼻子和嘴巴的沙尘。
　　沙尘散开，天上血色太阳通红，地上顾清梦和纪星河早已狼狈不堪，两人就像在沙尘里摸爬打滚了几番，衣服褶皱的衣服盛满了沙子，站起身来，沙子就簌簌地往下掉，犹如快速漏沙的沙漏一般。
　　“今天先到这里吧。”纪星河大声说道。
　　两人灰头土脸地往回走，停着的越野车半个轮胎都馅在了沙子里，纪星河坐上驾驶座，一边踩油门一边左右打方向盘，试图利用沙地高低脱困，但是无用的，沙漠里的沙子就如同沼泽一般，越陷越深。
　　纪星河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来铲子：“看来只能把沙子挖掉了。”
　　两人齐心协力挖着沙子，顾清梦抬眼看纪星河，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荒凉的大漠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纪星河就算是把她扔了也无人知晓，她不知为何，就是这么的信任他，并与他结伴同行。
　　“你去开车，我在后面推。”纪星河整个人很冷静，临危不乱。
　　顾清梦点点头，上了车，她使劲踩着油门往前，持续了一会儿之后车子终于开出了沙坑。
　　纪星河打开驾驶座的门爬上去，早已气喘吁吁，顾清梦递过来一瓶水，他一口气就喝了一大半。
　　纪星河看了看天：“今晚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沙尘暴，所以我们还是待在车里比较稳妥些，帐篷容易被吹跑。”
　　“睡在车上吗？”
　　“嗯。”纪星河低头看地图，他们已经进入了无人区，前方没有任何营地点位，如果三天内走不出这片区域，恐怕就要迷失了，加上车上的汽油也快耗完了。
　　纪星河和顾清梦这些天确实收集了不少陨石，但带来的设备有限，还无法完全准确判断这些陨石的价值以及来自何处。

　　晚上果真如纪星河所预料那般，沙尘暴再次来得猝不及防，宛如被激怒的野兽，带着巨大的咆哮声，扬起宽厚的掌“嗙嗙”地撞着车窗，越野车在沙尘暴中脆弱得像一只可以被轻而易举捏死的蚂蚁。
　　顾清梦裹在一件大衣里，双腿蜷在座位上，车窗被沙土所洗礼，混沌得什么也看不清，车内暗着的，处于孤岛一般绝望。
　　“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顾清梦轻声问道。
　　纪星河向来是个理性的人，不喜欢作这种假设：“不知道。”
　　“如果你的人生快走到尽头了，你还有什么遗憾没有完成吗？”顾清梦又问，她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很讨厌这种像是死神一直在身边徘徊的感觉。
　　纪星河这回认真去思考她的问题了，突然发现遗憾确实太多了，比如没有好好地陪陪家人，比如没有找到他梦寐以求的黑美人和雷公墨陨石，比如那个她，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表述了……那么多遗憾，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最后说出来的只有三个字：“太多了。”
　　“你说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了，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是情侣？”顾清梦嘻嘻笑道。
　　“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吧。”即便发现了，也不过就当路过稀罕景观，瞅上一眼，再扬长而去。
　　顾清梦神色黯淡下来，如果她就这么消失在大漠里，应该没有人会惦记着她吧。
　　人是这般的渺小，存在与不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顾清梦有些犯困，不知不觉中睡去，等再醒来时，沙尘暴已经过去了，沙漠又恢复了一片祥和，纪星河正站在外面拿着抹布将车窗擦干净，顾清梦望过去，抹布挪开，她正好对上了他的脸。
　　两个人同时怔住。
　　顾清梦眨眨眼，而后对纪星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纪星河抿嘴一笑，继续擦着。
　　顾清梦下车帮忙，纪星河看了看顾清梦，原以为她看着出身不错应该性格会有些娇气，没想到这一路上脏活苦活都跟着干，完全把自己当男孩子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