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上下左右小上上

3、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夏日的天总是亮的很快，昨天事情太多，于明都忘记自己还穿着赵海的衣服，回到家才反应过来。
　　他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洗了，就快一点了，六点钟又起了，整个人有些不太精神。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雨，所以从早上开始天气就闷闷的，于明骑着单车到怀海时，后背就已经闷地满是汗了，黏黏腻腻的，有些不舒服。
　　于明把衣服还给赵海之后，就和他一起打车去了警察局。两人因为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太早，实在没什么精力做早餐，就到路边小摊买了一点，还为小霞带了。
　　“我们联系了户籍相关的警员，找到了她的家，已经打电话让她的父母过来了。”警察如是说。
　　他们俩人到警局时才七点，小霞刚醒，正吃着于明为他买的包子，还有热腾腾的豆浆，很乖。在那个时代，豆浆是用真正的黄豆打出来的，喝一口，都是满口的豆香。
　　听到警员的解释，于明稍稍放心了一些，万一，不是遗弃呢? 万一真的是不小心走丢的呢。
　　“不过也真是难得。”一位女警员突然感叹一句，“我们以往得到这样的报案，就算查户籍，也查不到……”她的后背突然被同时拍了一下，提醒她不要讲太多。
　　没有户籍，意思是她们的家人在生下她们之后，甚至没有为她上一个户口，这种事情在当时的农村并不少见。那些女孩被随便丢掉后，户籍查不到，小孩子又不懂，就只能送到福利院。小霞她的家人为她上了户口，靠着这个户口查到了她的家人，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霞被安置在大厅的椅子上，一个人吃完早餐后，还细心地把垃圾清理了，随后有一个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于明和赵海在柜台前还想咨询点什么，只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吹过，旁边就想起了响亮的巴掌声。
　　于明还没反应过来，那骂声就炸开了：
　　“你个贱货，居然还活着！”
　　那声音是来自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身蓝色的工服，头发被挽到脑后，面色狰狞。
　　“干什么干什么？”
　　“不许打孩子！”警察和于明他们都反应过来，于明冲过去把小霞护在怀里。小霞的一边脸都被扇红了，却一声不吭，也不哭，只是呆呆的。
　　赵海和警察拦在小霞和于明前面。
　　警察先开口了：“您是朱小霞的母亲？”
　　“是又怎么样？”女人显得很蛮横，“我都说了不来不来，硬是要我来，从五点多就开始打电话，你们没事儿，我还要做工呢。就是我丢的，我生的，我不想要了，怎么就犯法了？”
　　“您这样做是犯了遗弃罪的。”警察一脸严肃，“父母有责任抚养未成年……”
　　“我管她呢！”女人直接打断了警察的话，声音尖锐，“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想要了还不行。这样已经便宜她了，她的姐姐一个被我嫁了，一个在家里照顾家里，她要是能被好人家捡到，那是他的福气……”
　　女人转向赵海，指着他的鼻子，气焰很是嚣张：“怎么，就是你捡到了？你捡到了你养啊！找我干什么？”
　　警察正想跟她理论，没想到赵海先开口了：“我当然可以养啊，但在这之前，我会对你提起公诉，告你个遗弃罪，在里面蹲个两年三年不成问题。最重要的一点……”赵海的声音越来越冷，“你留下了案底，你的宝贝儿子将来可是会因为你的案底，连公务员都考不了哦，哦~说不定还会被别人笑话，说有个进过监狱的妈。”
　　这一套下来，不仅把警察想说的都说了，还把那个女人唬住了。
　　旁边警察想看笑话一样看着她，那女人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的：“你……你……”你了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赵海还在输出：“正好，我有个律师朋友，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叫他过来，问问看，你这种行为，会判多少年……”他说着，还拿起了手机。
　　那女人虽然有的没听懂，但也懂了大半，而且也知道说不过赵海，心下也慌了，于是开始撒泼打滚起来：“我……我才不怕你，我……她就是我的，我想丢还不能丢啊？你……”
　　她大声吼着，眼神瞥到于明怀里的小霞，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口：“你……就是你……你，老娘把你生下来，你居然还敢告我，我告诉你，你这个贱蹄子，你怎么不去死啊……”接着一边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边朝小霞冲过去。
　　几个警察拦住了她，这下把警察也惹火了，差点也飙出脏话：“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田间地头还是菜市场？这里是警察局，你在嚣张什么？”
　　于明把小霞抱的更紧了，但小霞好像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呆呆着看着向她张牙舞爪的母亲，好像连眼神都是空洞的。
　　那个女人被几个警察拦着，嘴里却还是念着：“去死！去死！”眼睛死死盯着小霞，像是从地狱而来的魔鬼一样。几个警察把她拽进一边的休息室，希望她能冷静一下。
　　于明抱着小霞，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别怕。”
　　小霞在于明的怀里，突然问了于明一个问题：“死是什么？”
　　于明一愣，死亡，这个问题太大了，太残酷，甚至很多成年人都无法接受，小孩子又怎么会懂呢。于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像许多大人告诉小孩那样说：“你长大就知道了。”
　　“是没有人爱他了，那个人就会死吗？”小霞问。
　　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爱，也是一个宏大而难以解释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于明不知道为什么，小霞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们告诉我，奶奶死了，我不知道死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把奶奶从水里捞起来，然后，他们告诉我，奶奶死了，死是什么呢？我想，可能是奶奶感受不到爱了吧。隔壁的老师总是告诉我，爱是很伟大的，爱就像水一样。我一天不喝水都很渴很渴，奶奶一直没有爱，所以就死掉了吧。”
　　小霞的解释很笨拙，但于明的心也狠狠抽了一下，他听懂了，他把小霞抱在怀里，有点想哭，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霞的奶奶是投水自尽的，她生前竭尽全力地在爱着她的三个孙女，也许是曾经也体会到重男轻女的滋味，也许是因为她的名字是“招娣”这样的让人自卑的名字。
　　她才会那么用心地为三个孙女都上了户口，而且名字也是金华，秋露这样的美好的名字。
　　奶奶的学问不高，想个名字真的用尽了她一生的才华。
　　小霞名字取自民间口口相传的“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因为小霞是在早上霞光满天的时候降生的，她希望小霞也像霞光一样灿烂。
　　奶奶活着的时候，小霞在她身旁。
　　那时的夏天很热很热，热浪穿过绿色的麦田，一层一层打在小霞和奶奶的脸上。小霞和奶奶坐在田埂上。小霞热得捡一片大树叶当扇子扇着，没用，还是热。
　　奶奶会偷偷捡别人不要的绿豆，熬一碗绿豆汤，放凉了之后，加一点点糖，不能加太多。
　　凉凉的，甜甜的，这个味道一直留在小霞的心里，她希望能一直这样。
　　奶奶从河里被捞起来的时候，小霞在她身旁。
　　那天的太阳很大，奶奶被捞起来之后不久就开始发臭了。
　　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小霞，按奶奶的方法熬了一碗绿豆汤，在她旁边等啊等，奶奶却再也没有站起来了。
　　她看见奶奶被抬走，被送到一个大盒子里，被埋进土里。
　　白色的衣服，烧成灰的纸钱，密密麻麻。
　　小霞头一次哭得那么伤心，往前爸爸妈妈打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伤心过，她拦住下葬的人，却被一群人拉开。
　　奶奶生前勤劳又善良。
　　但就是这样的人，最终还是跳了河。
　　也许真的就像小霞说的那样，没有如同像水一样的爱，人才会死掉吧。
　　人们需要水，也需要爱。
　　我们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想，是为了追寻这种爱吧。我们从爱父母，爱子女，爱恋人，到最后，哪怕一无所有，我们还可以爱自己，爱美食，爱草木昆虫，爱这个世界。
　　赵海恰好走了过来，和于明对视，于明先问：“赵海，你真的要收养小霞吗？”他刚才听到了赵海的话，他是知道赵海的性格的，赵海不会随便许下承诺。
　　“我收养不了。”赵海无奈地摇摇头，“我刚刚咨询过我的那个律师朋友了，他说，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性时，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该相差40岁以上，我达不到条件。”赵海28，而小霞已经12岁了，显然不满足条件，更不必说于明，这个17岁还没有独立经济条件的高中生了。
　　“那……”于明皱眉。难道真的要把小霞送回去吗？且不说那个女人愿不愿意，就算真的送回去了，随便想想都可以猜到小霞的结局。
　　赵海自然知道于明在想什么，带着点坚定道：“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