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上下左右小上上

2、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等于明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窗外橘黄色的落日，心猛地一跳。
　　赵海床边的闹钟的时针准确地指向了六，新装的空调还吹着冷气，于明的肚子上还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于明的心里首先涌来一股强大的失落感，然后是慌张。
　　天哪，完了，自己居然从中午一直睡到了下午，完了完了，他抓了抓头发，只想尖叫。
　　完了，不会被赵海骂吧。
　　他匆忙起身，却没想到赵海突然进来了，吓得于明从床上跌了下去。摔得地板咕咚闷响了一声。
　　“没事吧，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赵海把手里端着的牛奶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将于明扶起来。
　　于明挠挠头，脸有些红：“对不起啊，赵大厨，一下睡过去了。”
　　“没事。”赵海很温和，“这个空调吹起来确实很舒服，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醒你。”他又把牛奶端过来，“喝点牛奶，睡太长时间了，喝点东西清醒一下。”
　　“嗯。”于明喝了一口，是温的，喝进胃里很舒服，脑袋也运转起来了，“我……我……”于明支支吾吾，吃人家的，睡人家的，结果还一觉睡到下午，连活都没干，“我去工作了。”他慌忙起身，端着杯子下了楼。
　　赵海笑着摇摇头，把空调关了，又把床铺整理了一下。其实赵海昨天就招了不少人，有厨师，也有服务员，赵海只负责做一些招牌菜就行。
　　不过，他还是就喜欢于明到这里做工，或者说，他不做工都行，他来就行。
　　赵海是这样想，但于明又是那样想了，他觉得赵海肯定会认为他是个懒惰的服务生，心里有些慌，他真的很喜欢这家饭店的环境，怕赵海把他辞退了，做事的时候也有些提心吊胆。
　　于明下来的晚，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但很意外，今天很晚了还是有客人，可能是怀海开了的消息传出去了。
　　老婆婆还是照例来，赵海还是照例递出一份菠萝肉，还是照例的谈话，赵海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厌烦。
　　饭店吃饭的人好像认出了那位老婆婆。
　　“那不是丁香吗？”甲指着离开的那个消瘦背影。
　　“好像真是哎。“乙回答道，“也是可怜人，那对夫妻，唉……”
　　“听说像是痴呆了……”
　　“真的假的，她刚刚不是还在买饭吗？”
　　“不清楚，反正说是连老苏都不记得了……唉，这种事儿，像是专挑苦命人……”
　　“可不是说吗，真是造孽……”
　　于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看见他们像是要走了，于是借着收拾桌子，问了问：“大哥知道那位老婆婆？”
　　“是啊，她叫丁香，是外省逃过来的，和他的先生一起……”甲说。
　　“行了，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乙打断了他，和他一起离开了。
　　最终于明还是什么都没问到。
　　时针缓缓走到八，人群也慢慢散去，饭店安静下来，其他工作人员都离开了，只剩赵海和于明。
　　要是平时，于明肯定特别欢，吵着要赵海做什么做什么给他吃，但今天经过下午的事，于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一句话都没说。
　　结果就是，整个饭店安静得只剩窗外的蝉鸣和空调呼呼往外吹冷风的声音。
　　赵海率先打破了平静。
　　“吃饭了！”
　　赵海今天下面条，肉丝鸡蛋面。
　　于明碗里的肉很多，鸡蛋黄澄澄的，一个浮在面汤上，在面底还压着一个。
　　赵海拿出一小碗乌梅：“先吃几个梅子，开胃。”
　　夏季由于炎热，人们的胃口总是有些不太好，开胃，成了夏日的一道难题，但这并不能挡住那些乐于品尝美食的嘴，于是，梅子被发现了。
　　“嗯。面真的好香！“于明两眼放光，也就不管什么下午还是上午的事了。
　　他先拿了两个乌梅，放进口中，嚼了两下，一股酸味瞬间攻陷了他的味蕾，口腔疯狂分泌唾液，咽下乌梅之后，于明挑起筷子缩了一口面条，面条筋道有弹性，喝一口面汤，就一个字，鲜。
　　这汤是骨头熬的，赵海知道于明喜欢吃辣，特意在他那碗里给他加了一点辣椒，面和着面汤下肚，那种充实，仿佛身上的劳累都会消失不见。
　　“太好吃了吧，赵大厨，我太爱你了！“于明埋头索面。
　　赵海却注意到门口有个小女孩一直在屋外看着，看起来十一二岁，咬着大拇指，眼睛一直看着于明手里的面，赵海上前：“小妹妹，是想吃点什么吗？“
　　小女孩盯着索面的于明，不说话，只是平白地咽了咽口水。
　　赵海笑笑，刚才做面的时候，就多做了一些，他又开了火，下了个鸡蛋，热好了后，端出来，他招呼小孩进来，那小孩看见面就走不动道了，跟着赵海就进了屋。
　　坐在桌边，面前是香喷喷的面条，但小孩就是拧着衣角不说话，也不吃面。
　　于明在赵海把小孩领进来时就看见了，他把小孩招呼到他身旁，对小孩说：“没事的，我们不是坏人，饿不饿，吃吧。”把面条往小孩那里推了推。
　　小孩还是不说话，但是眼睛还是盯着面条，表情都快要哭了。
　　“真的，真的相信我们……”于明以为小孩把他们当成坏人了，一直在宽慰，“你看，哥哥也在吃啊，对吧。”说着，还配合地索一口面。
　　“我……我……没钱……”她眼里裹满了泪水。
　　“没事，我请你吃。”于明反应过来。
　　“这样……”赵海提议道，“你帮我们把碗洗了，我们就让你吃面，怎么样？”
　　小孩抬头看了一眼赵海，赵海微微笑着，她点点头，终于拿起了筷子，边吃边哭，而且像是越吃越快，她像是真的饿坏了，吃得哽咽起来，肩旁一抽一抽的，大颗大颗的泪水都滴入碗里，和着汤汁都送进了嘴里。
　　于明看着有些心疼，帮她顺着背，提醒她：“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真的。”
　　她最后把面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汤都没剩，吃完后，她马上跟着赵海一起清理桌子，抢着帮赵海洗碗。搞得赵海和于明一点事儿都没做成。
　　洗完碗，赵海正准备问她是哪家的小孩，然后把她送回去的时候，那小孩突然跪在了赵海和于明的面前，把赵海和于明都吓了一跳，于明有些不知多错地想把她扶起来，但她突然开口了：
　　“留下我吧，求求你们，我爸妈不要我了，求求你们。”
　　说着，还磕了个头，眼泪和鼻涕齐下。
　　“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于明慌忙说。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什么都可以干，只要留下我，给我一口饭吃，当牛做马都可以，真的。”小孩还在磕头。
　　“你要是还不起来，我们就把你赶出去。”赵海难得严肃，把于明都一惊，他从没听过赵海用这种口气说话。但这一招似乎对这小孩格外管用，她站了起来，呆呆地看这赵海。
　　“坐下。”赵海还是很严肃，小孩还真坐在椅子上了。
　　赵海的脸上是于明从未见过的神情，那种带着一丝狠厉地，张扬的，压制人的。
　　“说清楚。”赵海气势很强。
　　“行了，赵海。”于明挨着她坐下，拿着纸巾细心帮她擦掉眼泪和鼻涕，瞪了赵海一眼，“那么凶干什么？你看，把孩子都吓着了！”
　　赵海和于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终还是把小孩的话逼出来了。
　　这小孩叫作小霞，朱小霞，今天早上她和父母一起从乡下到镇上赶集，回去的时候，把小霞一个人留在了附近人流量很大的菜市场。那个菜市场不仅人流量大，而且岔路，小路多，很容易走丢。
　　“那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于明劝慰道，“没事的，你还记得你家的号码吗，或者你家的地址，我们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小霞不说话，她抿了抿唇，神情中看不出她是不是愿意。
　　赵海像是看出来了一点什么，问道：“你有弟弟吗？”
　　“有。”
　　“多大了？”
　　“一……一岁。”
　　一岁，也就是去年生的。
　　这不是不小心的走散，这就是故意的遗弃，菜市场离这里不远，这小女孩没走多远，要是有心去找，两个成年人，如果还有心借助警察的话，不可能从早上到晚上都还找不到。
　　至于遗弃的原因，也很大可能是……
　　这小姑娘可能是知道一些，有时候不要觉得孩子小，就什么都不懂，尤其是女孩子，她甚至比一些大人都要敏锐。虽然可能从来没人跟她讲过重男轻女这种东西，但是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她的父母，就是故意遗弃的呢。也许她不知道遗弃她的原因是弟弟，也明白，她的至亲，并不喜欢她。
　　这下于明也明白了，他看了一眼赵海，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撂下一句：“先报警吧。”
　　两个大男人一边安慰怀里的小孩，一边走到警察局里。
　　他们简单向警察说明了事情，警察表示了解了，看警察淡定的神情，这类似的事可能很多。
　　“好的，小朋友，你叫朱小霞对吧。”做笔录的警察对着小霞温和地笑着，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你记不记得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呢，或者你住在哪里？”
　　小霞不说话。
　　不知道她是意识到了什么，还是警察这个陌生人的身份，她从进了警局之后就一句话都不说。接下了，不管是温柔的问，还是严肃地逼问，还是用好吃的收买，她一直都不说一句话，她的手一直拽着衣角，眼睛也一直看着地面。
　　警察他们也很头疼，天越来越暗，已经快十二点了，小孩也一直在打瞌睡。
　　“这样。”警察提议，“我先把这个孩子安置在值班室一晚，要是一直找不到她的父母的话，可能会移送到福利院。”
　　于明看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小霞，和赵海答应下来，“那我们明天可以再来吗？”这是于明问的。
　　“嗯……也可以。”
　　赵海和于明走出了警察局，于明的心情有些不太好，“赵海，我还是有点担心，我明天可以请假吗？“
　　“明天不开业。“
　　“但是这样好吗。”于明还是担心，“本来今天早上就没开业，明天又不开业，会不会客人都不来了。”
　　赵海往于明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这么婆婆妈妈可不好，再说了，怀海停业都有几年了，现在重新开业也有老顾客啊，不用担心，我和你一起。”
　　“嗯。”于明摸摸额头，重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