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眠》溪月眠

5、第 5 章

　　翌日，苏渝嫣起了个大早。
　　没像往常出府那般穿的男装，而是让初夏给她换了身女装。

　　淡粉色的月仙裙，墨色的长发梳成飞仙鬓，眉眼带着笑意，十分娇俏可人。

　　初夏知道她今日要出府施粥，至于目的也知晓，给她发环点缀上几颗珍珠，还是免不了担忧道：“郡主，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她保护苏渝嫣多年，从没让她受过伤，也不舍，如今看她冒险心里慌慌的，就怕有个不慎。

　　“不会有事的。”苏渝嫣笑着道：“你不是在吗，再说了随安也在，你们二人若还护不好我一个人那也太窝囊了些。”

　　“走吧，去唤随安。”

　　*

　　随安住在离紫渝院不远的望心阁。

　　苏渝嫣抬脚进去，轻轻敲响房门后就退到院中等着，里屋的随安很快收拾好，一开门，入眼的就是那张被阳光照耀着的小脸，淡粉衣裙被阳光照耀着，散发出微微亮光，一闪一闪的，如同一道光般照进人心玄。

　　苏渝嫣笑吟吟看着他，“随安，随我出府，今日有大事做。”

　　随安垂眸，抱拳应声。

　　苏渝嫣高兴的蹦蹦跳跳出府，简单的把事情说与随安听了一遍。

　　随安听着，眉头不禁一皱，忍不住打量起一旁的苏渝嫣，当诱饵这样的事万分凶险，可从她的神情来看并未看见害怕胆怯的神情，反而是快乐欢喜。
　　他出声询问：“郡主不害怕吗。”

　　“为何要怕呢。”苏渝嫣看着前方，“我这可是在救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随安步子顿住，他看着继续向前走的苏渝嫣，那身躯娇小，可她的步伐却是沉稳坚定，毫不退缩，十分勇敢。

　　前方的苏渝嫣突然回头，看他一动不动，偏了偏眸，笑着朝他招手，“随安，你想什么呢，快些跟紧我，一会丢了我可不负责。”

　　她调皮的神情映入随安眼中，他微微愣神，快走几步跟上了苏瑜嫣。

　　*

　　王府的人早已在城门口搭建好施粥棚，苏渝嫣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正朝这方走来，他们身上穿的破烂不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一见到粥棚就一拥而上，如饿鬼般，那神情贪婪又凶狠无比，被士兵拦着，因喝不到粥而开始厮打士兵，苏瑜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有些被吓到了。

　　可一想到今日目的，她又强作镇定，扫了眼已经逐渐疯狂的灾民，她高声道：“我乃南都郡主，知诸位是逃难到此，特在此处设了粥棚，诸位安静些，不要着急，每个人都有。”

　　听了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道：“南都郡主，你是南都郡主？”
　　似是低喃，不可置信。

　　“是。”苏渝嫣弯了弯唇角，“我父王知荆州遇干旱，特命我来城外施粥，另搭建帐篷，保诸位可吃饱，有落脚之地。”

　　听闻此，人群中有几人却是害怕的后退到旁边树下，眸中全是惊惧，声音也跟着发抖，“粥里会不会下了毒，我们在来的路上不止一次听闻瑞王要杀了我们。”

　　苏渝嫣微怔。
　　杀人？

　　外头竟是这样传的？
　　听父王说，陛下是密旨传信射杀灾民，知晓的也就她和王府里的亲卫，怎会在外已经传出了这等流言？

　　她抬眸打量说话的那几人，虽瘦骨嶙峋，可他说话中气十足，并不像饿了好些天，侧眸看向初夏，初夏点了点头，低声道：“此人有武功。”

　　有武功。

　　苏渝嫣眯了眯眼，看来此事是冲苏尧而来，她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里面之人倒不像是混进来的他国细作，反倒是像故意抹黑苏尧，制造他会杀百姓假象。
　　看着灾民都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的饥渴换为惊怕，苏渝嫣道：“我父王征战多年，只为护百姓平安，怎会滥杀无辜百姓。”

　　她目光落在刚才说话之人身上，声音冷淡：“你可否告诉我，你是从哪听说的，我现在就让人去将乱传谣言的人就地格杀。”

　　“自是从荆州一路来听说的。”

　　“是啊。”有人附和：“我们遭遇干旱没了家，已经够可怜，烦请王爷郡主饶我们一条生路吧。”
　　说着，就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说着他们如何如何苦，听得在场的人也被感染，再看苏渝嫣的眼神，有恨有怨也有怕。

　　苏渝嫣不再多做解释，舀了一勺粥放进碗中，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饮尽，半盏茶过去，她依然安然无恙，她并未开口，只静静看着面前的灾民。
　　她喝了粥，却无事。

　　现场落针可闻。
　　一道突兀的哭声，打破此刻安宁。

　　有妇人抱着嘤孩上前，哭的令人心疼，“郡主，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这一路以来没什么吃的，我只能用鲜血养着孩子，哪知他今日却是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苏渝嫣看向那孩子，脸色惨白，嘴唇已经发青，她忙吩咐初夏，“去把府里大夫请来。”

　　妇人一听这话，不停的砰砰磕头，这一幕看的苏渝嫣心中闷闷的，她更是下定决心保下所有无辜之人，这群灾民已经够可怜，绝不能让他们再惨死异乡。
　　也是因苏渝嫣喝了粥，灾民纷纷都是信了她真的是来助他们的。

　　苏渝嫣看向所有灾民：“你们当中有生病的待喝了粥之后找我身旁的侍卫登记，我让府中大夫给你们看病。”

　　“排队领粥，老幼优先，不够再来。”苏渝嫣先舀了一勺粥递给那妇女，看着那妇女毫无血色的脸，听她说用鲜血养着孩子，她不禁感慨，母爱伟大。

　　“郡主如此，为何不直接把我们放进城内。”又一道声音响起。

　　苏渝嫣抬头寻找，并非刚才说话的几人，她看向正排着队领粥的灾民，却只见到一张张苍白无力的面庞，刚才说话的人是谁却看不出。

　　她心中沉沉。
　　看来此次混进来的人并不少，到现在也不见人行动，其目的莫非只是为了抹黑苏尧？心下越发不安。

　　随安抬眸看着正在认真施粥的苏渝嫣，昨日对知府的张扬跋扈之气全然不在。
　　反而温柔良善。

　　这样的善良，让他不禁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样的两个人。
　　可结果呢。
　　葬身火海，被后人遗忘。

　　*

　　白米粥已经分给每一位灾民，府中神医沈听也在替有疾病之人看诊，正低声叮嘱着一个病人什么，突然猛地被一妇女推到在地。
　　刚好磕在石头上，沈听疼的哎哟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那妇女就指着他，哭骂道：“你还我儿命来。”

　　他没听懂。

　　又听那妇人道：“我原想着南都郡主是真的善良，要救我儿，不想她竟派了你这个糟老头子来给我儿看诊，我儿今早只是发烧，现在却连呼吸也没有了。”

　　几乎是她话落的一瞬，有七八个灾民手里的碗同时滑落，接着就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有毒！粥里有毒！”周围的灾民惊慌失措，现场乱成一团。

　　“瑞王是真的要杀我们！”

　　苏渝嫣脸色大变，赶忙扶起沈听，她郑重又认真解释：“此粥我也喝过，绝不会有毒，大家不必着急……”

　　可话未说完，就被一道男声打断，“别相信她，你们看看你们旁边死去的人，想活命的随我抓了南都郡主，威胁瑞王放我们进城给解药，否则我们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闻言，众人如同着了魔般，听不进去苏渝嫣说的任何话，只想抓了她，换取活命的机会。

　　看着朝她扑来的灾民，苏渝嫣脸色发白，直直往后退，混乱嘈杂之中，手腕忽然一紧，她惊的回眸，见随安将她扯到身后，一只手抬着剑柄阻挡百姓伸来的多双手掌。

　　他们被包围着，一双双大手犹如入了魔般，纷纷朝她而来，任她怎么说都不听，她看不到周围景，不知道苏尧在哪，亦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附近。
　　只知，苏尧此时不出手，便是还不到时候。

　　眼下，苏渝嫣最着急的是怕有心之人趁乱混入南都，咬了咬牙，她还是下定决心，拔高声音，下令：“关城门。”

　　随安愣住：“郡主，若是关了城门我们便进不去了。”

　　“我知道，可若不关，被人混进去该如何是好？父王和谦华等人都在附近，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那郡主安危…”

　　“你不是在吗？”苏渝嫣笑了：“本郡主信你，可以的。”

　　“不只要护我，还要护着你。”

　　随安手心下意识收紧，紧紧攥着她手腕，尽量将人好好的护着，又不能随便出手。

　　他只能带着苏渝嫣不停往后退去，灾民似乎真的只想要活捉苏渝嫣，一双双手朝她伸来，如索命的鬼魅，苏渝嫣着实被吓到了，若不是被随安死死护着，她整个人怕都会被灾民撕成很多块。

　　她紧紧抓着随安衣袖，抬眸看他，额头早已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对百姓不能用武，只能用双手推搡，可人众多，他脸上青了好多块，却仍旧伸手将苏渝嫣护着。

　　暗处的苏尧心头焦急，也顾不得其他，沉声下令让南都军上前将百姓隔开，有了足够的空间，随安才得喘下一口气，随着一声得罪了郡主，他伸手搂住苏渝嫣腰身，脚尖点地而起，飞升至几步远。

　　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苏渝嫣一跳，耳畔是风声和她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鼻息之间萦绕着淡淡清香，她看向随安，随安清幽的双眸倒映着她呆愣模样。
　　心头一缩，她别过头去，看到南都军将百姓隔绝，苏尧站在最前方。

　　“诸位百姓，请稍安勿躁，这里是南都，身处南都便不会有事。”苏尧语音高昂：“我是苏尧，征战多年，曾向天起誓，绝不会让一个无辜百姓惨死，今日也一样。”

　　众百姓听闻苏尧言语，忽而像被点了穴道般，缓缓顿住，齐齐看向苏尧。

　　“你是瑞王？”有百姓颤声道。

　　“是。”

　　苏尧坦诚道：“我事先得知了你们中人有敌国奸细，所以才不敢轻易放人入南都，原本只想用计划诱敌国之人露出马脚，如今看来，却是失败了，但你们不要惊慌，我在这里，断不会让他国狗贼肆意妄为。”

　　苏尧以我自称，是他从未以一个高位者的姿态与百姓言语，而是与百姓平等，让百姓心安。
　　“粥内无毒，小女也入过腹中，可还是有百姓中毒而亡，想必我不明说，你们当中有些人也能明白。”

　　苏尧冷冷深眸扫了眼吐血而亡的几个百姓而后又抬眼看向面前众人，郑重道：“今日，我向尔等承诺，三日之内，我定查明前因后果，这三日，便委屈众百姓在城外住上三日，我亦与你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