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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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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时分。
初夏打帘进来,就见到苏渝嫣坐在小塌上,正翻着一本书看,那认真的神情,惹得她笑出声,调侃道:“奴婢今日真是开了眼了,郡主竟会看书,还看的如此认真。”
“你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苏渝嫣合上书本,轻哼一声:“我身边现在有一个武功比你还高的人,小心我让他收拾你!”
“郡主怎知那随安武功就比奴婢高强。”初夏有些吃味,撇了撇嘴:“以前郡主在外面只提奴婢,今日随安才跟了郡主,郡主就提了他两次。”
苏渝嫣笑着敲了下初夏脑门,故意气她:“日后我出门只带随安,不带你。”
“不行!郡主去哪奴婢都得跟着!”
“我就不带你去!”
“不行!奴婢死都要跟着郡主!”
“我就不。”
俩人嬉笑着打闹在一起,不知不觉天色黑沉下去。
余光瞥见外头黑夜,初夏忙道:“奴婢刚才进来时,似乎看到了随安。””
闻言,苏渝嫣愣了一瞬,起身便出了院落。
才出院子,便见到了身姿挺拔的随安,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长袍,再看不出白日的狼狈模样,面上依旧冷冰冰的,一双眸子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安。”苏渝嫣出声唤道:“你在这里作甚?”
说着,将出来时顺手带上的饼递给他:“这个给你,还热乎着呢。”
月色下,她眸子如天上的繁星。
随安眸子微动,并没有接,只平淡道:“郡主受伤了。”
苏渝嫣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看,手心不知何时有一道被划伤的口子,伤口不是很大,应当是白日里不小心弄到的。
她不在意的摆摆手:“无事,不疼。”
“郡主。”随安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苏渝嫣本想拒绝,却见他执拗,便伸手接过,:“那你拿着饼,手帕给我。”
苏渝嫣并不打算拿着手帕包扎伤口,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其实真的没什么,在南都爱出府疯玩,磕磕绊绊惯了。
她垂眸展开手帕看了看,纯白的,没有一点图案,漫不经心的绕在手指上把玩。
“你是京中人吗。”静谧夜色中,她忽然出声问道。
“不是。”随安摇头。
“可你这帕子的料子像是上好的纯色云锦,若我记得没错,只有京城才会有,而且还是达官显贵之家。”
“这帕子,是义父赠予属下的生辰礼,义父知属下不喜欢繁杂的事物,便只用了纯白的。”
苏渝嫣眉心微皱,想了想,似乎是苏尧有一年得胜归来,陛下赏赐了两匹云锦,他一匹给了苏渝嫣,另一匹给了林将军,其他将领均分了其余赏赐。
“纯白云锦最是珍贵,林将军对你倒是极好。”
苏渝嫣转而看向他:“我倒还没来记得问,林将军为何鞭打你,你究竟犯了何错?”
这个问题,她想了半日,都未能想明白。
随安半张脸隐于黑夜之中,侧脸冷漠深沉,睫毛微锤,语声里满是愧疚,又参杂了些许冷意:“前夜府中入了刺客,属下却急于抓捕逃了的刺客,未护好义母,导致义母受了惊吓,小产了。”
闻言,苏渝嫣脸色骤变。
“怎么没人来王府求救?”
将军府入了刺客,这样大的事王府里却无人知晓,林夫人还因此小产了。
林将军膝下只有一女,他一直想育一子同他一起征战沙场,林夫人怀孕已经六月,沈神医亲自诊脉,是男胎,现下却因刺客而失去了,其实并非随安的错,林将军也只是心中怒火翻涌,才把怒气撒在随安身上罢了。
随安道:“王爷知晓的,只是晚了一步,义母再不能有身孕了。”
“此事也并非你的错,林将军也是气头上。”
苏渝嫣抿了抿唇,回想林将军今日的凶狠,不禁心疼起面前之人,也止不住的想,今日要了随安来,随安心中是否开心呢?
无家的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
可短短两年,就被轻易的送了出去。
眼下,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随安。”苏渝嫣问道:“跟着我,你是心甘情愿吗?”
“心甘情愿。”
“可……”苏渝嫣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只是默了一会,然后伸手柔柔随安的黑发,温声道:“那以后,你就跟着我,我给你一个家好吗?”
随安睫毛轻颤,他缓缓抬头看向苏渝嫣,她似乎总是那么的阳光爱笑又温暖善良,莫名的熟悉。
看着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才道:“好。”
苏渝嫣笑的更加欢快了,“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许要出府。”
“是。”
*
目送随安回了院落,苏渝嫣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心下还是不安,起身从库房里挑了上好的补品,踏着夜色便去了林将军府邸。
将军府。
看门小斯远远见到瑞王府的马车,赶忙进去禀报,出府来迎的是林将军的独女林婉之,她与苏渝嫣同岁,自幼相识,二人还在生母腹中时,两家长辈便曾言若一男一女便订为娃娃亲,结果是二女,长辈也是哭笑不得,便自小将两人放在一起,教养。
可二人性格不同,林婉之随了她的名字,温婉大方,柔柔美美,是南都贵女楷模。
而苏渝嫣张扬任性,身份最是尊贵却也是最不成体统,可她却与贵女们相处得十分融洽,甚至荒唐的扮做男子,说要护卫所有南都姑娘,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只苏尧听了黑脸,罚她跪祠堂。
林婉之一见到苏渝嫣,就赶忙迎了上来,她眼眸湿红,哽咽道:“嫣儿。”
仔细算来,她与苏渝嫣已有一个多月未见,本想去王府寻她,却得知她被苏尧关在家中,后家中又遇刺客,现在府中死气沉沉,再没有往日光景,便也没心情出府了,知王府有马车来,她一听就知是何人,激动的红了眼。
“婉之。”苏渝嫣看着好友泛红的眼眸,心中不是滋味,“林夫人可还好。”
闻言,林婉之便知苏渝嫣是来看望母亲的,她轻轻摇头,“母亲自小产后就把自己锁在屋中,连我都不见。”
“此事对林夫人打击太大,怕是要等她自己想清楚才行。”
林婉之点头,转了话题:“我听说你打了徐天?”
“对。”苏渝嫣一想起这件事就骄傲的不行。
“人都残废了,你也不知收敛些,就知道惹祸。”林婉之无奈,眸中隐隐担忧之色。
“我本意是想给他个教训,可他竟敢污蔑我,我就让他成真呗,看他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林夫人住的院落,与平日比起来,冷清许多,院内也不见婢女,她侧眸看向林婉之,就听她道:“母亲不要人伺候,身边若有人,她就如同疯魔了般,疯狂撕咬,导致很多人都不敢靠近这里。”
她说着,泪水掉落下来,“父亲也没再来过一次。”
苏渝嫣低声安慰她,在外站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二人正准备转身走,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看清站在门口的人,苏渝嫣惊了一惊。
林夫人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不成样子,身上的那身贵妇浅色裙装染上了鲜血,看着十分渗人。
她嗓音沙哑:“郡主进来吧。”
苏渝嫣与林婉之对视,二人眼里满是愕然,顿了顿,她还是独自走了进去。
林夫人进屋后,也没管苏渝嫣,拿起一本书就坐在地上看,再看不出什么贵妇风范,苏渝嫣手指收紧,她出声宽慰:“夫人莫要难过,先养好身子才是,婉之可是很担心夫人呢。”
林夫人翻书动作一顿,将目光看向等在门外的林婉之,温婉的眉眼此刻全是忧伤,那双哭红的眼睛更是深深刺着林夫人,她闭眼,不再去看。
苏渝嫣接着道:“无论如何,夫人还有婉之,我亦在,我很小便没了母亲,夫人待我及好,我与婉之情同姐妹,也早已把夫人当做母亲。”
她七岁丧母,那时苏尧悲痛欲绝,整日饮酒,昏昏沉沉,她怕的要命,躲在紫渝院不出门,是林夫人将她抱在怀中,轻声细语哄着。
苏尧征战时,也是林夫人将她接到府中,给林婉之的东西她也会有一份,她犯错之时,不会因她是郡主而不责备,反而一边责备打骂,事后又温柔的道歉低哄。
苏渝嫣含泪蹲下身,抬手抚摸林夫人冰冷的手,她郑重道:“夫人,日后你便也把我当作女儿可好?我和婉之一起陪伴你。”
“你要赶快振作起来,否则我惹了事,父王不在时谁替我善后?”
闻此,林夫人彻底控制不住,颤抖哭出声,她不停摇头。
她知苏渝嫣的心,自己也是早就把她当女儿。
可她悲痛的并不是小产一事。
而是……
她不愿去想。
她哭的更大声,眸中又悲又恨。
说到头来,她是不敢面对罢了。
听着苏渝嫣陪同她一起落泪,她心中更是疼痛难忍,死死攥紧拳头,她擦去泪水,抬眸看苏渝嫣。
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少女。
她还是不忍。
深吸一口气,她唤道:“嫣儿。”
“你心思单纯,决不可轻信他人。”林夫人忽然按住苏渝嫣的肩膀,她用了很大的力气,苏渝嫣疼的忘了哭,回想林夫人的话,却是不解。
又听她道:“不可信,你明白吗,知道吗。”
她双眸瞪大,不停摇晃着苏渝嫣。
“你只能信自己,信你身边人。”话落,她又疯狂摇头,“不,别信,谁都别信。”
“连我也不要信,你只可以信你自己,明白吗。”
“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明白吗!”她越说越激烈。
苏渝嫣赶忙安抚,“好,我只信我,只信我自己。”
闻此言,林夫人笑了,躺在地上低低笑出声又开始哭,无论苏渝嫣再怎么喊她,她也没再应一声。
苏渝嫣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她抬眸看着这万里晴空,心中涌上一个大胆的猜想。
林夫人小产怕是并非因为刺客。
而是……
将军府之人下的手。
只是眼下林夫人如此怕是不能问出什么,只能等着她想清楚些才能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