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冬天结束前的最后叹息》阿务

4、第四章

　　“晚上果然有点冷啊。”樱乃合起双手，好使自己暖和一些。听了母亲的话来上补习班，但是这种天气还是……她忽的握住了拳。
　　不可以输。是的，不可以输。
　　那一晚，切原君送她到家门口。“如果是龙崎，一定可以的，只不过是考大学这种事。”他说，他认同她，给了她多大的勇气。
　　所以，不可以倒在中途。

　　道路不明亮，却处处渗透冬的气息，一角的公园不知被谁改造成街头网球场，灯火通明全无萧条的味道，似乎有球赛的样子，一群人在兴奋地尖叫。
　　网球永远是时髦的运动，三九天气也封不住它的激情四射。樱乃笑了笑，脚不由自主地向那边移动，有这么多人呼喊的球赛相必相当精彩吧。

　　“凭你，还差得远呢。”一个不大的声音突然撞进樱乃的耳膜，带着错落的熟悉感。
　　凭你，还差得远呢。印象中，龙马君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表情是樱乃羡慕不来的满满自信。
　　她瞬间僵住。很想扒开人群看看，但那个声音并非自己熟悉的；万一，真的是龙马君，自己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她连想也不敢想。懦弱又跑出来，脚像灌了铅一般，挪动不了一步。
　　这时候人群散开了一点，球赛似乎完结。一旁有人难以置信地说：“上川不是关东地区业余网球的第三名吗，居然会被人打下去？”
　　“而且是以6：0的大比分，对方是怪物吗？”还有人不甘地发出唏嘘声。
　　樱乃战战兢兢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那自信的微笑以及比赛时掩都掩不住的兴奋的表情，是专属于他的，她真的好久没见着他了。
　　“龙、龙马君。”她结结巴巴地喊出他的名字，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心里埋怨自己的没用，这么多年了，他的名字还是叫不好。
　　“你是……龙崎。”他琥珀色的眼疑惑地看向她，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樱乃抬起头，走在前面的人，墨色的发融入黑夜中，轮廓有些模糊，但背影相较三年前高大了很多。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完全是成年男子的声线，难怪自己听不出来；樱乃摸了摸卷曲的发，自己也松开发箍，不再扎起两股辫子。是啊，他们都长大了。
　　如果有什么没有变，那就是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前面，她一直跟在后面。三年前如此，三年后的今天也是一样。那一段不大的距离，她始终没有勇气踩碎，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找些有的没的，当作聊天的佐料。
　　“龙、龙马君，从美国回来……？”打破无语的尴尬气氛。
　　“恩。”
　　“呆……多少天？”
　　“假期结束就回去。”
　　“……”
　　“……”
　　“龙……马君，好厉害呢，我在网球杂志上……电视上都有看……到过你的报道。”
　　“喔。”

　　一问一答，他们的交流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呆板，缺乏鲜活感。
　　除去网球，他是个寡言的人，她知道，可自己同样不擅长讲话，这样挖空心思找话题只是平添无力感罢了。
　　樱乃缓缓低下头，不争气的，有咸涩的液体在眼眶里涌动。龙马却突然停下脚步，于是，她毫无预兆地撞在他的背脊上。
　　眼泪被撞回去了。
　　这瞬间的接触传给她眩晕的感觉，原来，他已经这么高了，即使掂起脚尖，她的眼还是够不上他的肩，看不到前面；原来，他的气息让人那么安心。
　　这一刻，她只希望他能回过身来拥住她。
　　而龙马，也确实回过身来：“龙崎，你要不要喝饮料。”他问。
　　她木然地点点头。
　　他走向一旁的自动贩售机。

　　她小小地晃动了一下，仿佛看到一个小男孩走向自动贩售机，站在他身后的是局促不安的幼小的自己。男孩递给她葡萄味的FANTA，她则不好意思地摆弄自己的衣角。“对不起，本来应该是我请你的，结果我忘了带零钱……“她的声音小下去。
　　晦气的一天。真的。
　　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却指点错了方向，害得他网球比赛迟到丧失资格；想要买饮料作为赔礼，结果却没有带零钱，最后，还要由他来请自己。在他眼里，自己应该是个糟糕透了的女孩吧。
　　幸运的一天。也是真的。
　　因为，那是她和她的王子第一次的相遇。哪怕在他的心里只留下稀薄的印象，之于她，却是刻骨铭心的。
　　他背上的网球袋很大很沉，戴着FILA的白色球帽，红色的延边，他的脸很好看，眼很明亮。最让樱乃诧异的是，明明是和自己相同的年纪，毕露的锋芒却耀眼得藏也藏不住。
　　越前龙马和龙崎樱乃的第一次相遇，她发现他天生是用来崇拜的。他愈出众，她愈平凡。

　　“龙崎。”他递给她一罐饮料，葡萄味的FANTA。
　　“谢谢。”她接过来。
　　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她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他脸的棱角坚毅了许多，眼睛深邃了些，但光芒更甚。结果，这些年来，一点进步都没有的人，好像只有自己来着，念及此，她有些沮丧。
　　“龙崎。”他忽然唤她，她一个激灵，手里的罐子洋洋洒洒地泼出许多液体，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在她右边的他已湿了一片。“龙、龙马君，对不起，对不起……”慌了神，她站起身，手一抖，却把整罐FANTA全倒在他身上了。
　　……
　　沉默沉默。
　　樱乃尴尬地攥着FANTA，心里已经把自己诅咒了不下百遍，似乎白痴都比自己强些。
　　“龙……马君，要不要……手帕？”她问得无力。
　　没有回答。果然，龙马君生气了。她心里暗想，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每一次，她留给他的劲是一些糟糕透顶的回忆。
　　“龙崎，你好浪费。”
　　“对不起……”她把头低下去。
　　“你好像竟做些笨蛋才做的事。”
　　“对、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不怕口水干了吗？”
　　“对不起。我……”
　　“所以说，不要在说对不起拉。”
　　她稍稍抬起头，触到他的眼。
　　“龙马君，不生气了吗？”小心翼翼地问。
　　“在龙崎的眼里，我就这么会生气？”他反问，语气没有波澜。
　　“没、没有。”急急地辩解，“是我太笨了，所以……”
　　“记得我第一年到日本，第一个遇到的也是龙崎呢。”
　　“也是？”
　　“是啊，今次回来，第一个遇到的还是你。”
　　“啊……”不可思议地，有点高兴的，毕竟他还是记得自己的。
　　“不过你竟做些让人消化不过来的事。”
　　“龙、龙马君，你嘲笑我……”
　　“我没有。”

　　气氛似乎变好了一点呢。以前连脸都不敢正视的她有好几次对上他的眼的经历，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啊，龙马君，下雪了……”
　　这个冬天，东京的第二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到来。

　　“龙马君，生日快乐。”
　　“生日？”他楞了一下，暗暗好笑她的糊涂，“那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龙崎。”
　　“我知道。”女孩踟躇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可我想亲口对龙马君说，祝你生日快乐这种事……”她的声音慢慢下降了一个弧度，面有些红。
　　“谢谢。”他有些发怔，明白后轻轻微笑了一下，有种愉悦的东西涌将上来，填满了他的整个表情，他没有深究原由，“虽然跟不上龙崎的思维，但还是，谢谢。”
　　“啊，龙马君，你又在嘲笑我。”
　　“我说了我没有。”

　　雪，像缓慢呼吸般地飘落。
　　那瞬间的悸动，
　　犹如星火，
　　滑落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