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计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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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衣袂翻飞，软刃如龙蛇灵动，少女的身影在飞花落叶中若隐若现，刀刃带起的风卷着花叶在她身边飞舞。一势落，那些花叶结为冰晶后粉碎，消散于天地间，站在其中的人垂着手，萩芝上前后发现不对劲，洛霁岚拿刀的手悄然附上了一层薄冰。在她欲言之际，眼前人就利落地挽了个花，随之手上的冰霜散了个干净。
洛霁岚走向院中的石桌，拿起追商的刀鞘，收刀入鞘，萩芝安静地立在她的身后，她问：“萩芝，你怎么看乔愫？”
乔愫？
萩芝回忆起她与那人为数不多的接触，道：“武学资质平庸，心性不堪重用。”
洛霁岚扯了扯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置可否。她握着追商的手格外用力，指节泛起了白，眸中的神采晦暗不明，微垂着头，几缕散落的发丝稍遮住了她的神情，更显得她阴郁可怖。萩芝对杀意一向敏感，更别说洛霁岚的杀意将近化为实质，她将手搭上青鸟的刀柄上就等主子下令。谁知，洛霁岚不过垂首片刻便又变回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淡然道：“那孟宗主怕是没把乔愫放在眼里。”
“她未必知道多少。”是夜，几人相聚在客院，有三位老神仙在他们也不怕有人来偷听。娜可娅大咧咧地就把乔愫与醉刀宗秘辛的关联点明了，“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用。”
洛霁岚颔首，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件事，“娜姨，你和三位老神仙就别掺和这事了。你们已经帮我许多，足够了。”
娜可娅一听这个就急，居然还有人比她更先说话：“洛姑娘，其实也不必再参与此事。”她反倒是蒙了，这过河拆桥的她见了不少，可这两小孩怎么走一半就开始拆了？她看了看洛霁岚，转首有看了看墨憬宸，见他两神色无异，都是如出一辙的淡然。燕灏本是想劝娜可娅，结果又听到了自家殿下开口：“燕叔也尽早离开吧。”
燕灏望向墨憬宸，可殿下没有任何想收回那句话的意思，只是接着正事说：“应无花已经有松动的趋势，逼得太紧反而不好，诸位今日相助，本王来日必有重谢。”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不明白是怎么个事？只不过是老的不放心小的，小的又各有私心，才弄得此刻僵持而已。枭侯伸了个懒腰，摆摆手道：“我可不想掺和这事，我呢？只是来给岚丫头撑腰的。”说着还指了指洛霁岚，看洛霁岚有拒绝的意思，直说了：“别想赶我。除了这事，我也想看看最后醉刀宗是什么个结局。”
枭侯的眼中难得透出了属于暮老之人的怅然，他没见过醉刀宗鼎盛时的样子，只能看它烂在了人心之中，倒是有几分可惜。洛霁岚见没劝动枭侯，摇了摇头就算了，随后又看向归渺和玄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他们倒是要离开了。
“贫道本就是在赶路时被他硬拉过来的。现下要走了，不过洛小友有何事需要贫道，贫道定会相助。有缘再见。”说完，玄机一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拂尘，潇洒离去。
归渺起身，双手合十，同众人行佛礼，小辈们也赶忙回礼，他弯着眉眼，一幅慈悲相，温声道别：“贫僧在城外的水云寺讲经，若有需要，可来寻贫僧。”言罢，也跟着玄机的脚步而去了。
娜可娅和燕灏不放心两个小辈在这对付一群老江湖，任凭他们怎么说都不离开，最后只得约法三章，不轻举妄动。最后，墨憬宸看向洛霁岚，对于此事洛霁岚不可能退步，她直言：“殿下，此事于民女而言甚是重要。还望殿下成全。”说着，她朝墨憬宸躬身一拜。
墨憬宸虚扶起她，却没有松口半分，“他们的所作所为自有法度论处。”看着洛霁岚没有半分松动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至于应无花，姑娘与他的私仇，姑娘自可随心。”
侠以武犯禁。这是庙堂和江湖之间最大的隔阂。
洛霁岚若是要归于江湖，现下最好就别掺和朝堂的事太过；若是要做回左相的义女，也最好不要混进这水里，甚至对应无花的报复也要放弃。她再不甘心也无法，当今对江湖、对武者的态度难辨，墨憬宸到底还是皇子，侠者越过了律法本就不对，更何况她此番对手并非出于侠义，为的是私情，墨憬宸肯对她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是承了她相助的情。
她的身体有一刻紧绷，垂下的眼眸像告示着她的低头，“……民女知晓了。”
“既如此，我们继续待在醉刀宗也没什么用。想来应无花迟迟未来找殿下，估摸着也是因为我们在。明日我们就请辞。”洛霁岚语气淡然，好似刚刚的僵持不存在，墨憬宸颔首算是回应，枭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我会同霁岚一起离开。我走后，你未必能压住醉刀宗那些老小子。”
“晚辈清楚。”
燕灏蹙眉想要说什么，墨憬宸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抬手打断了燕灏没说出口的话，道：“燕叔，你还没正式复职。不便插手。 ”楚天阔点头附和着墨憬宸，结果火又烧到他头上，“拏云，你这几日也和我分开行动。”
“琅琤！”
“殿下？”洛霁岚蹙着眉，脸上待着担忧和不赞成，“您是要独自引应无花？”
“嗯。既然应无花此人生性多疑，那么我身边越少人越好。”
楚天阔：“太危险了。没人在你身侧，谁知道他会怎么做？”
燕灏：“琅琤，你不让我插手可以，但至少将拏云带在身边。”
燕灏一直将自己放在臣子的位置，哪怕墨憬宸是好友的徒弟也从未越出君臣之外，难得他今日说话带着长者的意味。不过墨憬宸可不是什么乖孩子，性子犟得很，有时候只要他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此番他必然不会让步。
他说得也是有理有据，“从一开始，应无花的态度就很明晰，他不乐意同我动手。应当是怕杀了我后会惹上更大的麻烦，谋害皇子和当年扯着江湖争斗这块遮羞布的叛国可不大一样，他未必愿意做。”
洛霁岚挑眉，“殿下也说了，是未必。何况还有孟长鸿那个没脑子的，他可将殿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定是会对殿下不利的。前辈一走，他估计就会迫不及待除掉您。”
“……”墨憬宸怀疑洛霁岚是故意找自己不痛快，刚刚她所说的在场谁都明白，偏偏就她点明，他深吸一口气，把这荒唐的想法压下去，“洛姑娘所说有理，可我若就是想引得孟长鸿对我动手呢？”
“殿下真大方。单一个醉刀宗就要拿自己做饵。难不成殿下打仗时也是这么大方？”
墨憬宸这下是确定了洛霁岚就是故意的，眼中透出一丝不悦，表情却没太大的变化，答道：“自然不是。洛姑娘这么想，莫非是以己度人？”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燕灏赶忙打断他们，“好了，洛姑娘所言不无道理。殿下身份特殊，还是不要拿自己做饵的好。”
“并非我一定要拿自己做饵，而是那孟长鸿已然盯上了我。”
楚天阔趁机插嘴：“那我就更不能离开你身边了！”
“……”虽说楚天阔不走也不影响孟长鸿对自己动手，但墨憬宸并不打算找死也得拉人垫背，“你跟着我做什么呢？孟长鸿该动手还是会动手，还不如在暗中帮我做别的。”
洛霁岚勾起一抹笑，问道：“殿下一次想走两条路，是不是有点贪了？”
“左右拿去钓应无花放出的假消息，同时也加重了孟长鸿对我的杀心。他对我动手，正好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彻查醉刀宗。”
“殿下，虽说孟长鸿是狂妄，但他毕竟也不是真的莽夫，何况醉刀宗也不是人人都没脑子的。”
墨憬宸看着洛霁岚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忽然想到，这么灵动的眼睛当年瞎过一阵甚是可惜，面上却是叫人看不出他刚刚在想什么，还能接上洛霁岚的话，“你有主意？”
“殿下，知道民女要什么？”
“叛国之罪足以让他们付出代价，你还想要什么呢？”
洛霁岚沉思良久，退了一步，“民女只要在他被押回京都前见他一次。不是醉刀宗主的身份，而是叛国贼、阶下囚的身份。”
墨憬宸：“不可对他动手，伤其性命。”
洛霁岚闻言，倒是笑了，调侃道：“殿下比想象中要大方。”
“前不久才说过我大方，洛姑娘记性倒是差。”最后墨憬宸噎了洛霁岚一回，也算扳回了一局。
……
翌日清晨，洛霁岚一行人找到了在练武场练刀的孟长鸿。醉刀宗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哪怕孟长鸿只练得其形，也可见其威力。可惜了，醉刀宗先祖要知道后辈都是些什么混账玩意，说不准一气之下就把刀折了也不传下去丢人现眼。枭侯哼笑，道：“明珠蒙尘。”
枭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孟长鸿自然能听见这话，但他不敢同枭侯呛声，端的一副谦卑模样，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只望家中小辈能够将这明珠的灰抹去。”
枭侯哼了一声，不打算接他的话，洛霁岚则是上前对孟长鸿一拱手，道：“我等叨扰已久，今日是来向孟宗主辞行的。”
孟长鸿的诧异不是作伪，眼中掠过一抹怀疑，好似不理解洛霁岚等人为什么要走，也不知当时是谁不高兴他们来，“可是宗里照顾不周？”
洛霁岚面上带笑，眼中却没有半分情绪，客气道：“宗主客气了。只是我们在此已久，又不同于三公子一般有正事要忙，再待下去怕是失礼了。”
孟长鸿刚要勾起的嘴角顿住一息，最后要扬起的弧度也小了，只是道：“可惜。阿愫还想同你在聚聚。”
这话激不起洛霁岚半分，她道：“无妨。晚辈倒也没那么急着走。离开后会暂居云袖居，随时恭候乔姨夫人。”
孟长鸿笑着替乔愫应下，洛霁岚再同他拱手告辞。她自是不会替长辈做决定，先前的等人指的是萩芝，只是枭侯本就是跟着她来的，自然也会跟着她走。娜可娅则是对着孟长鸿冷哼一声，拉着燕灏离开，连给燕灏虚与委蛇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孟长鸿一下就垮了下来。他疾步去了乔愫的院子，一见着人就问：“那个姓洛的丫头怎么回事？”
乔愫乜了他一眼，随后该干嘛干嘛，没想搭理他。孟长鸿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走去拍掉她浇花的瓢，低吼：“跟你说话呢！”
“你觉得，她会告诉我吗？”乔愫像是个陶人一样没半分脾气，蹲下身捡起水瓢。
这话像是盆冷水浇醒了孟长鸿的脑子，但没浇灭他心中的火气，冷声斥道：“没有的废物。”
“一般人都不会乐意待见自己的仇人的。”
孟长鸿伸手抓住乔愫白皙的手腕，用力之大使得乔愫闷哼出声，想必手腕上也留下了印记。他冷声说道：“乔愫，你胆子大了。都敢同我呛声了。”
见乔愫哪怕被他抓着手也不看自己，孟长鸿讽笑：“你可别当自己多无辜。乔愫，我告诉你，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活得好，你才能好。”
乔愫抿紧苍白的双唇，本就垂下的目光又向他处移了移，像是连自己夫君的一片衣角都不想看见。男人不愿再在她这浪费时间，甩开她，大步离去，她被甩的踉跄几步，堪堪稳住身形。
她身着素衣，唯一的一抹艳色是腰间海棠红的香囊。看针脚与布料，这香囊不知是多久前的旧物了，她却依然系在腰间，受了委屈，下意识就抚上了那香囊。
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院门的孟长鸿驻足，回头看了一眼乔愫，见她失神地抚摸着腰间的香囊，那人的动作轻而珍重，似在对待什么珍宝，他讽刺地笑了笑，再次大步离去。
这香囊是陈年旧物，香味也早就散尽了，但此刻有散发出一丝气味。
那是淡雅的药香，却更像腐朽的味道。
院中人却谁都没有发现。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计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