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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噬魂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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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玫在高树之上看得分明,此刻萧昳的眼中尽是冷厉决然之色,暗道不妙,心知这人狠绝倔强的性子发作起来是真全然不在意自个的性命安危,一时只觉得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也再顾不得其他,一跃而下,挡在萧昳身前,符咒随心念动,化作一道光幕牢牢护住了身后之人,她并指如刀,径直点向澹台烬,九尾天狐的澎湃妖力随指力激发而出。澹台烬见她来势汹汹,退后一步,侧身让开了这一击,却不想这是记虚招,涂山玫变点为拂,袍袖一展,强横的妖力越过澹台烬,将他身后的炽翼军尽数震开,再不成阵势,她顺势回身,狠狠瞪了萧昳一眼,“你要作死也得先问过我。”
萧昳见到她,先是一怔,旋即莞尔,“相别经年,姑娘的性情还是如此暴躁。”此刻他眼中全不见适才的冷峻与死寂,温和的笑意里透出些微怀想,看得涂山玫不禁一时恍惚。
澹台烬见她分神,双手结诀,法力化为漫天剑影刺了过来,涂山玫冷哼了一声,无数符咒出现在她身前,组成一个巨大的符阵,竟是毫不相让得与澹台烬对攻,符阵范围广大,甚至连他身后的炽翼军也在受到攻击之列。澹台烬看出其中利害,脸色微变,后撤数步,手上法诀不停,转攻为守,法力化作屏障,挡下了符阵。涂山玫右手在空中虚点,符阵开始不停变幻,片刻间已换过十几种组合,然而澹台烬极是沉得住气,法力沉凝如山,守的滴水不漏。涂山玫不禁暗暗攒眉——莫看她的符法变幻莫测,似乎占尽上风,但其实攻击诡谲有余威力不足,不过是仗着法力胜过对方才能压制澹台烬,但这样耗下去终究不是了局,她有心使用青丘秘术,又担心天雷劫这等敌我不分的大范围法术在这盛王宫中施展开来,只怕要大干天和。
踌躇间忽听身后萧昳沉声道:“玫姑娘,接剑。”随即耳畔有破空之声,涂山玫反手一抄,却是萧昳将手中的破军剑掷了过来,这柄剑是当年元武帝的随身法器,也是神工谷锻造的仙家重宝,在凡人手中不过是寻常锋锐兵器,可在术者手里,便能生出绝大威势——破军剑入手,涂山玫身上的妖力忽然一敛,漫天符咒随之收束,她身周迸发出一片清朗神气,破军剑受这神气激发,龙吟之声绵密不绝,剑身之上,一正一反,“镇妖”、“伏魔”两枚咒文光华大放。澹台烬脸上变色,低声下令:“撤!”
涂山玫冷笑一声,“想跑?可以,但你的炽翼军得留下。”说着她左手在剑脊上一抹,一道雷霆自剑上生发,转瞬间便遍布天际,却是加持了青丘秘法的雷阵——青丘的天雷劫阵威力绝伦,但不分敌我,而这借破军剑上咒文生成的雷阵虽然威力稍逊,却只降伏妖魔。
澹台烬脸上神色变幻,终究咬了咬牙,右手抓住月荧心,左手一带白羽,体内法力流转,竟是仗着秘术凭空在涂山玫眼前消失。涂山玫倒也不诧异——她早知道这小混蛋没这么好对付,所以施展雷阵的目标原就是炽翼军。她横剑当胸,神色肃然:“青丘有律,助纣为虐,残害同族者,死!恃力妄为,滥杀无辜者,死!帝姬涂山玫,今日代国主诛绝败类,明正典刑。”随着话音,雷阵落下,将澹台烬带来的炽翼军尽数化为劫灰。
萧昳在她身后看得微微皱眉,但不等他开口,涂山玫已转向傅显,沉声道:“傅先生,澹台烬来得如此之快,这些南疆术士大是可疑,烦劳太常署好好审问一番。”
傅显点点头,“帝姬说得是,傅某这就将他们带下去详加问讯,宫中防卫就暂且拜托帝姬了。”说着他向萧昳行礼道,“陛下,微臣告退。”
看着傅显指挥侍卫们拎起那群被捆住的南疆术士,押出庭院,不一会儿功夫,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己和涂山玫两个,萧昳不禁苦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涂山玫的目光在院中巡视一圈,忽然望定了庭院一角,只听她沉声道:“什么人在那里?”
一个梳着双髻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拽着萧凛从花树丛中站起来,嘴里还在小声嘀咕:“我就说你别跟来,这下被发现了吧——又要挨骂了。”
涂山玫微微一怔,“阿玖?你怎么在这里?”
“昆仑君许我下山了,所以师姐可不能去师父那里告状说我是偷跑的。” 涂山玖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伸手轻扯着涂山玫的衣袖撒娇。倒是萧凛恭恭敬敬地向涂山玫行了一礼,“见过青丘帝姬。”
涂山玫侧身让过半礼,仍是盯着涂山玖,“我问的是你为何在这里。”
涂山玖眨眨眼,“这就说来话长了——简单说就是宣城王殿下得了密报,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我就带他来了呗。”
涂山玫皱眉不语,萧昳却看向萧凛道:“凛儿,此刻前线军营,是谁主事?”
萧凛忙回禀道:“儿臣行前命骆尘暂摄营中诸事。”
萧昳沉声道:“不妥,他虽是潜龙卫首领,你的心腹亲随,却非军职,若真有紧急军情,他压不住诸将。”
萧凛迟疑了一下,解释道:“儿臣不欲令众位将军知晓此行——阿玖姑娘有神行之术,至多一日夜便可来回,骆尘也不过是代儿臣暂时处理营中杂务,不叫诸位将军看出行迹罢了。”
萧昳闻言神色愈发沉凝,“凛儿,你如今是三军主帅,更是当朝储君,行事怎可如此草率?!——军中诸将不乏世家子弟门生,若是生疑,区区潜龙卫统领可拦不住他们,何况黑河虽是天险,景军若事先准备得当,一日夜已足够前锋渡河袭营,而炽翼军又来去如风,行踪莫测,澹台烬若行的疑兵之计,你岂不是正落入他彀中?”
萧凛跪下行礼:“儿臣知道此行莽撞,可父王若有分毫闪失,儿臣,儿臣实是无颜立于天地间。”
萧昳冷笑,“只是闪失倒也罢了,澹台烬可想得比你远——他若以孤为质,你又该如何?”说着他眉宇间不觉浮现忧色,凛儿什么都好,只是这君子秉性,上了战场也不见半分收敛,可两国交兵,不止是生死交瞬,也关乎社稷存续,从来多的是诡诈谲谋不择手段,空谈道义二字不过是自缚手脚——这却怎么是好?
涂山玫忍不住插口,“你少说两句吧,为人子担忧父亲,为人臣心念君上,怎么到了你这里,反成了罪过?当年你解五经通义,以孝事亲,以忠事君,立身之根本,存世之大义——自己教的道理,这会子自己反倒忘了?再说,有我和阿玖在,你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别没事拿这不吉利的话吓唬孩子。”说着她转头瞪了涂山玖一眼,“阿玖你也是,你自己来去还轻省些,非拖着殿下同行是个什么道理?还不快送殿下回营去,若耽搁久了,可别真如陛下所言,让人趁机发难夺了营寨。”
涂山玖应了一声,却不急着动身,低头偷偷朝萧凛做了个鬼脸,悄声道:“我就说你别跟来,这下可好,我也跟着挨骂。”
涂山玫也不催她,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将破军剑双手递还给萧昳,“我当年往南疆前,曾答应你,归来便会入太常署为国效力,只是不知如今太常署中可还收女博士?”
萧昳并不接剑,屈指在破军剑身上轻轻一叩,嗡鸣之声不绝,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剑在玫姑娘手中可比在我手上有用的多,可惜这是萧氏皇族的传国重器,不便轻许外人。”说罢他抄起长剑,用力一掷,破军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直直落到在萧凛面前。萧凛有些茫然地看向父亲,只听他淡淡道:“孤既已立你为储,今日便将此剑一并赐予你,前线军情瞬息变幻,许你便宜行事,只有一点切记——专注军机不得旁骛,若战事未定,不得诏令,纵有国丧亦不许还朝。”
萧凛一脸愕然, “父王……”不等他说下去,涂山玖重重扯了他一把,接着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遵陛下圣谕,妾身即刻护送宣城王回营,自今日起,宣城王奉此剑如陛下亲临,总督军务,决断诸事,唯军机是专,若无诏令,不敢还朝。”说罢她抬手将破军剑虚摄掌中,拉住萧凛,展开神行之术,临走却看向涂山玫,“帝姬,这里拜托你了。”
涂山玫狠狠瞪了萧昳一眼,怒道:“你这是要将凛儿置于何地?”
“名器不定,物议不绝。既然如此,孤何妨让朝堂诸公称心如愿一次。”说着他苦笑摇头,“凛儿还不如阿玖姑娘有决断——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像孤。”涂山玫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之色,心中一动,忽然扣住他的手腕,真气流转之下,不觉神色立变,“你用了云昙丹?你不要命了?——你的经脉怎么承受的起这等药力!”
萧昳轻声道:“有备无患罢了——传说境的儒门浩然气以六法为念,不行经脉,无妨的。”
涂山玫就猜他不会毫无准备,可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后手,顿时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上窜,“好一个有备无患——你早算到澹台烬会追踪到这里,从一开始就想着和那个小混蛋同归于尽是不是?!”
萧昳苦笑了一声,“不得已之举,在姑娘眼里大概殊为不智。”
涂山玫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手上真气却是分毫不停,一路探察脉象,只是越探越发心惊,忍不住道:“齐先生在哪里?我有话问他。”
萧昳微微挣动手腕,察觉到涂山玫不肯放手,便低声道:“玫姑娘,凛儿不是澹台烬的对手,想要夺回伽关,仍需姑娘助力——若一切顺遂,中元时节昳与姑娘一同去看恩师和芷清。至于其他的,求姑娘莫要再问。”
涂山玫听了这话,只觉得又气又急,但她深知萧昳性情,此刻是决计再问不出什么来。心中度测,只怕与十一年前的旧事相关,然而任她心思千回百转,一时也想不通这其中缘由。料想此时难以分明往事,她素有决断,当下应道:“你既不愿提,我便暂且不问。凛儿的事,我自当尽心,只是青丘不乏医道高人,便是我自己,也勉强算得岐黄高手——我要找丹宸医仙查问病案,你也别拦着。 ”说完她松开萧昳的手腕,后退一步,起手结诀,无数符咒自她身上飞出,没入宫苑深处,“澹台烬行事不能以常理度测,为防他再来惊扰陛下,妾身在宫中布下符阵,既为示警,也可阻敌。”语毕深施一礼,“妾身告退,请陛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