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集散地》苏影衣

12、与君别

　　螭璃在书房内翻阅各界所传递来魔宫有所异动，疑似魔神可能复苏的记录，忽然觉得神思一阵恍惚，等他收摄心神，发现眼前景致已全然不同——碧水如鉴，翠柳似绦，繁花若锦，涂山榕正站在一株花树下，她打扮不似往日，穿了青丘国主的朝服，半幅珠络遮面，端庄雍容中却透着几分孤寂。螭璃心中疑惑，轻声唤道：“榕儿，这是……青丘入梦术？出什么事了？”

　　涂山榕回过身来，轻笑道：“你还记得这里么？”

　　“自然记得，这是昆仑帝苑，也是你我初识的地方。”

　　“也是你第一次拜见昆仑君的地方，对么？”

　　螭璃微微一怔，“君上告诉你的？”

　　涂山榕笑了笑，“是啊，你来的时候，我刚离开昆仑不过两日——我总在想，若那时我晚走几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螭璃默然，过了片刻方道：“若能立青丘公主为天后，倒也是一桩美事，可榕儿，你放得下青丘么？”

　　涂山榕苦笑，“涂山氏世代只立女君，偏生这一代嫡系只有我和阿樾两人——我若走了，阿樾的日子怕是要难过得紧……”她缓步走到螭璃身侧，轻轻握着他的手，踮足低声耳语道：“那你呢？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委屈一下，来青丘做我的王夫？”

　　相识数万年来，螭璃头一次听她如此娇声软语相求，心神震荡之下几乎脱口便要应承，但他随即阖目凝神，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榕儿，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离宫两位帝君破格收我为嫡传弟子，是为了镇压天劫剑，我接受这天帝之职也是因为这是六界中唯一与我命数契合的神职——除非身死道消，否则，我是不能逊位的……”

　　不待他说完，涂山榕抬手轻轻掩在他唇上，“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我自然知道你的难处，就像你也明白我的无奈。”她眼中波光盈动，却不愿让螭璃见她落泪，便转过身去，假装撩发拭去了眼角泪痕，涩声道：“我有时候觉得世事何以这般不讲道理——凭什么你生来便要承担这等重责，又凭什么青丘只能立女子为国主……可有时候我又觉得是自己太过贪心——有至亲手足如阿樾，又有知己至交如你，我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她再次回转身来，凝视着螭璃，嘴角绽开一丝笑意，“陛下，涂山榕此生已许青丘，愿以来生许君，并蒂结连理，白首不相离。”说完她双手交叠，向螭璃深深一礼，“我该走了，陛下保重。”

　　随着话音周遭景致如泡沫破碎消散，螭璃发现自己仍身在书房，方才一切仿佛南柯一梦。他微微皱眉，心中隐约不安，正想起卦卜算，却察觉书房外神气震荡，炽凰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她脸色苍白，一迭声地催促道：“螭璃，快去救榕女君。”

　　螭璃心中一惊，忙伸手扶住她，只觉得她体内神气混乱不已，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出什么事了？你伤势如何？”

　　炽凰推开了他，“我没事，快去青丘，再晚就来不及了。”

　　螭璃蹙眉，抬手以水龙法力结诀护住炽凰心脉，“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青丘王宫，含光殿。

　　涂山樾施展诸般法术，却俱是毫无效果，眼睁睁看着姐姐的妖力渐渐涣散，他虽为医神，此刻竟是一筹莫展，心中又痛又急。涂山榕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轻声道：“阿樾，我要走了，重生之后的那个孩子，就叫她涂山玖。下辈子，就让阿玖只做自己吧，可有一件事，阿姐要拜托你——让阿玖做天帝陛下的天妃，这是我对螭璃的承诺。”

　　涂山樾愕然，“阿姐，青丘和天宫的情谊，何须如此？万一阿玖不愿意……”

　　涂山榕轻轻摇头，苦笑道：“我为螭璃卜过一卦，若不能守在他身边，我实不放心……我知这事为难，所以才要拜托你。”

　　涂山樾尚不及回答，青丘护国法阵忽然气息波动，一道清冽锋锐的神气直落在含光殿外——螭璃等不及通报，闯进了青丘王宫。涂山榕低声道：“阿樾，去拦住他——我不要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他若要硬闯，你就说我已经和他道过别了。”

　　涂山樾应了一声，在殿门口拦住螭璃，“这是青丘国主寝殿，还请天帝陛下止步。”

　　螭璃沉声道：“我是来为榕女君疗伤的。”

　　涂山樾一怔，“陛下怎知女君受了伤？”

　　螭璃不答，只反问道：“国相，你信不过本座的医术么？”

　　涂山樾闻言不禁迟疑，他虽明知涂山榕的伤势已是必无幸理，但姐弟连心，难免存了万一之望，这一分神，螭璃已越过他，径直走入殿中。内殿忽然响起涂山榕清淡的声音，“陛下请止步。”不知何时，她已起身立于纱屏之后，“枯槁之容，不便见客——盛情心铭，但还请陛下为我留一份体面。”

　　螭璃默然凝望着纱屏之后的身影，凭他的修为能感应到涂山榕身上的气息已是极为微弱，犹如风中残烛，他到底不忍相逼，长叹一声，“好，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