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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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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凤钗隐对雒尹絮絮叨叨的从天亮讲到天黑,凤钗隐倒不会觉得肚饿,可雒尹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就想着出门觅食,好意的询问身旁还在一脸痴迷回忆往事的神仙想要吃些什么,白衣神仙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很无奈地道,“你认为我需要吃饭么?”然后两人再唠唠叨叨了半天,决定去街边吃大排档,这时候,雒尹已然饿得无力出气了。
热闹的大街,白天还是一派整齐干净的面容,这会儿子已经面目全非,各家摊主叫卖着自家的食物争得面红耳赤,就差上手切磋一番,客人落座比手画脚,划拳声沸沸扬扬,烧烤的烟熏,砂锅的菜香,还有爆炒虾尾的辣气混合在一起,诱惑着人们的肠胃,催着食客们大快朵颐才是真道理。
“哎,你说他们能不能看到你?”雒尹用胳膊撞撞身边的凤钗隐,悄声的问,就怕别人看到自己在跟空气说话。
“你都能看到,他人为何看不到?”轻哼一声,鄙视至极。
“那……别人看到你,为啥不觉得奇怪?”
“他们为何要觉得奇怪?”
“因为你穿着古装啊!”
“……”
“你啥时候换的衣服?这衣服哪里来的?诶!怎么这么眼熟?跟我的那件好像!”
“就是你的。你都饿晕了,当人没注意到。吃饭吧,话真多。”
一顿饭解决得很顺利,凤钗隐为了不使别人觉得怪异,也提了筷子意思了几下,其实根本没吞咽就吐了出来。他不需要吃食物来滋养,本就是千年不灭之灵魂,只需要意念就可存在,可这也不是永远不灭的,至少他总会有个期限的。
明年,就是第一千个年头。
“顺着这天路往回走,有条小路,穿过环城公园就能直接到咱们的小区了,前面有个湖,是当年明朝为建护城河引来的一池活水,挺深的,不过风景不错,一会儿带你去逛逛。这吃饱了就是要遛溜弯儿才能消食,刚刚的虾尾很不错吧,那家很出名的,我跟你说,……”
雒尹一边说一边往前慢悠悠地走着,凤钗隐在后面安静的跟着。雒尹讲完吃的讲城池,讲完城池讲历史,而凤钗隐只是一只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以前也总是这样背手缓行,还一边讲着他最感兴趣的事。其实我知道,他只是寂寞,怕自己的话没有人听,才会不停的找话题,他有的时候真的呆得可爱。”
雒尹听到身后凤钗隐的自言自语有些伤感,独自生活了近十个世纪只为了找寻那么一个人,那种寂寞才是最最深刻的,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好揽着凤钗隐的肩,再用手拍拍,最后道一句总会找到的,便转移了话题。
“这就是我刚刚提到的雁鸣湖,怎么样,很漂亮吧?不过水很深,还是不要靠近的好。”将凤钗隐往旁边推了推,雒尹自己走在了湖边上,他总觉得凤钗隐需要保护,而他有责任,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
“滚!”
凤钗隐突然发难,吓得雒尹一时不知所措,拽着对方衣袖满脸的疑惑和委屈。
“放手!胆子倒不小,也不看看我是谁!”
雒尹看着凤钗隐越发难看的脸色,害怕的不知所措,差点就掉了眼泪,毕竟长了这么大,没人这么凶过他,而且还是这般的突如其来,随后不舍得放了手,弱弱地道了句哦,便撒手,准备抹眼泪,他真的是被吓到了。
“你好凶……”他话还没说完,凤钗隐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大吼,“谁让你松手的!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凤钗隐吼完手指翻飞,连做几个动作,只见近处湖面一阵波荡,复又归于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回眼看见雒尹一副痴呆的神色,火气立马就上涌,心念这呆子怎么这么大的危险都看不到吗?多少次的轮回最后都是被妖魔鬼怪所害,他来不及施救,这是最后的时限了,不能再错过。可这家伙居然毫无防备之心,不生气才怪,他可没有第二个千年可以等。
月光照着凤钗隐满是怒气的脸,看上起更加英气俊挺,尤其是一双怒瞪得眸子,亮闪闪的好像夜里的星,可雒尹只是被迷惑了瞬间就意识到了别扭。
“是你要我滚的,我拉你袖子,你还凶我,我放手,你又怪我,你,你,你无理取闹!”雒尹单手叉腰,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若不是一只手被凤钗隐攥住,他本应该是圆规状,而现在却成了茶壶,其实就算他能摆出圆规的造型看,他也没那起势,顶多一菜市场老大妈,还是要主拐杖的那一种。
看着雒尹满脸的委屈还摆出一副天地不怕的架势,凤钗隐噗嗤一声笑了,喃喃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雒尹被凤钗隐笑得有些肝颤,心想这鬼难道也会有心理疾病,顿时疑惑起来,皱着眉头回忆起程颐的电话号码来。
“刚刚湖里有水鬼,想拉你做替身,看你傻乎乎的,没我在,你早就下去游泳了。”
看着凤钗隐笑眯眯的样子,雒尹突然就火大了,觉得不是对方心理疾病就是耍他玩,反正都是对方的错,立时就要反驳,“什么水鬼,明明就是你在找借口……什么?!水鬼?!”一下弹起来,跳到了一边,躲在凤钗隐后面哆哆嗦嗦起来。
“早被我驱走了,你是不是可以下来了?虽然我不介意你这么挂在我身上,可是这是大庭广众,你也莫失了礼。省的叫人笑话了去。”无奈的摇摇头,把雒尹这只考拉从身上剥离下来,看着头顶地月,凤钗隐觉得自己挺凄凉,怎么只是过了不到一千年,以前那个上天入地,刀山火海全然不惧的乌双华现如今变得这么个样子,真真是让他郁闷。
雒尹望着独自前行的凤钗隐,只觉得月光下的那条背影真的好孤单,一千年,真的是好久好久,如若是自己,能否有这样的毅力,等着一个已然忘记自己的人,孤独的找寻一千年?
默默地走到凤钗隐身边,他不想打破这样沉寂的夜,毕竟每个人都需要伤感的时候,他也不例外,不知不觉雒尹又想起了尚晖,不能说爱,却不能说不喜欢,毕竟能给他那样感觉的人不多。拉住凤钗隐的手,紧紧的捏了捏,想安慰,却没说出口。
“别担心,我总会找到他的。呵呵,还有,他也不怎么会安慰人,顶多像你这样捏捏我的手心。”
“……”
“再像你这样无比伤感的望着我,好像不开心的事情都防身在他身上一下,让我有时候来不及难过就得先安慰他。”
感觉到凤钗隐也回握了他的手,雒尹突然觉得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爱的就是自己该有多好,他也就不会在苦苦找寻,而自己也就不会再觉得孤单难过,可惜自己始终不是凤钗隐心中的那个人,不然,那该有多好。
“如果找不到他呢?”
“我也不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继续找,直到……”
“直到什么?”
微微一笑。
“找到为止。”
不能告诉你,找不到的话,也许会魂飞魄散,就算最好的结局,我留下了,可是人鬼殊途,我们还能怎样?
凤钗隐已经有些不知所措,该唤醒他的记忆,还是让他就这样安然的度过一生?
晚上躺在床上,雒尹唤来本在隔壁书房看书的凤钗隐,两人平躺在他的单人床上,略显拥挤。月光洒进来,铺了一地,雒尹心情大好。“你看墙面。”
“早就知道的。”
“诶?”
“……”
没有解释,雒尹也懒得去追问,只是继续道,“讲讲这一千年来你的经历吧。”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讲述的。如果你想听,我讲讲也无妨。”
雒尹侧了个身子面对着凤钗隐,而凤钗隐枕着自己的手臂仰面躺着,开始讲着自己的那些过去。
“每次轮回都有百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得长寿,而是这是定律,不能破坏,所以每次我都以一个百年为周期,一个百年一过,就要从头找起。走走停停,我去了很多地方,基本上大江南北都走遍了,日子也不是太无聊。”
“他的第一个轮回我没找到他投胎的那户人家,再加上兵乱四起,民众逃荒避难,很多人都失了下落,这第一次离别就是二百年。作为一个游魂,虽不怕战乱饥荒,却也得躲着那些个术士道人,最初我并不会法术,有一次被一个道人追,躲进山林,那里阴气集中,我也暂时躲了些时候,后来还是被抓住,收进了溶魂宝囊,里面大大小小的妖怪鬼魅,虽然他们精气弱,法术要旨还是记得的,我跟他们慢慢厮混熟了,他们便教了我,然后收我的道人被更厉害的妖精制服,我们也就逃了出来。这一晃,又是一个一百年。”
凤钗隐虽没说确切的经过,雒尹也知道里面的凶险,想他一个游魂,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一方面要找人,一方面还要对付四面八方随时而来的危险,其中的苦不是说说就能明了的。握住凤钗隐搭在腹部的手,虽然有些凉,触感却真实。
“你真的很爱他。”
“……”苦笑,爱他却还找了那么许久。“后来,到了第四百年,我的法术终于有所小成,遇了地府的勾魂使者让他带我入地府见执册官,当然少不了贿赂,你绝对想不到,那执册官要什么,呵呵,要那千年狐妖的身子,看看,色心还挺重,于是我就使尽手段,让他如了愿,结果他一不小心爱上了人家,哈哈,笑死我了,不过,那只狐妖还真是难缠。”
“再到后来,我在他第四次轮回时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经年老,每日与村头的教书先生下棋喝茶,回到家里弄孙为乐,我就这样看着他终老,这是第二次与他死别。
到后来再找他也就容易了许多,第五次他投胎时,我便守在了那待产妇人的屋内,等着他的出世,呵呵,那感觉就像是等我儿子出生一般,后来想想,这若是让他知道了,还不跳脚。可惜他那一世自出生身体便孱弱,我暗中施术救了他很多次,可也不知不觉中触动了他的命盘,慢慢的他的命格开始变化,一次不如一次。我去求执册官能否通融,他却告知我,他的命盘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因我的插手。”
凤钗隐长叹一口气,回眼看了看身边的人,抚摩着他柔软的头发,微微的笑,“没想到还能再摸到你的发丝,幸是不幸?”
吻了吻身边的人,凤钗隐看向窗外,今天不是满月。
雒尹早已经入眠,秀气的脸上,亮闪闪的都是眼泪。
凤钗隐没有提到最最让他难过的那一个百年,那一次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他的狐妖,急急赶到爱人投胎的那户人家,而那户人家正好在办喜事,辅一入堂,便看到他身着大红色喜袍,满面红光的笑着,意气风发,丰神俊朗。那笑确实是刺痛了他的眼,他要成亲!而凤钗隐第一反应是要破坏它,拆散他们,为什么我找了你几百年,你却跟其他人成亲,那我呢,你把我当做什么?
独自神伤,而他的爱人却始终不知,笑的如沐春风。
凤钗隐走出那高门府第,迷迷糊糊的来到百年老店西楼,心里不禁慨然,又是罄州华阳城,真是讽刺,只是地点没变,其他的,都变了。等他回神过来时,却听见满是红色的小院乱成一片的嘶吼狂乱,他做官的爹遭到敌对党的暗杀,连累了一家老小被虐杀,等凤钗隐冲进去的时候,满地的尸骸,血流满地,那新郎的一身喜服已变成了暗红色,奄奄一息的伸着手。凤钗隐不顾许多箭步上前,握住了满是鲜血的手。
“神仙……”
“双华……双华,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再离开我!”动手捏诀,手却被紧紧抓住。
“救她,救她,求你救救她……”一抬手,颤巍巍的指向伏在一旁的新娘。
“她已经死了,我救不了她。双华,你别再用气,我这就施术救你。”手又被握住。
“算了,她已经死了,我便随她去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喃喃自语,最后寻求以死解脱,可是现在他却为了别人而求死,凤钗隐心如刀绞,这次次的轮回,纠葛的不是乌双华的命,而是在凤钗隐的心上划刀子。
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凤钗隐呆愣着,他能抱住他了,但他却不觉得高兴,因为抱着的不是他,而是一副躯壳,没有乌双华的躯壳。
乌双华那一世的轮回给凤钗隐很大的触动,他动摇着,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如何面对。活着的时候,酒醉可以忘却一切烦恼,可他现在无法使自己醉的不醒人事,就连死也不行,孤独折磨着他,摧毁他的意志,鞭笞他的心。太过于清醒,反而是一种沉醉,凤钗隐浑浑噩噩的又过了一百年才想通,或许不是想通,而是那颗心躁动的他无法忘记。
没什么道理可循。他,真的很爱他。
月色如洗,一如那近百年的思考,混沌的,清晰的,有迹可循的,握却不住的。
爱因何而始,不若要然;因何而持,更无道理可依。
爱便爱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