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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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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那位白衣“仙”人就这么住在了雒尹家,雒尹事后想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答应一只鬼魂与自己同住的,但也就这么过下来了。起初雒尹躲躲闪闪,他心里毕竟害怕,可也不敢违逆那人,只好凡事依着,万事避着。
说来这白衣人却是古怪,衣着谈吐完全一副古人做派,就连见面的第一句也十足的古风古韵,雒尹想学,却怎样都想东施效颦,那句“兄台有礼”从他的口里吐出来,就像是日本人说英文,拗口。
“那什么,大,大仙?”
“唤在下钗隐便可,兄台不必客气。”
雒尹心里早把这人骂了不下几十遍:谁跟你客气啦?不叫你大仙叫啥?你虽不吃不喝,可在我家走来走去,那踱步声跟以前在这屋里住着的那“东西”完全无差别!吓都被你吓死了!
拍拍胸口,雒尹继续道,“那,请问阁下在人间徘徊,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白衣人面带忧伤的一转身,留给雒尹一个凄凉的背影,操着带有哀愁的声调,“我在找一个人,可以说,我在等一个人。”
雒尹一听差点被笑死,这不就是古代版胭脂扣?出于好心,雒尹认为自己应该帮助他找到爱人,自己也好早早送走这尊大神。
“那找到了吗?”
“寻到,也似没寻到。”
“……是你的爱人吧?你俩一起殉情,然后你先她一步走了,结果她却还在人世,于是你便回来寻她?”
“……”
看着白衣神仙缄口不言,雒尹以为自己猜对了,正打算安慰安慰他,谁料白衣仙人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雒尹吃惊。
“他为了救我才……我不愿入轮回道,在这人间已经游荡了近一千年,如若还找不到的话,我,我……我和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说着,白衣人就开始掉眼泪,而且属于稀里哗啦,哭着哭着,顺手搂雒尹进了自己的怀里。
雒尹心里也难过,想他活了快三十年,至今一个真心的爱人也没有遇到过,唯一遇到的那位,唉……再看眼前这位,人家爱的轰轰烈烈,情人为救他不惜舍身,而他为寻找爱人不愿轮回,孤苦的找了等了快一千年。雒尹越想越伤心,反手也抱着白衣人放声恸哭起来。
“我,呜呜,我,呜,一定会帮你的!”
雒尹从钗隐那里得知,他要寻的人名叫乌双华……
“始遇见他时,他才十九,艳名远播。当时罄州华阳城里传着这样的诗句:‘青女裹纱送香来,红霜哪似磬双华。’便是形容他的。当时我也才将将二十,总觉着自己才貌不是天下无双,也算这华阳城里数一数二的。我不屑于那些纨绔子弟为伍,却又离不开那个圈子,为此忧愁不已,直到我遇见双华。”
“你爱人一定很漂亮有很温柔。”
“呵呵,起初与他接触,觉得这个人坏透了,而且特别没有礼貌与教养,不过慢慢的就……这也许就像《傲慢与偏见》里所讲述的罢。”
“你也看过那书?你不是古……”
“我看过那书,电影的我也看过,不然这千年我依着什么解闷度日?”钗隐斜了雒尹一眼,觉得这小子傻的可以,自己这么深情的演说,而这位完全无动于衷。
“呵呵……呵呵……你继续,继续。”雒尹挠挠头,有些尴尬,只好催促着钗隐继续讲故事。
“我与他初见是在戏园,后来便被他硬拉着去了西楼饮酒赏月,当时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月霜阁是他在西楼包下的雅间,他最喜欢一个人在那里独饮,因为那里后半夜的月很特别,浅浅的一层,淡如薄纱,而那里,他也只带我一人去过。”
“是啊,那时候的月是最有诗意的,是最不现实的,也是最浪漫的,没有清晰完整的形态,让人捉摸不透,让人不想捉摸。”
“第一次的见面让他对我很不满意,也很失望,而对他也是误会重重,父亲不许我与他往来,我就离他远远的,结果,他却跟我大哥走到一起了……”
“什么?她是你嫂子?!你……”
“谁说他是我嫂子了?我哥倒想呢,可就我爹那一关,他也过不了,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讲?”
“请讲。”
凤钗隐抖落手中的画卷,转身对着凤沁钏大吼着,“哥,你怎么能,他,他,你该不会是动了真心?不会的,他,他,他他是,是个男人!”
“我知他是男子。”
“天下那么多的凝脂柔荑,你偏偏要去搂那硌人的,你,你是不是瞧上他那张脸了,如若只是因着那张脸,那一醉楼的花魁香袖也不比他差了多少,而且那人又没的甚品行,还喜欢乱放屁!哥……”
“我是真的爱他,爱他的人品,爱他的作为,你不了解他。钗隐,大哥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凤沁钏捡起地上的画卷,掏出帕子仔细擦过就请自家兄弟出门了,“这些天为兄的身体不适,你代我去商行里走走罢。”
自从凤沁钏两兄弟因为乌双华的事闹得不愉快之后,钗隐便记恨上了,说他是记恨,其实多了些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心烦意乱,尤其是想起那幅画,就更是烦躁不安。
有时候事情发生的就是这么微妙、无厘头,看似简单,却也复杂,看似复杂,其实你也可以想得简单,只是凤二少爷这次,真的是把简单复杂化,把复杂简单化,最终把自己绕了进去。
这天凤钗隐心绪算是安宁了些,就带着自己的小跟班阿成去了一醉楼压惊,说是压惊,却也过于夸张,只是他近些时候晚上做梦总是梦见那幅画,还有某人笑得豪无形象,还有那双拍红了的手掌心。
避过鸨儿阿谀奉承的口水,与同是来风流的熟识讲了些寒暄,他便急匆匆往花魁香袖的储华阁里钻,鸨儿如何也拉不住,直道姑娘屋里有客,不方便,这可把自负傲气的凤钗隐气得够呛,一脚踹开了储华阁的门。
这不踹门生气,踹开了更生气。只见平日里矜持有礼,柔媚谦恭的花魁香袖正横卧一男子的膝头,笑得眉眼如丝,更为可气的是,那男子一抬头,却是乌双华那张绝代风华的脸!气的凤钗隐是当下就想理论一番,“你!你!你!!!”这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却把屋子里的人逗乐了,乌双华颤着双肩,掩着口鼻笑得咯咯咯的,就连他怀里的美人也忍不住的偷笑起来。
“致言兄,你这么踢门而入,如此猴急啊?”
凤钗隐听了乌双华的讽刺反倒是安静下来,整理了一下心思,瞥了眼美人膝头美人卧,缓缓道,“修文贤弟,这致言兄多不亲近,唤我钗隐可好?”凤钗隐是何等聪慧,这乌双华对谁都是称兄道弟,直呼表字,那叫一个亲切,可是只有凤钗隐知道,每次乌双华唤人表字称兄道弟时那笑脸,别提有多难看了,就像活吞了只苍蝇一般。
“哼!既然叫着难受,何必自己折磨自己,还让别人看了不舒坦。”
“你!”
其实凤钗隐只想在心里逞威风,没想到嘴上却跟着一起说了出来,这下可如何收场?
“那时候他气急了,一把推开美人,抬手指着我,还瞪着眼睛,那生气的样子我记得清楚,手若柔荑,肤如凝脂,秀眉怒扬,一下子我就懵了,然后就掉了进去。”凤钗隐一遍回忆,一边傻笑,却又仿佛一个迟暮的老者,在对他人讲述着自家的老太婆,而他身边的雒尹表现的就呆了点,憋了半天才冒了一句,“他,他是男人啊?”凤钗隐也没理他,撇撇嘴,本想继续回忆来着,雒尹不愿意了,拉着凤钗隐的衣袖不停地絮叨,“男人,是男人!长的很好看么?有没有相片之类的,想来你爱人一定美若天仙!”
凤钗隐听了,也只是盯着雒尹使劲笑,一个劲的傻笑。
孔子及其门人都在河边上喊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么这边厢也是一晃半个春秋。
乌双华跟凤钗隐虽说不再是冤家对头,却也还是那般半死不活的关系,偶尔也会一起对饮,只是多了一个凤沁钏作陪,这点让凤钗隐很不舒服,究竟为什么不舒服,大概是为了他哥哥罢,是的,为了他家大哥。
不用想也知道这顿酒喝得很不顺,至少凤家二少爷觉得不顺,其他人的感觉……凤二少爷不做多想。
明月清风,云薄星稀,偶尔有几只晚归的夜鸦呜啼,罄州最物美价廉的第一食府锦云楼里热闹非凡,这边雅间里只见两位华服男子与一位面带憨厚笑容的青年并席而坐,没有丝竹,没有美人,只有不时传来憨厚青年的爽朗笑声,却也和乐融融,一片和谐美景。
乌双华笑得眯了眼睛,听着凤沁钏讲述自己跟随老父亲游历大江南北的趣闻,还时不时拍着细白的手掌。凤沁钏看着那被拍红的手心,心疼的拉着乌双华的手,柔声的嘱咐他当心,别伤着自己,四目相对,乌双华明亮的眸子满是真诚的笑意,凤沁钏一脸痴情。
“啪!”
一旁的凤钗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摔了酒杯,别过头,呼哧呼哧的生着闷气。
归家的路上,凤家老大晕晕乎乎的,而凤钗隐则一直扭头朝马车窗外瞅,就是不搭理自家大哥。
一路寂静。
过了几天,他家大哥也感觉到自家的小弟闹了别扭,却不得要领,便又约了乌双华吃酒,席间乌双华瞧着凤沁钏一脸愁容,心下也有些替他难受。乌双华心里琢磨着,这凤家大公子沁钏,为人忠厚老实,从不阿谀奉承,正直且善良,完完全全一副好大哥的形象。
想他乌双华的爹爹久居京城,罄州华阳城内只有老娘抚育几个儿女,家里有两位哥哥,大哥携妻长年在外游历,逢年过节才会回家看看二老及几个弟妹,二哥虽与他年纪相仿,却奉职宫廷御用画师,长年居住宫里,比他家大哥还难见上一面。难有深刻的兄弟亲情。所以,看见凤钗隐有这么一位好大哥,乌双华心里徒生羡慕,当然也夹杂着些嫉妒。
对于凤沁钏对自己的那片心思,乌双华还是知道的,自己的那副皮囊,自己还不清楚,就算不清楚,偶尔与他一同吃喝的纨绔子弟的嘴脸他还能看不透彻,好在他爹是一品大员,他二哥是天子面前红人,如若不是,还不知道自己会落得何种下场。世人都贪恋乌双华的那副皮囊,可他自己清楚地能感觉到凤家大哥的心思绝无那般龌龊,而是真心的待自己好,可面对这样的感情,乌双华是无法接受,却也不忍心伤害了如同大哥般的凤沁钏,以至于现下只好拖着,当做浑然不知。
“双华,你说我家小弟是怎么了,最近对我总是冷眼相待的。”凤沁钏已经喝下了第一十九杯,酒壶中满满的杜康,也解不了这些人的忧。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是怪你这些天与我亲近,对他冷淡了,吃味着呢。”乌双华笑笑,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凤钗隐那小子看他不顺眼,因为凤钗隐的哥哥现在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这样啊,双华真真是心若比干般七窍玲珑,我苦思几日没头绪的,便在你这边轻松道来缘由了。呵呵……”最后一声傻笑后,凤沁钏应声倒下,他喝的太多了。
那晚送凤家大公子回府,可是把凤庄弄得个鸡飞狗跳,醉酒还能原谅,由乌双华这样的妖孽送回来可就问题大了,当晚醉的不醒人事的凤沁钏就被扔进了凤家祠堂,面壁思过。
最后,谁也没搭理乌双华,就关了府门。
为什么凤老爷这般厌乌双华,缘由自然有。凤老爷的爱妻李氏李宛,虽不及乌双华的娘翠娘长得貌美,却也算得上是罄州有名的美人,早年李宛云英未嫁之时,曾与那乌双华的爹乌正天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书生与小姐鸿雁传书,可后来俩人之间突然断了往来,随后李宛便嫁与凤止言,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但这事还没完,凤家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可那乌正天每值凤家夫人进香时便守在必经的路边只为再见一面昔日的情人,再唤一声情人的爱称“湾湾”,然而李宛却从未理睬过。随后这一切被凤家老爷知道了,妒火烧天,他心知自己的妻子早已放下,是个清澈如水的女子,然乌正天所做一切却会毁了他家夫人的名誉,于是欲与之理论。李宛也是一个奇女子,安抚下自家夫婿,携家眷离开,与乌正天擦肩而过时,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只见乌正天顿时傻怔在那里,等车马浩浩汤汤已然走远后,便倒地痛哭,流泪不止,可谓是呼天抢地。此事的几个月后,乌正天便娶了辛大学士的爱女、罄州第一美人辛翠娘为妻,生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一家人也算是和美。
后来很多人好奇凤夫人说了什么,令一八尺男儿痛哭不止?答案,只有凤夫人自个儿与那乌正天知道,以前没人挖出秘密,料想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事情说到此,也有了个大概,就那么个事,四个字足以诠释——爱恨嗔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