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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六章:死囚们的淘金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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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一等人登陆恺金岛,是在大御二十年的秋天,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航行,众人终于重新脚踏坚实的土地。
随船前来负责管理囚犯的狱卒官兵共有二十人,左单尽可能地压低必要的成本,连人工都不愿多派。
他相信,管理二百名死囚仅需这二十人便足矣,毕竟,按规定若在岛上伤害军官者,直接处死;若这两百人联合起来反抗,最终也只能被困于孤岛之上,再无翻身之日,得不偿失。
众人的伙食与狱中相同,还要每天付出大量的劳力来挖掘金矿,但是,一众囚犯却安然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一上岛便积极地开始了“工作”。
与其无谓的抱怨,不如认真挖矿,以期熬过这三个月的时间换重获自由的机会。
一日又一日。
不知不觉,已大半月过去了。囚犯中有二三十位体弱者或受伤、或病死,还有十余人被矿山滚石砸落致死,总之,还剩下一百五十多人。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挖到足够的五十两黄金。
尹一这方算是较为轻松的。由于他所在的牢狱中,本就关押了当年清缴刀帮所剩的残部,因此一上岛,他们便再度集结在了一起。
他们从未有过如此的团结,十八名昔日同伙立下誓言,定要一同重获自由。众人推举原先在刀帮中地位最高的李巨为首领,组建了新的帮派——镐头帮。
在这孤岛之上,仅只是这样的抱团行为,便能带给人心以巨大的安抚。
这一天,发生了这样一段插曲。
一艘大船停在了岸边,一队商人模样的人走下船来,与官兵一番交谈后,兴冲冲的跑回船上,接着,一个又一个木桶被抬下了船。
官兵对岛上的囚犯喊道:“有人来卖酒啦!谁要酒可以拿金子来买。”说完,官兵自己便不花分文的抬了五大桶酒回了营帐,再也不管外面发生之事了。
囚犯们日复一日的挖矿,加之牢狱之饭实在不足果腹,因此一个个捧着金子来讨酒喝。此时船上的商人大声的叫喊道:“我们下个月还会来的!不要急,官兵们说了今天每个人都能喝个够!”
当晚,卖酒的商人将船驶离恺金岛,在群岛附近另一处小岛扎营休息,而岛上酒醉的犯人们之间却起了口角冲突,致使三十多人重伤、死亡。
然而,同样晕醉的士兵们却对此次冲突视而不见,完全不加干预。也许,仅有二十人的队伍也确实不足以让他们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
第二天,由于前一晚的冲突,岛上犯人之间气氛微妙。
冲突的起因,是有几名犯人不满镐头帮在岛上的嚣张气焰,因此趁醉酒之际,企图袭击镐头帮的领头人李巨。
镐头帮十八名成员原本皆是烧杀劫掠之人,于是抄起镐头便将对方打死,因而引发了混战。
经此一战,镐头帮在岛上的威势更甚,先后吸收了十多人加入,扩充到了三十人左右。而岛上另有十余人,则在镐头帮的势焰下,模仿结成了一队以市一沙为首领的新帮派——金岛帮。
至此,争斗暂时告一段落,岛上众人继续加紧金矿的开采。
此时的左单,聪明如他,早已预料过这孤岛上的情形。
他早就明白,两百多人困于孤岛淘金,能回来五六十人便已是不易,死囚的本性,在孤岛之上是经不起考验的。这也是他给西乌王的保证。
西乌王曾经犹豫的问道:“你确定将这二百余名囚犯放出去,没有问题吗?”
“陛下,绝对没有问题。死囚生性残忍好斗,如今深陷孤岛,每人一百两黄金的赎身限额,必定招来纷争。到时我们则可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黄金,也可大量减少囚犯的数量。”
“那回来的囚徒怎么办?真的给他们自由吗?”
“陛下,我们还要派出第二队的话,就必须信守承诺。一百两黄金赎身,机会难得。之后,这些回来的囚犯也必将重新开始,陛下若是不放心,将他们交由鄙人处置可好?”
“也行,不如就交由你处置吧。”
左单自负于自己对人心的把握,他知道,在这一局的对决中,他不仅吞掉了钱金放出的诱饵恺金岛,还顺势在西乌王面前讨了个乖。若岛上囚徒回来后由他来安排,还顺势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钱金此次输的惨啊!
他自鸣得意的想象着岛上囚徒们的混战局面,在残忍的争斗中,黄金暗藏于棕黄的矿石缝隙间,在他们身后的箩筐里闪闪发光。
手中的酒刺激着他的味蕾,那清冽的口感使左单迷失在醉意带来的幻觉中,在那里,黄金的闪耀逐渐化为了母亲脸上绽放的笑意,逐渐化为母亲头上从未有过的金灿高贵的发簪,逐渐化为与母亲那双长满茧的手不相匹配的富丽精致的戒指......
说起来,左单曾以为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但在他的记忆里,却是与那些尊贵华丽的饰物毫不相关的。
那份美,是更为纯粹的,是更温柔的,是更鲜亮的,是不属于这冰冷世间的。
她身上整日穿着的肮脏麻布衣早已破旧不堪,手指尖夹杂着明显的污垢,手中编制着的粗制滥造的草席也与优雅精致相距甚远。
然而,当她侧身望向坐于一旁的年幼左单之时,当茅草屋外的光沿着满布蛛网的朽木窗披洒在她侧脸之上时,当她干枯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些许苦涩的微笑之时,左单确信,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纯洁的美了。
母亲以外的世界,是丑恶的。
人人都向他丢掷尖冷的硬石,那些石头中有的是嘲笑的恶语,有的是贬低的蔑视,还有的仅只是私人情感的宣泄......总之,都是些与他,与左单这个不满六岁的孩子无关的事物。
丑恶的世界,终于如愿以遂的赶走了美丽的母亲。
从那时起左单便知道,这样的世界是容不下美丽的存在的。倘使母亲的尸身不是那样的肮脏和恶臭,无法吸引到丑恶的蛆虫和蝇蚊的话,命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在他的一生中,也许只有那么一次,尝试走出世间的阴暗,趋向光明。然而,后果却也那样不堪,黄义不仅没能成为光,还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此时的恺金岛,不正是这样丑恶的缩影嘛!
他幻想着在这场为了黄金的争斗中,囚徒举起镐头狠狠地击碎这世间某种被称为卑贱的事物,用力量将自身的丑恶暴露给更加丑恶的世界。
这是一场精妙的讽刺剧,惟其如此,才显得狰狞。
果然,岛上的实际的情况确实正照着左单脑中的幻象发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