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盛世》飞鸟与雪

2、约定

　　秦怜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再加上奔波了一天，困意渐渐袭来。

　　“母亲，请问我的房间在？”秦怜民朝林贵妃问道。

　　“啊，真是糟糕啊！这几天我因为卧病在床，竟然忘记让下人打扫间房了。”林贵妃回答道。

　　“现在已经很晚了，宫人都睡了，他们平时工作已经很累，还是不要让他们加班了。而母亲风寒刚好，夜晚会咳嗽，容易吵到你。不如你去悯生房间里将就下？”

　　说道这里，秦怜民倒吸一口冷气。竟然要她和那家伙一起睡一晚上。

　　“母亲我觉得......”秦悯生这家伙竟然抢先发出不满。

　　“悯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姐姐劳碌了一天，你怎么可以拒绝她借用一下你的房间。”

　　“好吧......”

　　事实上秦怜民也不愿意，但事到如此，再说什么也没用。

　　“你这房间怎么乱糟糟的？”秦怜民刚走进他房间，就忍不住问。这实在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房间，平时宫人都不来整理的吗？

　　“我讨厌别人来我房间，自己又懒得收......不对，关你什么事？再嫌弃就滚远点。”秦悯生没好气地对她说。

　　“......”秦怜民想到本是自己多管闲事，理亏，这局让他赢，便没有说什么。

　　秦悯生将床铺搬下来，放到了地上。

　　“我睡地铺便好。”秦怜民阻止他。

　　“我是男孩子，怎么能让你睡地上？你若染了风寒，母亲又要说我的不是了。”秦悯生说道。秦怜民有些困惑，难道这个家伙，并没有那么讨人厌？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窗外响起了一个人的哭声，秦怜民听着觉得耳熟，本想问问秦悯生，但此时她发现秦悯生已经冲出了房门。

　　“你们这些家伙！在皇宫也敢撒野？”他吼道。

　　秦怜民有些好奇，跟了出去。

　　是几个孩子围住了一个孩子。躺在地上被围住的孩子，竟是四妹妹秦秋实。

　　“你们想干架是不？”秦悯生抡起拳头，恐吓道。

　　“不好，是二皇子，快跑！”然后那些孩子便跑掉了。只留下在地上哭泣的秦秋实。

　　“你没事吧？”秦怜民扶起一旁的秦秋实，秦秋实握住秦怜民的手，将头埋进秦怜民的脖子里痛哭起来。

　　等秦秋实哭完，秦怜民问她，“他们是谁？为何要欺负你？”

　　“他们是......”秦秋实抽抽噎噎的。“是今晚宴会留宿皇宫的贵族子弟。”秦悯生替秦秋实回答道。

　　“真是可恶死了，那群人总是趁夜静人深的时候欺负秋实。”秦悯生愤愤不平道。

　　“看来你也挺重手足情谊的。”秦怜民调侃道。

　　“什么意思？难道我平时看不出吗？我只是对你态度不怎么样而已。”秦悯生双手叉腰，故意激怒秦怜民。

　　“你也承认啊？我看到你这样子就来气。”秦怜民不服气道。

　　“你们不要吵了。”秦秋实劝道，“三哥，你就和二姐好好相处吧，你们分明是一母同胞，何必呢？”

　　秦怜民注意到了一旁的秦秋实，有些歉意。“抱歉，冷落你了。话说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欺负？你不是父皇的女儿吗？你分明是公主”

　　“是因为我的母亲是奴隶吧......一直受人歧视......我和你们不一样，父亲是皇族，母亲是贵族。我的出生仅仅是因为父皇酒后乱性，根本得不到重视，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地欺负我。”秦秋实抹了抹眼泪。

　　“我才不管你母亲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妹妹。”秦悯生拉起她的手，“你的宫殿离那些顽劣子弟的住所太近了，你可不能待那，不如今晚来我这待一宿？”

　　“嗯！”秦秋实点点头，握紧了秦悯生的手。

　　秦悯生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秦秋实用另一只手抹干净眼泪，任凭他拉着自己。

　　尽管前方一片黑暗，但只要他拉着自己，就不值得害怕。

　　秦悯生带着秦秋实回到了房间。

　　“真是乱糟糟啊......”秦秋实忍不住吐槽。

　　“哈哈哈哈......”秦怜民用手捂住嘴，笑了起来。

　　“不许再笑啦！”秦悯生假装生气道，然后抓起床上的枕头，朝秦怜民砸去。

　　秦怜民用手肘挡住枕头，枕头被撞开，白色的羽毛哗啦啦撒了一地。像雪一样。秦怜民气不过，也抓起一只枕头。

　　“二姐别生气......三哥你也是的，现在都几点啦？还不好生歇歇。”秦秋实伸出手想抓住秦怜民手上的枕头。

　　“你受伤了。”秦怜民抓住她的手。

　　“没事，不碍事。”秦秋实回答她，并将手收了回去。

　　“什么？秋实，她们弄伤你了？”秦悯生生气地说道。

　　“很深的伤口，必须包扎。”秦怜民拉住秦秋实的手，“你这有没有纱布？”她转头问向秦悯生。

　　“有的！”他马上找出纱布，递给秦怜民。

　　秦怜民将纱布扯成小条，包住秦秋实手臂上的口子。她低下头，细细处理着伤口。秦悯生看到她，联想到了小时候摔伤了，母亲也是低下头这么为自己清理伤口的。

　　“我在江南时，经常看到成百上千的士兵裹着纱布，抬到军营里。”秦怜民一边包扎，一边说起了自己在江南的事情，“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自己害了他们。”

　　“照你这么说，我不也是你的共犯？”秦悯生无奈地摇摇头，“南征这事在我们出生前就已经考虑好了，统一全国一直是父皇的理想啊。和我们关系根本不大。”

　　“但是这种观念，父皇从小便灌输给我，已经刻骨铭心了。”秦怜民转过头，看向秦悯生。“如果有哪场战役失败了，父皇就会指着我痛骂。战争是我导致的，是我害得他们死亡。”秦怜民的眼眶红了。“好了，包扎好了。”她朝秦秋实笑笑。

　　秦悯生不知道，自己的双生姐姐在江南究竟受了什么苦。只有秦怜民知道，血痂和尸体混合的臭气，父皇喜怒无常的脾气，对家的期待......

　　秦悯生暗自下决心，要保护好他孪生的姐姐。

　　所以他上前，用手抹去了秦怜民的眼泪。“好了，你用我这张帅气的脸哭泣，我真有点受不了。”他将手放在秦怜民脑袋上。

　　“谢谢你。”秦怜民将她头上的手放下，紧紧握住。秦怜民的眼泪仍在哗哗往下流，眼睛红了一片，像火烧云一样。秦悯生最讨厌火烧云，总觉得它抢走了黄昏。所以他俯身抱紧了自己的姐姐，“别哭了。”

　　“还有，对不起啊......之前那样的态度对你，那是因为我还没熟悉你......”秦悯生支支吾吾地对她说，“以后谁也欺负不了你！我会像保护秋实那样保护你！会永远爱你！”他拍拍胸脯，对她说。

　　“果然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嘛。”秦秋实笑了笑。

　　“喂，秋实，这话不是用在这的吧！”秦悯生转过头回复她。

　　“意思差不多嘛。”秦秋实笑了起来，笑声带动了秦怜民。秦怜民也转哭为笑。

　　“我是姐姐，谈保护，也是我罩着你吧？”秦怜民调侃道。

　　“你和我就差了一刻钟不到好吧，我是男孩子，应该由我来保护你！”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秦怜民朝他笑了笑。她看向那个扬言要保护自己的人，温暖涌上心尖，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他是第一个在黑暗中抱紧他的人，所以她会倾尽所有爱他。

　　这笑容是秦悯生所见过最美的笑。是他未来将穷尽一生去守护的珍宝。

　　程箫亦的门又被敲响了。

　　毫无疑问，这次一定也是秦和静。

　　一开门，果然是那个小孩子。

　　“公主殿下？请问有何事？”程箫亦装出一副和蔼的笑脸，俯下身，抚摸这个孩子的脑袋。

　　“箫亦姐姐学了这么久，也该歇息下了吧？”秦和静朝她笑了笑。是个孩童天真的笑脸，和纯真的眼神。程箫亦突然升起了丝羡慕，分明这也是应该属于她的，她也才七岁。

　　自从母亲离世，她的童真已经被剥夺的一丝不剩。

　　只剩下城府和心机。

　　“公主是想让姐姐陪你玩耍吧？那么我们......”

　　“不是哦，是来给你这个的，姐姐把手伸出来。”程箫亦伸出了手，她便将她的小手搭在上面，然后放开。

　　是一颗蜜饯。

　　竟然是蜜饯。

　　“公主这是......”她攥紧了那颗蜜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低下头，消化掉泪珠，然后抬起头，继续办出张假笑。“谢谢公主。”

　　“箫亦姐姐你怎么了？”秦和静看着她这张假笑。

　　“啊？公主的意思是？”

　　“箫亦姐姐为什么不高兴？是不喜欢蜜饯吗？”秦和静眨了眨眼，是金色的童真。比金子还要灿烂，还要珍贵的金色。

　　“不是，是因为姐姐太喜欢蜜饯了。”程箫亦继续笑着，努力忍住即将浮现在眼球的眼泪。

　　“喜欢的话为什么要不开心呢？”秦和静不解地问。

　　程箫亦没有回答，她怕再开声，就要抑制不住她的眼泪了。

　　她的笑容，言语，举止。骗过了无数人。

　　却被一个孩子识破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抱住秦和静，任凭眼泪往下滴。

　　“不哭不哭。”她轻声安慰道。

　　然后把稚嫩的手放在她头上，学着程箫亦对她那样，温柔的抚摸。

　　——我的那份童真是你寻回的。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