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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所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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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弈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一直不喜欢。
消毒水味,呼吸的臭味,汗臭味,噪声,嘈杂声,哭喊,祈祷,玻璃仪器碰撞声。那些声音让他头痛,恶心,他讨厌极了。
隔音门关上,他坐在熟悉的主治医师面前。医生的脸被口罩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表情,他只能从额头一点细微的变化判断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捏着他的报告单,辛弈忐忑地坐着。医生脱离那几张纸,转而来看他:“最近几个月有什么特殊情况和变化吗?”
“没有什么,还是记不住东西,以前的事情也有很多回忆不起来。”辛弈实话实说,“医生,我的病情严重吗?”
“你这个情况特殊,很难讲。”医生说,额心皱成个川字,“不会危及生命,但总归不太好,最好的结果是你可能再也不需要思考了,这种情况我们俗称老年痴呆。”
这种情况是他预料得到的。但辛弈还是恍惚了一瞬间。“真的呀,可我不是还蛮年轻……”,辛弈自言自语,看着两只鞋之间一块大理石地砖。
医生在病历本上画画一样写医嘱,圆珠笔字龙飞凤舞。随后转战计算机,键盘打字噼里啪啦响,辛弈盯了一会,觉得眼睛晃花了。
“所以说你这种情况很罕见。”医生对他说,“还是开原来那些药,隔两个月复查一次,你愿意的话,住院也可以办。”
几乎是下意识,“不要了”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辛弈咽了口口水,接过病历本,最终什么也没说。
天穹挂着冷白色的太阳,冷风直往领口灌。辛弈手里提着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他的药和手机,口袋里有没用完的零钱。
应该去哪里?
不知道。
打不到车。公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想徒步走回家。
找了个石墩坐下,耳边嗡嗡作响,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光怪陆离的色块。
有人对他说话,遥远模糊的声音在喊他名字,他想抓住喊他的人,想要看清楚那些人喊他去做什么,眼看就要抓住的时候,他们又像烟一般消散了。
看不见。记不起来。
辛弈烦躁地敲额头,尽管知道这没有用。街道空荡荡,他忽然很茫然。
会得这种毛病他早就预见了。繁重的工作让他不得不持续慢性自杀一样的作息,有座大山压在他身上,现在这座大山垮了,又有一座大山接替了它。
不治又能怎样,治了倾家荡产,治不治得好也说不准,不治也不过变成个傻子,某天疯疯癫癫地跑到大街上,被警察扭送去精神病院。
“去哪里啊……”辛弈看着刺目的太阳,忽然笑了,“拿个碗当乞丐去吧。”
论坛里不是天天都有人怨天尤人么,他随便划拉两下,感觉有句话很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我如浮萍无所依。
好不容易打到车回家,他拧开老旧门锁,东西一丢,倒床上做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