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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传红笺公子诉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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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容姒与双叶如何密谋,容沬这里却是丝毫不晓,她吩咐六扇安排人到各位姨娘及容姒院里送槐花肉包之后,便由云绢陪着回到内室休息,靠着窗棂思索和赵淳雪的约定。
前世容沬与赵淳雪算是熟悉,但也并未成为知己好友。后来各自婚嫁,尤其容沬几年闭门不出,对赵淳雪后来的事也不甚了解。她隐约记得,赵淳雪似乎嫁得不远,可能就挨着朝歌?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顺利实现与赵淳雪的约定,接近寂岸。说起来,容沬确实是有私心,前世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容姒在御前请求赐婚的那一天,她能拦下容姒,会不会改变一切。如果陪伴在寂岸身边的人是她,也许她能解开寂岸的心结,今生未来的事,都会随之改变。
所以当她听到赵淳雪的计划时,来不及嘲笑这想法的天真与稚嫩,这一次,她决定为自己争一争。
但不知何故,她盘着杂乱的思绪时,前世今生的记忆不断交织,似乎落下什么重要的线索,总也想不起来。
容沬倒还安慰自己,许是刚重生回来的缘故。
午间,曹姨娘独自来探望容沬。容沬好生招待,与她聊了许久。前世父亲被贬官之后,姨娘们也是四散奔走,最后,本地人曹姨娘避回娘家,花姨娘柳姨娘似乎辗转被送给了哪位大人,可姨娘落发修行,只有周姨娘、曲姨娘陪着容大人去了远方。
最后连容沬也不知道,姨娘们后来身居何处,是否平安,不知道朝歌陷落是否牵连了她们。说来都是可怜人,盼他们好歹存有性命,能等到朝歌光复。
曹姨娘走后,容姒派五音来探望,不仅补上了先前所说的二十两,还送来一筐新鲜樱桃。
过了晌午,容沬正在屋里休息,随手抽过一本前朝的史书在看,就听见七巧鬼鬼祟祟地走进来。
“大中午不睡觉,干嘛呢巧巧?”容沬好奇地问。
七巧却神神秘秘,从袖中取出一封海棠红的信笺,递上前来笑道:“公子送信来了,姑娘快看看。送信的人说公子来不及回来,听说姑娘受了伤,他急得不得了,说是十日内一定能赶回来看姑娘。”
听了这话,容沬一时愣住,她终于明白先前那一抹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沉在河床里的旧船重见天日,在经年累月的冲刷里苟且偷生,桅杆折断,舵手溺毙,甲板上千疮百孔,面目变化连船主人也无法辨认。
原来元兴二十八年的四月中旬,容沬与公子寂岸正在谈情。要一直等到冬月初一,容姒在圣驾前陈情之后,这一场恋情才无疾而终。
那之后,寂岸再也没联系过她。
这一场少女悸动心事,最终埋藏在最幽冷的雪洞里,不见天日。
而今春再来,杨柳吐绿,冰雪消融,雪被下掩藏的雪籽里现出花种,花种裂出缝隙,承新露、汲厚土,静候良时。
见自家姑娘还在出神没有接信,七巧错认为容沬在生公子寂岸的气,便劝道:“姑娘可别生气,听说公子是替国君在外办事,实在无法立即赶回来。姑娘为这个生气,可不值当。想当初上元灯节,不就正好遇见公子,想来是天赐的好缘分。”
容沬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什么姑娘公子,听起来不成体统。当年大裕诸帝,以帝女为公主,帝子称皇子,大裕朝下封的诸侯国,国君之女称某国公主,国君之子只能称为某国公子。后来异族入侵,大裕朝覆灭,诸侯国并起。到如今已有数百年,各国国君该称王的称王,该称帝的称帝,早就改了称呼,便只有我们东虢国还这样不清不楚,上下称呼乱作一团。国君家的儿子叫公子,侯爵官员家的也儿子也叫公子,宫中种满石榴树——全是宫籽(公子)。”
七巧亦笑道:“姑娘快看信吧,何苦论这些。等姑娘登堂拜相,再和他们讲讲清楚。”
容沬笑骂她一声,这才展信来看。
信倒确实情真意切,整整写了三页,字里行间满是对容沬伤情的关切。寂岸还说,他顾念容沬的声誉,虽然随信带去了礼物,却不敢直接送到容家,寄存在城东客栈中。
看了信,容沬的心绪随着窗外一只蜜蜂飘飘荡荡。她想起了认识公子寂岸的那个上元灯节。
一冬的雪还未化完,容姒早早安排在容府内院毗邻的悦乐轩和留荫堂分了男席、女席,只请了容父的至交好友韩忍冰韩大人及其家眷、祝孟祝大人及其家眷,上司温向良温大人及其家眷,同僚翟让大人及其家眷。
容姒与周姨娘及众女眷在女席陪客,容父在男席陪酒,忙得不可开交。喝到尽兴处,容父唤来可姨娘弹奏箜篌,柳姨娘随风起舞,宾主尽欢。
容沬心里却很不舒服,她悄悄下了宴席,在悦乐轩后的水池边吹冷风。七巧问她:“姑娘不高兴吗?”
容沬低声说:“不高兴,我很不高兴。可姨娘听说要去父亲那儿,一下涨红了脸,快哭了。柳姨娘的神色也不轻松,她说过讨厌那些粘在身上的眼睛。我不想她们去弹箜篌、去跳舞,但我没有办法违抗父亲。我为她们伤心,也为以后的我伤心。”
这当口从墙角走来一位贵公子,他披着一件菘蓝色的氅衣,鎏金发冠将长发束起,眉骨生聚,双眼深邃,面容精致像个瓷玉娃娃。虽身后站着几个随从,但都跟的远远的。
即便不知姓名,然容沬见他通身贵气,举止不凡,便知道此为贵客,不能轻易冲撞。因此容沬悄悄拉起七巧,想要溜回琼露院去。
谁知那贵客早看见了容沬,精明的双眼将容沬的小动作瞧个分明,因而出声拦道,“容二姑娘怎么抛下满座宾客,主仆独身躲在这里赏月啊。”
容沬这才后知后觉抬起头,见满月当空,薄雾披拂,确实值得一觞一咏。
但她并不服气,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容二姑娘,今日容家摆宴,我是随父母前来赴宴的。”
那男子摊开双手,坦然说道:“是我说错,说不定你不是容家二姑娘,她也不是你的侍女。可能是广寒宫的嫦娥思凡,抱着月兔偷下凡尘,幻化成这般模样。”说完,他便一直盯着容沬的眼睛,视线交汇不肯移开。
倒是容沬一个小姑娘家脸皮薄,先一步支撑不住移开了视线。
七巧便往前走了一步,将容沬护在身后,道:“我们姑娘胆小,就不打扰这位贵客了。”便要带着容沬回去。
容沬虽然好奇,但也有些害怕外男,便也决定要走。
这时那男子拱手行礼致歉,“我是国君的公子,行四,可以叫我寂岸。”
容沬被七巧拉着手腕往回走,却还悄悄转过半个身子,冲寂岸点点头。
晚宴散去,容姒还曾专程问候妹妹。容沬藏不住话,便将遇见寂岸的事情说了。容姒听了便嘱咐道:“国君看重父亲,故遣了四公子来赏节礼。以后若见到公子寂岸,离远些,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容沬当时轻轻地点了头,但并未完全听从姐姐的吩咐。
此后,两人几番私下相见,从寂岸的口里,容沬知晓他的往事:寂岸的生母蔺妃娘娘当年被后宫前朝胁迫,最终自缢而死。而寂岸孤身在宫中长大,受尽兄弟和后妃的欺辱。
听了这些,容沬的心里便生出几分心疼怜悯,这怜悯里又生出几分爱意。于是几个月间,二人的关系乘云直上,在几个月之后的冬至到达巅峰,原本寂岸将在这一日请皇帝赐婚!
七巧轻声唤过沉思的容沬,“姑娘,魏大夫来了。”容沬这才从往事中抽离,着人请大夫进来。
魏去疾仔细斟酌了几味药,删改药房后便告辞离去。
容沬心下烦闷,派人请了赵淳雪过来说话,至晚间方散。
戌时一刻,容沬与丫鬟们梳洗过后,正欲安寝。
今夜恰好是六扇陪着容沬一起睡,主仆两个便肩并肩头并头说话。
容沬问:“上次落水,是慕小将军救我来着?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派人去致谢。”
六扇笑道:“去过了。大姑娘派管家吉来夫妻带着厚礼亲自登门,着实感谢了慕小将军一番。”
容沬侧过脸低声道:“明天你陪我出去一趟吧,六扇姐姐。借口说要去慕家当面致谢,我顺路去城东客栈拿点东西……”一语未完,已被六扇打断。
六扇坐起身子,恳切道:“姑娘,上回你和七巧出门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不管怎么回事,姑娘你的清誉要紧,就和那人断了吧。倘或让大姑娘或者老爷知道,可是不得了的。姨娘走之前把姑娘交给了我,我也比姑娘大两岁,出了这样的事,是我疏忽,姑娘万不可和他见面。若他缠了上来,只好告诉周姨娘或者大姑娘拿主意。”
容沬见她担忧,便道:“既然六扇姐姐这样担心,不如明天请周姨娘陪我一起登门拜访慕小将军,再一起去取东西。”
六扇正色道:“姑娘还是得给我解释清楚,此人是谁,如何遇见,如何相识,有无逾矩之事。”
容沬正欲解释,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敲门声,仔细听却像是五音的声音,“二姑娘,先别睡觉,您呀快起穿好衣服到书羽阁来。”
六扇披了件衣服,赶忙去开门,“五音进来说吧,出什么事了。弄得这么着急,难道又是平阳侯夫人来了?”
容沬也问:“是不是父亲大人提前回来了?”
五音进了屋,上前伺候容沬起身,低声摇头说:“都不是,是老夫人从老家来了。就是大姑娘二姑娘的亲祖母,老爷的亲娘,早就分家绝户了,也不知道这一来又要闹出多大的事。”
容沬问:“她还真来了?带了一屋子的人?”
五音催促道:“快些吧二姑娘,来了几个人我也不清楚,我先回了。六扇,别忘了给姑娘拿件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