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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语惊醒梦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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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吓得来的病最是绵长而乏力,容沬足足病了三五天才好,日常还得吃着鬼医堂的药调养。这回容姒看管得紧,只说病得厉害,一应外客均不许见,连琼露院的门也不让她出去。偏偏容沬病中听说了贵妃遭贬的事,又记挂着淳雪的近况,只能遣六扇去赵家打听情况。
六扇回来说,赵家最近也门户紧闭,她连门都没能进得去。媺媺只好断了这个想法,想着等她病好了,亲自上门去找淳雪,再图大计。
这一日清早,七巧要去鬼医堂取药,媺媺早想见见这盛名在外的鬼医“乐神曲”。奈何宴宴管得紧,她还真不敢出去。眼看七巧就要出门去了,情急之下,她着急去扯七巧的袖子,不慎扭了脚,便谎称一刻也等不得了,要去鬼医堂去治。
那几日容姒在忙扶正可姨娘的种种琐事,把容沬交给了周姨娘照顾。周姨娘便同婢女四序来看,劝解说,“便在家里待着,容我让下人们去请大夫过来。”媺媺哪里肯依,少不得撒娇卖痴,说自己筋骨错位了,若不赶紧去治,等下人去了一个来回,只怕要成了瘸子!
周姨娘无奈,自己带了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并一些下人,亲自陪着容沬去了鬼医堂。那鬼医堂在南街上,与魏去疾的济世医馆正在街对面。两相比较,容沬心里暗暗觉得,济世医馆的名字中规中矩,而鬼医堂的名字却乖僻异常,不知这鬼医究竟是何许人呢?
却说近日天热难耐,出门义诊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住的。乐神曲和白芷师姐妹两人便请工匠在鬼医堂前搭了凉棚,若有贫苦人家,便来凉棚中免费诊治。若是高门大户求诊,则或是请到内堂或是亲自上门。
师姐妹二人,仍是一天一换,且每天只看病三个时辰,过时不候。饶是如此,派在凉棚前的人也不在少数,更别提一掷千金请她们上门诊病的人。
不过姐妹俩或许是不慕名利,或许是祖训难为,绝不多收一分钱,对于那些富家大户,则更是按上门一一诊治,从不偏私。
轮到容沬时,只有一个鬼医堂的女徒随她进去,其余人都在外面等候。乐神曲诊了脉,看过伤处,只写了一张方子,让容沬出去拿膏药贴。
容沬心知若今日这一错过,往后更加见不到面了,急忙喊道,“乐大夫,这世上大夫虽多,都比着称自己为神医,为何你独独称自己为‘鬼医’,这可有何讲究嘛?”
乐神曲今日并不很忙,早上只看了两个病人,也倒有几分闲心同她说话,便解释道,“那些卖假药的,不称自己为神医,又有谁买?这世上真正可称神医的,只有一位,便是当年的上仙公主。上仙公主的母亲是大裕朝的㵲阳公主,父亲是北辰国的国君,出身高贵。难得的是,公主生来聪敏,熟读医书,七八岁上就治好了其母的多年眼疾。中间种种事迹皆不赘述,想必你也知道。直到上仙公主十八岁时,永川郡起了一场亘古未有的瘟疫,病者不计其数,御医无可奈何。公主主动前往永川,救治病人,研改药方。守护一方生民,挽救黎民无数,可惜公主却一病不起,年仅二十岁便香消玉殒。”
神医的故事有许多人传颂,容沬自然也听过,她疑惑道,“我倒听说,神医是一个小孩,不过所处时代和地域倒有几种说法。一说是裕朝末年,在朔城一带,一说大概在女帝登基前十年左右,在邙山山中居住。”
乐神曲扬着眉眼,笑道,“这就是你们不读书的坏处。关于神医的事,没人比我了解得更清楚了。你所说的朔城一带的小孩,正是幼年的上仙公主,公主幼年曾随其母在朔城居住过。至于邙山一带的神医,史书记载,上仙公主亡故前,曾要求去邙山一趟求药,最终死于邙山。我想,后来出现在邙山一带的那个大夫,一定是个熟识上仙公主的人。他流传下来的药方,与公主的可谓同出一脉,但改得更好了。可惜后人牵强附会,只知神医之名,早已不知神医到底是谁了。”
“乐大夫对神医的事,真可谓是了如指掌,令我敬佩不已。只是我还不知,您为何故要名鬼医呢?”
乐神曲莞尔一笑,“倒忘了这一茬,因这世上自称神医的太多了,我不想与他们混为一谈,只好自称鬼医,以显得与他们不同。你说我清高也好,自负也罢,总之,我不愿与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同名。”
容沬少见她这脾气,一时觉得极对胃口,抿嘴笑道,“怎么会?这样正合我的脾气,我们日后正该多多走动才是。”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是哪一家的人。”
“我是容家二姑娘容沬,你可以唤我的小名媺媺。”容沬在心中暗赞,这乐神曲人如其名,鬼灵神怪,真是有趣的紧。
谁知乐神曲的神色却不自然起来,她来回打量了容沬好几眼,突然试探说,“令姐曾与我的师兄魏去疾有过一段情,两人共去桃花峪赏玩,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容沬笑道,“原来魏去疾是令师兄,还真是巧合呢。去桃花峪游玩的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好得狠呢,如今分开许久了。”
“可是,他们这辈子没有一起去过桃花峪。”乐神曲露出了然的微笑,“所以,容媺媺,你果然如我预想的那样,也重生了。”
媺媺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但当她反应过来时,很快喜形于色,兴冲冲地和乐神曲讨论前世今生的事。
她讲自己前世是被容姒安排的人手害死的。
乐神曲却极不赞成的摇头,“你一定是搞错了,容宴宴不会杀你的。师兄说过,容宴宴嫁给寂岸,是为了救你。”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展开,六岁的容姒拉着她在花园里到处跑,笑声撒满回忆的每一秒,十岁的姐姐掌家管事,却不会忘了每晚同她一起吃饭,十三岁的宴宴问她,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前世的容姒听她说喜欢寂岸,眼里一闪而过的焦急,冬月初一的容宴宴当着众人面,倔强地说自己与寂岸两情相悦。
……
原来实情会是你爱我吗?容姒,你承担了些什么呢?
容家一行人走上马车离开了,只是面纱之下,隐约可见容沬的泪痕。
白芷看得好笑,趁着凉棚里没什么病人,快步走来,挨着师妹低声笑道,“何苦逗人家小姑娘,她和你差不多大呢。”
乐神曲也笑说,“逗逗她多有意思。她一直恨着容宴宴,却不知一叶障目,不见南山。吹散了这层雾,她会清醒的。”
白芷揶揄道,“上回容家来请,你也没去,你不是想见容家大姑娘吗?”
“我不敢去见容宴宴,是因为我担心她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出彩。所以,相见不若不见。让魏去疾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自觉配不上,她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乐神曲往杵臼里丢下一把桃仁,继续捣起来,“况且,见容宴宴的妹妹也很有趣呀,你瞧,她现在一定飞跑回家,去问容宴宴了。”
乐神曲猜错了。
容沬回家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容姒。她去见了雁儿,请她去找一趟慕祁连。当时容父和周姨娘都说,要把雁儿发卖了。容沬醒后得知事情经过,闹着要留下雁儿,一个丫头也没人和她顶真,没卖就没卖,只是雁儿被安排到周姨娘屋里去了。
等了一个时辰,雁儿如约带回了慕祁连的回信。
“慕祁连,你记得是我姐姐派人前来,以异香杀了我们吗?”
“媺媺,黑衣骑兵确实只听帝后命令。但朝歌已陷,很难说黑衣骑兵掌握在谁手中,更何况你的姐姐那样疼你,你是她最疼爱的人,她怎么会杀你呢?你还记得岳父遭贬,你回家时痛哭意外发现我跟着的那一次嘛。回到容家后,你哭着哭着在桌上睡了过去。这时候大姨姐来了,那时你我婚期已近,大姨姐对我说了一句我一辈子无法忘记的话。她说,‘媺媺年幼,我们又纵了许多。求将军好歹看顾她一二,别让她饿着、冻着。’那时大姨姐已是皇后,却神色苍白,甚至咳出了鲜血,但她看向你的神情却满是柔和……”
容沬拿着那张信纸,却几乎站不稳。她胡乱地把信塞给雁儿,飞快地跑到书羽阁去。
那天阳光很好,容姒在窗前算账,几个丫鬟在廊下吃果子,叽叽喳喳笑成一团。容沬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贪婪地看着还住在容家,还没有久不见她的容姒,狠狠地抱住了她。
容姒狐疑地搂着妹妹的背,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媺媺?”
那天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容沬的心里彻底明澈。她依偎在姐姐怀里,不由心生感慨,“姐姐啊,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好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