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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千言难解局外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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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容姒自探望过蒋家老太太后,渐渐身体也好些了。倒是她屋里的双叶不知吃了什么,身上起了满身红疹,抓医问药,休养了几日方好些了。
却说容沬在云梦山中受了惊吓,发了一夜的高热。几个婢女都周转照顾,疲惫不堪。天一亮,容家便请了鬼医堂的大夫来诊治,来的是一名叫白芷的女大夫。白芷大夫开了副药方,照方熬去,果然渐好。那住进偏院的容老太太等人也假惺惺来看了一回,免不了看茶问座。容姒虽恨得牙根痒痒,然而那一向宠爱她的容父在这事上不让步,只好许她们住进来。不过容姒到底为名义上的母亲蒋夫人生气,坚持要容老太太必须每日诵经一个时辰谢罪。
因不想见她们,容姒便躲了出去,直到黄昏时分方回。容沬尚还昏睡着,容姒坐在床前随手绣一方如意纹的帕子。几个婢女正在吃饭,云绢方要换衣服,也退出去了。屋里静悄悄的,将容沬的呓语衬得十分清楚。
容沬分明在说,“姐姐,你好狠的心,你抢走了寂岸,却居然遣使者来毒杀我!”
容姒像是被定在原地,连绣花针刺破了指尖也不能一时察觉。她自然知道,自己是没做过这些事的。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容沬这些时日的别扭她也能看见,能察觉,她告诉双叶,也告诉自己,说媺媺分明还是媺媺。
可若是,她的媺媺在心里恨她呢。
云绢连唤了三声,容姒才回过神来。云绢关切道,“大姑娘许是绣花累了,姑娘这儿有我们看着,您且回去休息吧。”
容姒也就顺势走了,她回到书羽阁,唤过五音,“派人去等着,若父亲从云梦山回来。立即请他去内书房一趟,我有事同他说。”
又过了两日,容家不知是哪位主子暗地里写了张帖子,去请在家沉寂已久的慕小将军。
说起慕家的事,实在难以准确说清。只知道慕父不知是哪国人,少年立志从军,曾辗转安定国、南郑、北辰等多国,受先君赏识,自此才投身东虢国。到了成家之时,慕将军不攀皇亲国戚,反而娶了一位平民之女。这位夫人善于纺线,街巷闻名。
他夫妇二人共生了三个儿子,依照次序分别唤作慕瀚海、慕封胥、慕祁连,如今慕将军同二子都在东虢与南郑对质的西境率军驻扎,慕祁连是去岁回京照料外祖父、外祖母。后来两位老人皆病故,他原是准备回西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国君留他在朝歌。
私下里,有人推测,说国君看上了慕小将军身姿雄伟,想把一位公主嫁给他;也有人说是恐慕家拥兵自重,留一个人质在手里。
众说纷纭,慕祁连一概装作不知。关起门来,只一门心思修习武艺。
如今,容少府的帖子在手里发烫,这位岳丈大人的心思可不好琢磨。慕祁连还记得,前世多亏了大姨姐容姒说情,容准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
所以前世,慕祁连着急赶回朝歌,也有想救下大姨姐的意思。重生之后,记挂着远在西境的父母兄长,慕祁连暗地里寄了好几封信去,叮嘱万事小心。他总觉得,前世西境一定出了大变故,公子歇与公子不克才能伙同蔡国大军一路东进,朝歌毫无防备,陷于战火。
福伯从厨房过来,端着一碟刚出炉的小烧饼,他将碟子放在桌上,便悄悄退出去。这是福伯的习惯,无论是伺候慕将军,还是如今照顾慕祁连,他一贯不打扰主人。
不过慕祁连到底是习武之人,这些动静仍然把他从往事的沉迷中拉了出来。他从容地收拾衣装,架了车,独身往容家去。
慕祁连被管家吉来迎进千里堂时,心中微起波澜。
容准正等在屋内,脸上带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过,到底秉持待客之道,容准自然客套一番,“前几日云梦山上,蒙慕小将军相救,使小女脱困。”不过很快,他话锋一转,“据老夫所知,慕小将军似乎并不在受邀参加之列,那么你出现在云梦山便是抗旨,若是陛下知道了,可不好交代。”
慕祁连冷笑一声,“容大姑娘似乎也并不在受邀之列,但她也来到了山脚处,这又作何解释。”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慕小将军。”屏风后传出容姒的声音,“我们感谢你救了我们家姑娘,感谢你给我报信。但往我妹妹的院里安□□的人手,掌握我妹妹的行踪,不由让我和父亲怀疑你的用心。”
雁儿被堵了嘴,捆了手丢进堂内。大门短暂地打开,又很快关上。这雁儿实则是慕祁连安排送进容家的,姜后谋反当日,慕祁连派人向雁儿报信,请她务必使容大姑娘去云梦山接引容沬。
雁儿到底年纪小,能有什么成算。她蹲在墙角往书羽阁的窗子里丢信时被五音抓个正着,幸而容姒很快禀告了父亲,两人商量后又通知了十五公子。容姒先带家丁去往约定处等慕祁连,容准与十五公子后出发去救驾。
慕祁连伸手揉了揉鬓角,好几天联系不上雁儿时,他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他的大姨姐和好岳丈还安排了一场“两堂会审”。他在思考,要说容沬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今天估计有人要横着出容家了。
重生之事,眼见着大姨姐和岳父都未重生,也不好说给他们听。
容准见慕祁连没有回应,心中的浊气又激荡了几分,“把雁儿先带下去,看管起来。”接着他又对慕祁连说,“慕小将军,我容某在陛下面前还能说得上两句话。若是你放下对我小女儿的其他想法,容家自然以对待恩人的方式待你,不然,休怪容某不念恩情了。”
慕祁连终于想好了说辞,“我确实爱慕二姑娘,不过我这么纠缠她并非有龌龊心思。只是因二姑娘恋上了寂岸,此人阴险怪癖,我恐怕二姑娘吃亏,才多关注了些。请放心,若二姑娘不松口同我在一起,我是不会上门提亲的,也绝不会有损她的名声。”
听了此话,容准的脸色都黑了一半,“逆女,竟然真的和寂岸混在了一起。周姨娘是隐约同我说过,说媺媺似乎恋上了某家公子,常常借故偷溜出去。没想到,竟是寂岸。宴宴,这事儿你清楚吗?”
隔着屏风,容姒安抚道,“父亲别动气,妹妹还小,哪里知道这其中厉害关系。好好教导,劝她回转心意也就是了。寂岸心怀不轨,趁我们一时不防,诱骗妹妹。”她又对慕祁连道,“男情女爱也是人之常情,希望慕小将军记得今日的话,不要伤害我的妹妹,否则,容家不惜倾尽全力,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慕祁连走后,容家父女撤开屏风又恳谈了一会儿。两个女儿中,容父从小都对大女儿更重视,请过专人教她管家、指导礼仪。
父女恳谈亦不在少数,只是随着容姒年岁渐长,容父得国君器重,父女两人遇到些大事才聚在一处商量。若有些小事,也都各自处理了。
容准望着院中的几棵桂树,深叹道,“这几棵树还是你们姐妹出生那几年种下的,转眼长这么高。”
容姒为父亲奉上一盏热茶,缓缓地跪在堂中,行叩拜大礼,“女儿愿终身不嫁,在家奉养父亲和诸位姨娘。”
容准反对道,“这是什么话,我养你一场,自然想欢欢喜喜送你出门去,哪有叫你自梳为妇,在娘家过一辈子的道理。我和你姨娘们将来,总有将来的活法。先起来吧,宴宴。我还有事要同你商量。”
“父亲请说。”宴宴便就近坐在下首,只避开了慕祁连方才的座位。
“我去岁新纳的可姨娘,本是时卫尉的女儿,因时家办事不利治罪,她全家获罪才流落至此。我想,不若把她扶正了。也好由她出门社交,给你和媺媺看看亲事。”
容姒沉吟道,“父亲说得有理。只是可姨娘比我大四岁,原是早该出阁的,因她父母疼爱,才在家中多养了几年。如今骤然遭此劫难,恐怕她心中不好受,出门同那些夫人说话,难免有些不好听的,惹她动气。”
“不妨事,她的心性是坚韧的。正好她掌家,你得了空好好劝劝媺媺,务必要她远离寂岸。”容父是个好色之人,否则也不会拢了一屋子的美妾,只是他倒不是那些急色之徒,不强取豪夺,也还算他积了几分阴德。
说起这些,宴宴显得忧心忡忡,“寂岸与我们家有仇,这父亲和我都清楚。国君还在,您同他有交情,自然还好说。可若是国君不幸离世,我们一家人恐怕只有去死了。”
容准安抚道,“无需多虑,为父到时候自有主意。你先回去吧。”
容姒不安地望了一眼父亲,最终出了千里堂,往可姨娘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