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事 欲说还休》亦良词

53、天地无情人有情

　　天地无常以万物为刍狗，风调雨顺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在即将收麦的时候大胤王朝的大部分地区就提前进入了雨季。眼看金黄色的麦田被大雨淹没，错过了收获的季节秋季庄稼播种的时节也会错过。上天像是受伤的孩子一直哭个不停，还没有进入6月，各地上报灾情的折子就堆满了简阳的案头。朝银帝一向身体强壮，但册立太子后却有种慵懒，把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太子处理。他召集了许多上了年纪的大臣或太医，整体讨论养生之道，佛系了许多。
　　落雪看着窗外的雨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带着做好的汤向太子处理公务的书房走去。简阳正在搓着额头发愁呢，看到落雪不由得苦笑了一句：“没想到处理政务这么累，还是你的想法好，做个逍遥的富贵闲人，在山水间悠哉悠哉。”
　　“再累也不急这一时，把汤先喝了吧，炖了好久呢。”落雪说着，小青把汤放在了桌案上乖巧地退了出去。落雪随手拿起奏折看了两眼，把同一类的奏折放在了一边，桌案上的空地大了许多。
　　“别管这些了，挺乱的，还需要再批一会，进宫禀告父皇后才能执行。”简阳说着把汤碗放在了桌上，里面还剩了多半碗。落雪看了一眼，不由得叉着腰又放下道：“好好准备赈灾吧，可能下半年连这样的汤有些人也喝不到了。”简阳一听，思考了一下，赶紧端起来把剩下的汤喝完，才悠悠地补了一句：“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这样说，小心被人听了去胡乱传。”
　　落雪听罢点了点头，才想了一会说：“我的意思是下雨下了这么久，本来麦子需要阳光才能饱满，如今各地肯定欠收了，需要粮食补助；今年雨水的量肯定也多，要防止洪灾泛滥，所以要准备赈灾的银子和粮食；还有秋收的问题，如果不能及时播种秋天也荒废了啊。大胤王朝虽然地大物博但大部分地区都不能有好的收成再遇上洪灾是不是要提前做准备。”
　　落雪虽然说得很轻松但简阳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不由得伸出手握着落雪的手，然后笑了笑说：“好幸运，我有一个贤良聪慧的妻子，能让我大胤王朝的子民得到很好的守护。”
　　“可有对策了，户部可有银子和粮食？”落雪听了笑着低下头，不由得问了一句。简阳一听把落雪抱在了怀里，低低地说：“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让当地驻军去容易发洪水的地方防洪吧，再让部分士兵帮着百姓把已经长熟的粮食抢收一下。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凑些银子出来。”简阳说着，摸了摸落雪已经有些消瘦的脸。落雪听罢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像以往一样欢快地说：“我也想想办法。”
　　在七月中旬的时候，洪灾果然出现了，尤其是大胤王朝的南部和东部，简阳和大臣一直在宫里处理政务，连回太子府的时间都没有，落雪只得带着东西去牡丹宫小住几日，方便关键时刻出些力气。看着呈上来的奏折，简阳心里暗喜幸亏提前派了将士去防洪，所以伤亡不大，但是需要安置的百姓数量却日益增多。为了防止产生流民，朝银帝特地让人快马加鞭传讯，每个州县都设置赈灾棚；为了防止民变和应付公事的现象，各州县再添加一些驻军镇守。
　　为了安定民心，激励大家的抗洪信心，朝银帝又特地派了安抚大臣视察各地的赈灾情况。简阳为了发挥最大的表率作用亲自深入洪灾最严重的一线——徽城视察，为了卫护他的安全，朝银帝又加派了护卫营的人暗中跟随。灾难面前从来没有什么温情脉脉，有的只是残酷无情的吞噬万物的可怕。其他皇子也被指派到了其他灾区，金都内一时贵族女眷统一安分了起来。
　　徽城地势很低，一直处于洪峰过境的位置。终于，最大的洪峰马上就要来了，无论再怎么加固堤坝，洪水上涨的速度都无与伦比的快。但最难的选择就是如何把损失减到最小，究竟是自动掘堤还是等堤坝被洪水冲毁是很难决断的事。
　　“请太子殿下赶快决定吧。上游的水势太大，但少有利于泄洪的地方。”掌管水利工程的官员急切地等着简阳的抉择。
　　“徽城的百姓可都转移了出来？”简阳再一次追问他最关心的问题，徽城主管官员用力地点着头说：“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早在三天前就开始转移徽城百姓了。在册的三十四万六千八百一十五人都转移到徽城周边的州县安置。”
　　“各级官员也都转移了出来，重要的家当也都帮忙带了出来？”简阳又一次追问着。下面的官吏看着太子严峻的脸，都如蒜头点着头。
　　“加固其他州县的堤坝，不能再出现任何险情，今天日落时分掘堤泄洪。”简阳说着，走出了大帐，去查看堤坝加固的进程。
　　河堤上的士兵全身湿漉漉的，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们背着沉重的沙袋快速地奔跑着，脚下的泥土已经背踩得十分坚硬，那些泥浆早就被这些士兵的衣服、鞋子沾满了。他们看到穿着明黄色服饰的太子还要停下来行礼，简阳赶紧免礼，不仅如此还让身后跟着的人帮助那些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人。徽城的士兵和军医是最多的，那些士兵坚守了十几天，脚因为一直在水里泡着，早就被泡的泛白、脱皮或者皲裂；因为装着沙包的麻袋太粗糙、太沉重把士兵的肩膀和脖子都磨破了。上了药以后用干净的白布包着，但再去背沙包时，白色的布上也被血色染红，最后和肉长在了一起更是痛苦。
　　那些村民胳膊上挎着竹篮，手里拿着毛巾和茶碗，看到谁有时间就赶紧追上去喂他们一口茶或者塞一口点心，几乎每个士兵都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就这样一条长长高高的堤坝被筑起。一旁洪水滔滔，一旁良田、城镇、村庄，堤上是来来往往不能停歇的身影，那些累了的士兵只能在堤坝旁的泥土里打个盹。村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不舍得吃喝、用药草，只想把这些东西送给护卫百姓安全的将士手上。
　　险情平稳一些，大家心里就欣慰几分；险情再起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同紧张着。简阳不敢把这些写给皇帝看，怕在金都的人担心，怕有人趁此作乱。穿着黄袍和士兵一起背沙袋的太子他应该是第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泄洪的命令下达之后，在一旁准备去搜寻漏网之人的船只也可以随时出发。堤坝上所有的人都静止住了，静静地看着火药炸开的口子被洪水瞬间冲的大了十倍。不到一盏茶工夫，视线所及都是汪洋一片，只有搜寻的船只在上面顺着洪流摇摆而去
　　在徽城四周的堤坝上，站满了从徽城中转移出来的人。他们眼看着洪水淹没了自己熟悉的家园，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尤其是那些老人，被晚辈们搀扶着，颤颤巍巍向前走了几步，不由得抢天喊地觉得委屈了祖宗，叮嘱着旁边的人一定要记得自家的祖坟所在的位置。
　　泄洪的第二日，看着只有徽城的城楼还能隐隐看见，虽然长河的水还在缓缓流入徽城，但是水势已经平缓了许多，水位也降低了一些，听沿河官员来报有些地方的水位已经回到了日常水位。简阳命人开船，他要沿路去慰问转移出来徽城百姓并了解一下他们的安置情况。
　　水患刚刚安然无恙地度过，可是东部邻国、南部蛮夷、西部各族都蠢蠢欲动开始入侵大胤王朝的各个关口。军情传到金都时，朝野震惊，因为兵力分散救灾所以守军薄弱，如果一旦被攻陷，边关将士和百姓都要遭受血光之灾。简阳收到急报来不及休息就匆匆赶回了金都，那些将士也即将整军待发，只能把洪水后期的防御工作托付给各地百姓。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亲身示范，徽城一隅的防洪工作被许多深明大义的百姓承担了下来。为了让将士和太子走的安心，他们竟然还写了万人书，向朝廷表达决心。
　　将士聚集需要一定的时间，北朝是最大的敌国，眼下还没有动静，但是为了防止他们借机发难不得不把一些调往各地的北朝兵力再次派往北朝边境。落雪看着整夜灯火通明的勤政殿，她也干着急。本想提倡所有贵族女子节约用度，把节约出来的银两帮助受灾严重的地区，可这需要时间，如今敌军压境，粮草和军资都有欠缺。远水解不了近渴，准备太子大婚的事宜也因此受阻。落雪思来想去，她猛然想起方丈去世前对自己时候的那两个字，连夜用养了许久的鸽子给陌子玉去了一封信。
　　陌子玉看罢连夜带人出了金都向佛缘寺的方向赶去。落雪第二日就让人盘点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为了支援各地灾区和提供最大的军事保障，她决定在金都最大的酒楼里举行募捐演出。庄子里的孩子都长大了许多，那天作为护卫和表演者把整个酒楼都换了个底朝天。落雪拿出了陌子玉送给自己的浮松琴，让许久不见的南宫岳弹奏。隔着层层珠帘、纱帘那悠扬的琴声传入落雪的耳朵里，竟然是一曲高山流水寓意深远的《笑红尘》。当时落雪和南宫岳一起写这首曲子时还小，如今两人身份已明，就算两人身家清白、无关风月只为真心，落雪也不能再想从前那般和他玩耍嬉闹。
　　帝王心难测，作为要陪伴帝王两侧的人更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落雪在锦绣楼正中间的顶层上躲着，也为这次的募捐坐镇。其他官府的小姐、世家的公子分别按照身份分坐在一二层左右两侧的雅间。此时的南宫岳已经长开了，不仅有帅气的外貌还有挺拔的身姿，加上他诗书风流、武功在身的名声所以吸引了许多世家子弟来一争高低。在收到落雪的请柬时，他的内心感慨万分，当机立断把谱写好的《笑红尘》作为表演曲目。如今他的堂姐做了太子的侍选，于情于理他都不便多说多做。只能把心中的情份用在出力上了，不仅如此，他决定随军南下，在军队中做一个热血男儿。
　　而那些没有出嫁的世家、府邸里的小姐也乘着这次机会想大放异彩一次，对于来日的姻缘也多了几分选择。因此，那些带有品阶的诰命们也带着丫头在三楼陪着太子妃进行募捐。落雪的旨意里不仅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十八般武艺的展示，还有女红和食物的展示。只要看过、听过、尝过、玩过都要付一定的费用，根据身份所收费用不同。平民百姓随意捐献就可以了，但是有品级在身，来参加活动的人，所捐费用是职位供奉的三分之一，只能高不可低。
　　那日一共募捐了50万纹银，朝银帝和后宫娘娘一开心也跟着捐了10万纹银，落雪把所有纹银都交给了兵部侍郎的手里。陌子玉没有辜负落雪的希望，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佛缘寺找到落雪已故父母的坟茔后偷偷地进行寻找，在父亲那个坟茔里果然发现了一棺材的金银珠宝和十罐子的金子。这一发现不仅惊呆了陌子玉更惊呆了佛缘寺里师兄们。陌子玉当下把令牌给了随行的侍卫，让他去禹州城调兵。按照之前的约定，金银玉器落雪都交付国库再行分配，而金子全部充作军资。
　　十天之后，一直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大臣们又一次傻眼了，陌子玉竟然带来了百万军资。朝银帝早已接到了他的密报，那日派去各路的大将在金都城外集合，朝银帝携太子及太子妃为各位将军和巡查各地赈灾的官员送行。让人惊喜的是，每个外出公干的人不仅带人更带足了盘缠。陌子玉把带回的金银根据人数和情况分成了若干份，朝银帝一声令下让站在马车前的将军和官员亲手打开了罐子，刺眼的金色让他们都呆住了。
　　感激涕零的话此起彼伏，朝银帝的才响起，“天灾我们无法避免，人祸我们要尽力躲过。天佑我大胤王朝，虽然险情四起，但我有良将和贤臣，有尽力为万千黎民用心的太子和太子妃。你们眼前所看到的这些盘缠都是太子妃的嫁妆，她把自己所有的嫁妆都捐了出来。”说到动情处，朝银帝竟然揉了一下眼睛，继续说，“希望所有人都凯旋，到时候我们这些大人一起为太子妃亲手打造十里红妆的嫁妆。”
　　将领和战士们的声音响彻云霄，落雪在城楼上的一角听着，眼睛不仅湿润了几分。她俯身下拜，只能遥祝各位安好归来。
　　8月底的时候天气终于放晴。各地稳定下来，朝银帝又派了巡视官在各地巡视各地对于百姓安置工作是否真实有效。如果遇到欺压百姓，贪财之人授予了巡视官依律进行处罚的权力。看着一项项政令颁布到各地，落雪才意识到为何开国时国力会大增，往往形成盛世之举。百姓经历战乱的心终于平稳下来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即使遇到天灾人祸能努力渡过便渡过了；而开国之君往往具有大才，那些贤能之士在开国之初也能得到重用，可谓上下一心，怎会没有盛世之举。
　　不到十月，边疆很快就稳定下来，各部看到大军来援，试着战了几次被打得落花流水，又反过来求和。各地守军的将领也有了骨气，对着趁机捣乱的各部进行了严肃地声明，和谈的条件也不觉多提了几条。据说为太子妃准备嫁妆的木材都是深入到西南各部的森林里采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