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事 欲说还休》亦良词

12、月上柳梢佳人笑

　　新年就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中悄悄过去，过年期间除了时而要应付一下皇上的宴请，其他府邸的请柬都被管家用回礼打发回去了。听说元宵节上有各种各样的灯笼，落雪想着怎么都不能错过在金都的每一个元宵节，更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外出游玩的机会。
　　可是周嬷嬷是个非常严格的宿管阿姨，每天把落雪的生活安排的满满的，除了去后山跟着先生学习时轻松快意、任意自在，其他时候她都看顾得死死的。如果落雪的规矩错了些许，就会受很大的精神折磨。因为周嬷嬷不会打落雪，她会狠狠地打小青或者她自己的手心，有时甚至匍匐跪倒在地，深深地对着已故王妃宫殿的方向痛斥自己的无能和无助。那样子虔诚的就像一个表演话剧的演员，涕泪横流让落雪分不清是真还是假，十分自责。
　　虽然她早早就央求周嬷嬷元宵节的时候能允许自己去看灯但是周嬷嬷偏偏打着保护她安全的名义怎么都不肯答应。她甚至悄悄地对落雪说：“元宵节是热闹，但是是非也多，很多男子看女子长得好看就会生出一些邪念来，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
　　“可我还是个孩子啊。况且我坐在马车里又不下车。”落雪委屈地反驳道。周嬷嬷一听便扶着落雪的肩膀道：“小孩子更不得了，有些拐子专门在元宵节拐卖相貌较好的女童。王妃这样的相貌还是有这种危险的……”
　　落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周嬷嬷的眼里自己的相貌竟然只是有些危险，她看着周嬷嬷夸张的样子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阿长。她才知道富人家的少爷小姐是真有自己的烦恼，那些耳提面命的人多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在不停地唠叨。
　　元宵节那天看着落雪一筹不展地给陌子玉请了安，先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扔给落雪一本书去读去背。而是拿着书问了句：“脸都皱成包子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落雪一听就开始抱怨起来，一股脑儿说了一大车的话，最后竟扯着先生的袖子问：“怎么办，怎么办？”看着落雪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扯回了自己的袖子，然后朗声道：“今天我们学习兵法。”
　　落雪一听就想起了三十六计，可是面对周嬷嬷这样的人该使用什么计策呢？于是落雪耷拉着脑袋说：“使用美人计不合适、用金钱贿赂也不行，要不就釜底抽薪把她给打晕了……”听着落雪的异想天开的词汇，戴着面具先生的脸又渐渐冷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学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不应该是她这个年龄能想到的话。于是他冷声问：“这些都是王爷教给你的？”
　　落雪本来没有想这么多，她一听到先生的话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和年龄，思维上也有些越界，便吞吞吐吐地说：“这些，这些是我从前听师兄们说过，自己从书上也看到过一些。”看着落雪那双无辜、不谙世事的带有灵性的眼睛，先生没有再问，只是说了句：“治大国如烹小鲜，所以治小家或者制服某些人也和治国有相通之处。”然后他就扔给落雪一本《古今士林集》，自己去煮茶了。
　　落雪迫不及待地打开，发现里面竟然讲的都是一些人治家理财、武将带兵统帅的逸闻趣事。本以为先生要把自己当成未来天下第一最尊贵的女子培养，看着这本书，她深深地怀疑，先生只是来应付公事的。她看着先生脸上的那张面具，突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孩子可以先想尽办法看看先生的脸啊。这个先生虽然话少，但也像其他夫子一样，有时会昏昏然睡去。落雪想着，转着眼珠等待机会，可是等了许久先生都精神很好的写字作画，不时还来个课堂提问，搞得落雪要放学了都没有找到机会揭开先生脸上的面具。
　　好不容易跟着周嬷嬷学习完刺绣的捏针手法，绣了一行绿色的草，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想着快要开始的灯会，落雪就趁着周嬷嬷吩咐下人取汤的转身功夫大口吃起饭来。小青看着，赶紧在一旁倒茶让落雪冲一冲，真怕小主子被饭噎着。
　　几个人正闹着的时候，白杨来到了冷雪轩，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准备一下，王爷要带王妃去赏灯。
　　因为要学习男女大防，所以落雪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简阳了，就算是师兄们来看落雪都要背着周嬷嬷，否者她又要开始讲什么女德啦。
　　看着落雪被周嬷嬷装扮成了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因为围帽太大看不到路还险些摔倒，简阳就想到小时候玩的游戏：摸瞎。他随手便拿去了罩在落雪头上的紧箍咒，说了句：“不必如此，她还是个孩子。”
　　落雪如得大赦，开心地对着简阳挤眉弄眼传递着感谢。简阳不明所以，还以为周嬷嬷教了落雪一些成年女子勾引男子的方式，便不悦地对周嬷嬷看了看说：“嬷嬷以后只照顾王妃起居女红就好，其他自有先生教导。”
　　周嬷嬷看着变脸比翻书都快的王爷也只是不明所以地俯了身答了声“是”，看着周嬷嬷在简阳面前这么听话，落雪开心地对着简阳竖起了大拇指。
　　现代的元宵节真的和古时的元宵节没有办法比，任何一处的热闹程度都堪比上海豫园里的灯节。落雪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掀开车帘看着流光溢彩的街市和张灯结彩的店铺、那些人缓缓地移动着又笑又闹，真是热闹极了。
　　街道上虽然人满为患，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人的身份不同。那些跑得最欢的孩童应该是平常百姓家的人，而身边跟着一两个丫鬟、书童的男男女女，家里应该有点小权小财。但那些身后跟着六七个护卫的人就有些身价了，不是怕被抢就是怕有人趁机来绑架、勒索或者受到伤害。最得罪不起的就是赶着马车或者坐着轿子里的人，身后不仅有护卫还有好多伺候的人。落雪分析完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是最高层次的人，便不觉看了简阳一眼，才发现“狐假虎威”的道理任何时代都是通用的。
　　突然发现了十一师兄的身影，落雪顾不得自己还趴在车上，立刻扯着嗓子喊。谁知还没有等到十一师兄过来，几个护卫便来到了车窗旁护卫着。
　　简阳说了声停，才从马车上拉着落雪下来，当他对身旁的侍卫说：“有我看护王妃，想着也没有谁敢来犯。”落雪觉得能说这句话的人真的很帅气，不由得放开简阳的手就向十一师兄跑去。十一师兄也隔着人群向落雪走来，他手里不仅拿着泥人还拿着棉花糖。
　　落雪吃着，然后拿着那个捏的很精致的泥人不由得兴趣大发，挤进捏泥人的摊子上说：“请老伯伯照着我的样子捏7个泥人。”泥人张看着这个欢快的小孩子先是点点头，然后又问：“小姑娘可是和大人一起来看花灯的，捏7个泥人可是要给铜钱的。”
　　落雪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月例银子，便转过身把简阳拉倒了摊前说：“他是我的哥哥，他出钱，这些小孩子的泥人他也包了。”泥人张看着站在一群小孩之中衣着不凡的简阳冷着脸，便赶紧说：“好好，小老儿在这里谢过小姐了。”
　　“可，我也没有银子。”简阳看着忙碌的泥人张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就招来了所有孩子吃惊的目光。
　　“老伯伯不要听他的，你去简阳王府取银子就可以了，就说这是简阳王说的。”落雪听了之后，嫌弃地看了一眼简阳对着正在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的泥人张说着，然后又拍着胸脯对着那些吃着手指头的小孩们很大方地说，“大家快看看还要什么，今天我请客。”
　　小孩可不懂什么，一听有人请客，真得就争先恐后地指着泥人的模样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还开心得冲着落雪咧着嘴笑个不停。简阳看到这群孩子欢快的模样，只得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来，然后对着老人说：“拿着这枚玉佩去简阳王府取银子便是。”
　　落雪一看，那枚玉佩晶莹剔透，是一枚上好的蓝田玉，握在手里都有阵阵的凉意，便夺了过来道：“不行，这个玉佩值更多钱。”两个人正闹着，十一师兄早从怀里掏出了些散碎银子递过去，笑着说：“老伯我替她付钱了。”简阳一看有人付钱便想收起玉佩，哪知落雪有些生气地叉着腰说：“太丢人了，太丢人了。你怎么没有准备银子，还要师兄花钱。”十一知道落雪又开始计较起银钱来了，便把落雪拉在一旁哄了好一会，才把她的执拗止住，拿着七个自己模样的泥人走了。
　　孔子说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简阳看着落雪陌生的另一面，只是暗自叹气下次要多带些银子，否则都不够一个小孩子用的。他看着前面逛得更欢的落雪，不由得张望了一下，看到陌子玉也在不远处猜灯谜，便走了过去。
　　落雪兴趣正浓的看着那些写着字、画着画的走马灯，看到简阳跟了过来便指着一块牌子上的字说：“老板我们参加挑战。”老板笑看着这个小女孩，觉得肯定又是哪家的傻丫头，便朗声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只要挑战成功，猜出所有字谜就可以赢得10两纹银，但参加者先要付1两的报名费。”
　　落雪一听就知道他是要吸引人参加但是这些字谜肯定都很难，便拉着简阳的手说：“我哥哥肯定能都猜出来。”众人看着这小丫头如此有自信便都想瞧个热闹，简阳看了看那些字谜，便挥了挥手，白杨早就把钱递了上去。
　　落雪一看到白杨就像见到了财神，她知道白杨肯定是来送钱的，便回头对着白杨说：“也给我10两银子吧，万一我和你们分开了，还有钱买吃的，等着你们来找我。”
　　本来在掏银子的白杨一听落雪这话，怎么觉得王妃的话这么不吉利呢？便赶紧看了看四周，除了王妃的十一师兄也没有他认识的人了，看到十一师兄点了点头说了句：“小落雪真聪敏。”
　　白杨才把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落雪一看竟然是100两，便随手接过来递给了十一师兄，还有些嫌弃地瞪了白杨一眼，噘着嘴说：“师兄先帮我存着，算是刚才买泥人的钱，这么大的银票店家也找不开啊，你还是付碎银子吧。”听着王妃的话，白杨不敢回嘴但心里觉得自己又上小王妃的当了。
　　落雪开心地看着银票的样子真像小财迷，陌子玉和简阳互相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学生真得多变，都恨不得不认识她一样。看着简阳脸上复杂的表情，落雪没有理会还催促着简阳快点猜谜，她还等着收那十两奖金呢。
　　此时舞龙舞狮的队伍刚好过来，一些人也跟着拥挤了过来，简阳本想把答案说完，但看到落雪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便扔下叫喊的老板，去牵落雪的手。陌子玉眼快，趁着人群还没有挤到眼前迅速把落雪拉在了自己身边。所以当简阳过来时，落雪正在奋力扭打陌子玉抓着自己的手。
　　一场乌龙过后，落雪笑着给师父赔了不是，然后就一直盯着师父的脸看，那粉面如玉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带着面具的师父，所以她决定再见到师父一定要看看师父面具后面的脸。孩子总是想起一处是一处，落雪还没有思考完她就被前面的面具摊、纸人摊、风筝摊、皮影戏等吸引住了。那说书的先生也正在讲着一段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落雪终于逛累了，然后就半跪在一座石拱桥上看飘着的花灯，正好把自己隐没在高高的栏杆下，所以在不远处的朝阳公主和浏阳小姐就只看到了简阳王。
　　“七哥。”朝阳叫着，然后露出了围帽后的脸，简阳这才回过神说：“元宵节人多，你小心些。”
　　“多谢七哥关心。”朝阳笑着，然后说，“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当另一个围帽的纱帘揭开时，浏阳小姐那张惨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就出现在简阳面前。
　　“你们好好谈谈，我去一边等着。”朝阳说着，然后就走回到桥头。
　　“给王爷请安。”
　　“起吧。”
　　“能在此偶遇王爷，浏阳心里实在欢喜。”浏阳说着，看着简阳王的脸便不觉得滴下泪来。
　　“你这是作甚？有什么事就说吧。”简阳再也不给她机会看着自己，便又看回了河水。
　　“王爷好无情啊。”浏阳一边说一边试泪，“我自知不能入王爷的眼但还是忍不住要来说个分明。”
　　“没什么好说的，我已有了王妃。”
　　“自王爷舍身救我之日起，我便暗暗发誓要嫁给王爷。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爷却一直没有来。”浏阳伤感地说着，“当然我并不是怪王爷，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能嫁给你，那还不如让你杀死我。这样我死也如愿了，起码你能记得我。”
　　看着他又在试泪后向自己的衣袖里摸去，落雪突然说：“你真傻。”浏阳一听，吓了一跳，才发现在简阳王的侧身还卧着一个人。
　　“你是谁？”浏阳赶紧把围帽的纱帘放下，吃惊地问。
　　“她是本王的王妃。”简阳说着，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把落雪扶了起来，然后说：“今天就不治你扰了本王和王妃赏灯的罪，刚才的话收回去就当没有说过。当初救你并非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不能看着猛虎伤人，你忘了吧。”
　　“王爷？”浏阳说着跪了下来，然后又转向看着落雪。落雪觉得跪在石阶上肯定很疼，便想去扶起来，但是简阳却死死地拉住自己的手。
　　“不要看着我，这是你们大人的事，我想帮也帮不了。我总不能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给其他女人吧，何况他又不喜欢你。如果他喜欢你，你们在一起还能快乐些，否则他得多难受。”落雪说着，很为难地看着两个人，然后继续道，“回去吧，你肯定能遇到喜欢你的人，宠你一生的人。今天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简阳听着落雪的话，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这个小王妃，然后给落雪来了个公主抱便向另一头走去。朝阳公主赶来时，浏阳呆呆地看着远去的两人，手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落雪安心地被简阳抱着，然后准备打个盹，谁知简阳问了句：“现在我不是你哥哥又是你夫君了？”
　　“你是不是傻，”落雪一听就乐了，继续道，“如果在老百姓面前喊你夫君，会把他们吓着的，然后他们会觉得你诱拐未成年女童。”简阳看着这个敢说自己傻的孩子，觉得真是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