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使在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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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小巧的钥匙已经稳稳没入锁孔，徐由风照例默数三声，然后轻轻一拧。
开门的瞬间，客厅很暗，他的视线下意识往窗户边飘去。厚窗帘一直拖到地板上，同外面的阳光一遮两断。
“我回来了。” 将窗帘拉开后，徐由风去敲主卧的门，“妈，你在睡午觉吗？”
“我在写教案，你进来吧。”温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听上去有些变质。
徐由风走进去，笑着说，“没事，就问问你中午吃饭了吗。”
伏案的女性有一头挽起的黑色长发，几缕碎发与细框眼镜架一起缠绕在耳后，看上去温柔极了。她放下手上的钢笔，也抿嘴笑了笑，“吃了。我也是会做饭的。”
“真的吗？吃了什么？”徐由风一副怀疑的表情。
“土豆烧牛肉、炒生菜、米饭！”她忍俊不禁，“刚上初一的小孩儿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徐由风这才满意，“那我学习去了啊，晚上给你煮好吃的。”
周日下午的阳光仍然很好，徐由风坐在飘窗边三两下写完剩下的作业，感觉屁股底下硌得慌，又从软垫底下扯出本生活周刊来。这杂志被压出了几条富有艺术感的折痕，怎么也抚不平，让徐由风皱了眉头。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他抓了抓刚剪短的头发，又把书摊平了重新压回坐垫底下，试图恢复它的平整。
坐了几分钟，他又觉得应该加大一点力度，于是站起来在那片坐垫上踩来踩去，顺便欣赏一下自家的后院——虽然这后院久未打理，唯二的两盆花也香消玉殒。他昨天打算在后院里走两圈，好好观察一下该怎么让它产生盎然的生机，结果就中了那包辣条的招。
想起那满头满脸的辣条，徐由风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正被一楼邻居编排的向葵这会儿正忙着和江洋分零食，以及唠嗑，主题是她妈如何性情大变逼迫她过上非人生活。给江洋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现在每天放学就回家，写作业到十一点吗？”
向葵头点得跟捣蒜似的，晃晃手上新买的大花毽，“我都要疯了，她连毽子都不让我踢！”
“那你补课吗？”江洋又问。
“不补。我妈说我这水平补课都是浪费。”向葵想到了江洋周末还要去补课，内心一下子有了安慰，“江洋，还是你比较惨。”
江洋笑着摇摇头，两只脚轻轻点着水泥地，没说话。
向葵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江洋，你这次期中考试能考进前五吗？”
江洋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江洋的父亲只有小学文化，并且和计划生育这个时代的千万父母一样，只有江洋这一个孩子。他尝到了没文凭的苦，又担心自己幼时顽劣厌学的性格在江洋身上再度出现，因此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管教极严。营生已经很艰难，在教育问题上，江父自然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唯成绩论。
刚上小学那几年，踏实认真的江洋在高压下成为了领先者，长期保持着保二争一的成绩。但升入高年级后，江洋逐渐感到吃力了起来。最初掉出班级前五的那次考试，让江洋被罚跑了20圈，并开启了在补习班度过周末的生活。
向葵觉得，她的好朋友江洋，从掉出班级前五的那天起，就走向了另一种生活。仿佛是触发了一个细小而奇异的机关，瞬间掉进那个隐藏已久的漩涡。
“这次如果还考不进，你爸爸会打你吗？”
“不知道。”
向葵紧张地盯着他。
江洋笑了笑，又摇摇头，“不会的，我会考进前五的。”
向葵这才放心地笑出来，“嗯！”
道别时已是夕阳时分，向葵把毽子揣进兜里，往家的方向走，脚步轻快无比。回家后，向葵开始物色藏毽子的地方。老地方不行，床头柜太危险，里面的百科全书遮不住毽子，更何况会把它压坏。书包也不行，今天是周末，蒋文明极有可能检查她的书包，必须等到爸妈睡了以后再塞进书包里。向葵扫视着自己的新家，最终看中了电视旁边插着干花的大花瓶。这花瓶底部宽瓶颈窄，散开的干花花束能把瓶颈撑满，瓶子里面安全得很。
蒋文明和向东方回来后，果然看都没看那花瓶一眼，只是检查了她的书包。就这样，向葵的毽子走私计划正式成功。第二天一早，她背着自己来之不易的毽子兴冲冲出门了，从四楼一路跑出了单元门。
403室的蒋文明站在阳台上面，看见她藏不住兴奋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买了毽子高兴坏了吧，一点都藏不住。”
103室的徐由风靠在虚掩的门后边喝牛奶，透过缝隙看到小兔崽子出门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7点10分。
而向葵用10分钟走完了15分钟的路程，直冲到刘怡面前，拿出毽子来，“看，我也买了毽子！”
刘怡爽朗地笑，“走走走，今天就试试新毽子！”
这天的几次课间，向葵都和刘怡两个人一起踢毽子，刘怡还教她技巧，“你的小腿抬起来要平，脚面也要平，这样才能踢得稳，而且不能乱了节奏。”向葵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刘怡人这么好，自己还觊觎她毽子一姐的位置，实在是太不够义气了。
这一周向葵过得非常快乐，学校里和女生们玩得越来越好，家里蒋文明也反常地没有骂她。只是周日晚上的时候，蒋文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瞥见那个自出生以来就被向葵打入冷宫的纸毽子，悠悠问了一句，“哎，你这纸毽子做得那么起劲，怎么不见你踢啊？”
向葵干笑两声，“我不踢毽子了，踢毽子多无聊啊！”
蒋文明喝了口水，看着她的反应憋笑，“是吗？”
“可不是嘛。还是学习炼钢比较好玩哈。”
第二天一早，向葵做贼心虚，揣着书包里的毽子飞快出门了。走在楼梯上听到楼下也发出“砰”的关门声，心里感叹学生真的好可怜，大家都起得比鸡还早。
走到一楼时，看到地上躺着一张50块的纸币，抬头望望，人还没走远，正在开单元门。
充满正义感且已经拥有毽子的向葵大喊一声，“喂，你的钱掉了！”
那人转过头来，手里正在拧一瓶鲜奶的瓶盖，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叫我吗？”
向葵捡起地上的钱递过去，“是你的吧？”
对于向葵来讲，那人有些高。他头发修剪得很整洁，背着个黑色书包，穿着黑白相间的中学校服，看上去像个好人。
看上去像个好人的徐由风装模做样地摸了摸兜，“是的是的，谢谢你。”
向葵挥挥手，“不用谢。”
徐由风一脸真诚地把鲜牛奶递到向葵手里，“要是这钱掉了我今天去学校就捐不了款了。也没什么能感谢你的，这瓶牛奶送给你吧！”
向葵有点慌，觉得不好意思收别人的牛奶，更何况这个人的脸色在昏暗的楼梯间里看上去白得没有血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能抢他的口粮……
徐由风指着自己家的牛奶箱，做出更加真挚的神态，“我刚从那儿拿出来的，刚刚才拧开瓶盖，你放心喝吧！”
这下子向葵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好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
对面的人笑得眼睛眯起来，倒退着走出去，“不用谢。那我走了，你上学路上注意安全哦。”
向葵点点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争分夺秒赶去学校。
她捏着玻璃瓶，心想，原来我家楼下住了个天使性格的中学生啊。
哎，牛奶箱是103室的？
哎？？那我不是上周还把辣条扔他头上了吗！他肯定认出我了吧！
向葵十分愧疚，并且再次感叹，他不计前嫌的样子简直像个天使。
天使送的牛奶，当然要在最好的时间享用。向葵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大课间发晨间点心。她领了自己那份小蛋糕，小心翼翼地从桌肚里捧出那瓶牛奶来，拧开瓶盖。
向葵克制住自己一口一个小蛋糕的欲望，尽量斯文地咬了一口，然后虔诚地喝了一大口牛奶，想象着两种奶香味的融合，缓缓咀嚼并咽下——
然后吐了出来，喷了一桌子。
刘怡惊恐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辣！辣死我了！”向葵辣得跳脚，到处找水，“这什么口味的牛奶啊？”
刘怡看了看那瓶牛奶，抿了一小口，立刻呸呸呸，“向葵。这牛奶里全是芥末！”
哦，原来你是堕落天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使在楼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