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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魔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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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和安景忆在一起半年,英凭海很少看到他生气,最多是被他板着脸训过。看到他气到失态抱起半人高的花瓶就往墙上扔的时候,英凭海吓呆了,他的保镖也被吓住了,纷纷冲上去拉他;安景忆把他们统统摔开,抽出剑来往沙发上一捅,转身又去找东西摔。刚进门就撞上他在发疯,英凭海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折腾,半天才反应过来,扔下书包跑过去从背后抱住安景忆,用力箍住他的背。
“景忆!景忆你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先告诉我!”
“冷静?我他妈的去哪里冷静!都死了算了!不让我活了谁都别活了!”
“你到底怎么了?景忆!”
英凭海死抱着不放手,安景忆折腾得没劲了,终于作罢。把他按在沙发上灌了两杯冰水,安景忆还是忿忿地死盯着天花板,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等他终于愿意开口说话已经是半夜了。在英凭海的床上,他躺在英凭海的臂弯里,慢慢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是离坎皇帝的第四个儿子,你知道吧?”
“嗯。”
“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皇帝结了三次婚,我是第二个皇后生的,是独生子。以我为界,上面四个一个妈,下面三个一个妈。想也知道我就是没人要的那种……皇帝念着我那个风流成性离婚去追求自由的母亲的一点好,对我还挺不错。知道我不乐意在家里呆着就让我考望星原大学来学地理,吃穿用一样不少,特别慷慨。其他的兄弟姐妹觉得他是对我偏心,一直都有点怨言。”
把脸贴在英凭海的胸口,安景忆的呼吸里全是青年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他闭了眼睛,似乎想哭,却没哭出来。
“大姐尤其讨厌我。今天上午老大打电话说大姐过两个月结婚,让我回国去。我不想回去,他就劈头盖脸一顿骂。下午更妙,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小妹妹因为我的事和他们几个吵了起来,被大姐骂哭了,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转身就从露台上往下跳……”
英凭海猛地握紧了安景忆的肩膀。他抽了抽鼻子,声音平静了些,不那么抖了。
“下面的侍卫反应快,硬是接住了,没大事。那死丫头!”
“最小的妹妹?”
“最小那个才九岁呢。是倒数第二个,叫安景蓉,十四岁,胆大包天的。”
“所以你为了这个生气?”
“对。一方面是蓉蓉这么冲动我很生气,另一方面是他们打电话来时那种语气,仿佛蓉蓉会这么做全是我教唆的,我人在星域该惹的事一样没少惹,恨不得我赶紧消失算了。我听说蓉蓉出事就想细问,他们根本不给我机会……”
“好了,景忆。人没事就够了。”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对的,我是不是真的妨碍了别人……”
“你说的别人是指谁?”
“很多人。我大哥,大姐,其他人……凭海,你恨过人没有?”
英凭海很费力地想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还真没有。”
“恨别人是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被恨的人可能一无所知,但是你自己的心里,像被火烧被油煎一样,尤其是恨着的那个人活得非常痛快而你自己只能沉默着看他痛快的时候。想把他千刀万剐,但手里没有刀,而对方动动手指就能把你连根拔除。最好不要去恨任何人……恨上了你自己就万劫不复。”
“你恨谁?”
伏在他胸口的安景忆像是听不见一样不肯作答。初春的风吹起窗帘的一角,皎洁白月移上了枝头,安景忆终于开口说话了。
“很多人。”
“我呢?”英凭海静静地听着风声,看着浅淡的黑暗在春风中化开。
“我爱你。”
他只是这么说了,没有再希冀英凭海的回答。英凭海的心中被什么鼓动着,一种冲动让他几乎立刻说出“我也一样”,可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就像新绿拂遍大地,秋风吹去金秋,一切来得理所当然,去得也理所当然。很多年后,他会为自己此时的作为而后悔,但此刻的他还需要时间去准备、酝酿,直到能顺畅地将爱情说出口为止。
英辛毅去了罗山,这是四月初的事。但是没想到他四月中旬就从罗山回来了,预计一个月的行程变成了半个月,太过于短暂而且不寻常。他和韦馥还算是谈得来,怎么可能这样来去匆匆?直到接到管家英烨让他回家一趟的电话,英凭海才觉察出什么事不太对头。
和安景忆说了一声,他急匆匆地赶回天埠,一进家门就闻出了别样的味道。这不是这座纯白的、没有人气的房子平时的那种死气沉沉的味道……这味道太过妖异。他茫然地走在通往英辛毅房间的走廊上,思索着这种异常的原因。走了一会,从前方的岔路跑出来一个女人,站在走廊上茫然地四望着,然后露出甜美纯洁的笑容,向英凭海走来。
“你好,我迷路了。”
她说的是诺族语!英凭海猛地倒退一步,开始认真打量她。顶多十七八岁,一头黑色的柔顺长发披到腰下,长相说美则美说艳则艳,眉眼的线条非常诱人,一双漆黑的眼眸好像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这是英凭海见过最妖艳的女人,然而她没有任何装饰,没有脂粉,只是穿了一条白裙子而已。那种妖媚的感觉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突然地,英凭海觉得周围的气温变低了,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寒冷。这女人……是蛇吗?
“你也听不懂我说话吗?”她显得很失望,歪着头,红唇微张。
“我听得懂。”英凭海勉强稳住心神,“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谁?”
“我是韦荷川。哦,不对,”妖媚的少女掩住嘴,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英先生不让我用这个名字了,我叫韦综。这里除了英先生,你是唯一一个听得懂我说什么的人呢。”
“你是他带回来的?”
“他?”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我要回去英先生那里。”
回去?这什么语气……英凭海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和重重疑问,带领着名叫韦综的少女走向英辛毅的住处。上了三楼,他抬手敲门,刚敲了一下,韦综就嫌他多事似的直接推开了门,跑了进去。
“英先生!”
“哦,韦综。”伏在书桌上写字的英辛毅扔下笔让少女扑过来挽着自己的胳臂,“你去哪里了?这次没有迷路?”
两个人在用诺族语对话,言语动作间的亲昵展露无遗。韦综点点头又摇摇头:“迷路了,但是他带我回来找你。他能听懂我说话,太好了。”
“……凭海?”英辛毅转头看见站在门口注视他们的长子,语气惊诧。
“您好。”
“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
“担心家里,回来看看。这位韦综小姐是诺族人吧?您是怎么带她回来的?”
和外族通婚的规则是很严格的,与星族人通婚几乎是不可能。未嫁的诺族女子不准离开本族一步,私奔即死罪。一个诺族女人出现在这里的几率,就像彗星坠落这里的几率一样小。
“这孩子是罗山诺族的女祭司。”
英凭海倒抽了一口冷气。女祭司!女祭司是要一辈子奉献在神坛上的处女,怎么可能跟着英辛毅回到天埠?如果哪个女祭司胆敢与外族人私奔,会被下毒咒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将目光放在英辛毅和韦综身上来回打量。
“以后她就住在我们家了。这孩子不懂亚颂语和国语,年纪也和你差不多,你多照顾她一点。”
“那罗山那边呢?女祭司是说句不见了就可以听之任之的人吗?”
“那边的事你不用管。”英辛毅模棱两可地答道,握着韦综白皙小巧的双手,让她对自己漾开甜甜的微笑。英凭海看着两个浓情蜜意的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和自己父亲之间是什么关系,英凭海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管家英烨自然也心里清楚,不清楚的也就是年纪尚小的英实月和英晓舞,还有一些迟钝的佣人。说的好听点,这是英家老爷摆脱丧妻之痛寻找第二春,说得难听点,这就是诱拐未成年少女,还是个危险的诺族女祭司。在诺族,神坛的女祭司负责祈雨、下咒和医药,随便哪个女祭司都会一把一把的邪术,弄这么个女人在这里……
他想抽空找英辛毅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未曾料到一个来自风间堂的电话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风间彤的声音平稳依旧,像是昨天才见过,而不是半年多未见。他电话内容是要英凭海去帮忙,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危险的任务中作为风间堂的助力。英凭海在电话这端沉默少顷,点头答应了。
风间堂比过去热闹了。老大和老三老四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些,最大的风间珲已经上小学三年级,风间璇是二年级,风间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爱说话,见了英凭海以后也懂得鞠躬行礼了。把带来散心的英晓舞推到他们身边,几个男孩子先是拘谨了片刻,很快就和英晓舞玩熟了,没了人影。看着妹妹跟着他们跑跑跳跳捉迷藏摘月季花,英凭海突然觉得小妹那种小心翼翼的性子说不好只是在英家被逼出来的。看她疯起来也没比风间珲要差。
“英叔叔还好吗?”
风间彤抱着手臂站在他身边,望着天井里乱七八糟的追逐,顺口问道。
“说好算好,说不好也很不好。”
“哦?”
“他老毛病比原来厉害了。”
“是指英叔叔的风流还是指他的这里……”风间彤用左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两边都有。”
“需不需要去医院?”
“我敢把他送去医院检查吗?他肯定会骂死我,说我蓄意谋杀他,看他不顺眼什么的。他觉得自己没病,好得很。”
“我想不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四十多年也都过来了。”
英凭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风间彤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功课忙吗?有交往对象了?”
“有了。”
“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听说二嫂怀孕了?”
“是。估计是个丫头。”
“你不喜欢?”英凭海微微侧过脸,探寻似的看着他。
“无所谓喜不喜欢。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有没有出息。”
你也就是说得轻松,估计还是想要男孩吧?英凭海想挖苦他,幸好及时收住了。
这次的任务是押送。路途不算长,从这里押送到宝来而已,一千公里。货物非常贵重,据说是某个公司最新的科研成果,要不也不会花大价钱请大名鼎鼎的风间堂押镖。风间成带队,风间容和英凭海辅助,一共二十四人,日夜兼程避开人流和大路,用了一天一夜赶到宝来,路上遇到伏击两次,风间成挂彩,英凭海一把机枪一把狙击枪摆平数名狙击手和杂鱼,任务圆满完成。拿到风间堂的报酬后,英凭海请他们代自己送英晓舞回家,然后带着一身硝烟味行色匆匆赶回望星原。
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安景忆,还没来得及怎么温存,安景忆就丢了个喜帖给他。英凭海一开始还满头雾水,看了内容以后大笑出声。
“墨音姐结婚?”
“请帖都发下来快半月了,老联系不上你,我就替你写了封信说一定会去。”
“我一定会去。你也去吧?”
“去,干吗不去。”擦拭着雪亮的剑身,安景忆的语气发酸,“见见你那这里好那里好什么都好的齐墨柏,好提高一下我的水准。”
他明显是在吃醋。但英凭海现在满脑子都是齐墨音和齐墨柏,也就随他去了。婚礼一个月后举行,有点赶。英凭海觉得其中有原因,琢磨了几次打算到时候问问齐墨音再说。
齐家大小姐的婚礼按说应该气派宏大人流如织,没想到齐家这次只办了个普通规模的婚礼,请了些亲朋好友,也没有什么噱头。作新娘打扮的齐墨音很漂亮,衬得她的丈夫逊色了许多。不管她怎么强调她的丈夫博学多识性格温文,英凭海还是觉得太普通了。齐墨柏从中都赶回来,还带了个同学。一看见他说的那个同学,英凭海立刻心如明镜。
“端木……公爵大人的女儿?”
就连齐墨音都被吓了一跳。被齐墨柏牵着手带过来的那个小姑娘浅浅地行了个礼。
“齐大小姐你好。我是端木湄。”
从别的客人身边赶过来的齐赭素看到儿子带了个柔美华贵的贵族小姐回来,明显也是呆滞了一下,但他比自己女儿能屈能伸,迅速恢复正常,赶紧招呼端木湄入座。
“女朋友?”趁着端木湄和齐墨音说话的间隙,英凭海捅了捅齐墨柏。
“是。”他这回承认得很爽快。
“你行啊。这是个绝色美人,你怎么骗到手的?”
“过程很曲折。等将来有功夫我给你细讲。”齐墨柏淡然的语气掩盖不住他的得意。
“真是端木公爵大人的女儿?”
“嗯,独生女。虽然娇生惯养但没有贵族小姐的毛病,聪明极了。”偏过头不放心地看了会端木湄确定自己姐姐没有刁难她之后,齐墨柏压低声音对英凭海说道,“上个月才算是水到渠成,我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和某个讨人厌的家伙干了一架。”
“你还能和人打架……”英凭海有点失语,“谁?”
“知道卓朝文吗?”
“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天天看报纸看书怎么不知道。”
“卓朝文的儿子,叫卓越。我和他打架打输了,小湄站在我这边,然后就成了。”
“……没听懂。”
“以后会仔细说的。我现在真觉得像是一场梦,永远别醒就好了。”
“祝贺你。”
“感谢你的祝贺。”齐墨柏托着下巴冲他一笑,“现在就看你了,抓紧!”
英凭海不动声色,拿起杯子喝了两口酒,将视线偏向远处外国客人的酒桌。安景忆坐在那里和一名离坎商人谈话,坐姿端正气质高雅,偶尔的小动作和手势在英凭海看来都那么动人。他抿了抿嘴角,一仰头喝空酒杯。
“半年内,两边会开战。”
齐墨音将白瓷茶杯放在杯托上,纤柔的手指拿起糖匙给英凭海舀了半勺糖。将裙裾整理一下,已经摘下新娘头饰的她只穿着白色的婚礼长裙坐在上位,齐墨柏和英凭海再加上几个齐家的子弟坐在两侧。齐赭素还在外面招待客人,说明的工作就由即将继任总经理的女儿进行。
“这消息是哪里来的?”英凭海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很意外。
“结合风域和中都两边的消息,不会错。我会急着结婚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她笑了笑,将右手覆在小腹上,“另一方面是这个。墨柏你很快就做舅舅了。”
“姐?”齐墨柏差点掉了下巴,“你……”
“干嘛那么惊讶?老爸都不吃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是小外甥还是外甥女?”
“谁知道,才刚怀上我去哪里知道。”
“这孩子不正好赶在打仗的时候出生?如果真的打起来。”英凭海问道。
“对。也不知道他是好命还是不好命……”齐墨音叹息了一声,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弟妹们,“老爸说要泰然以对,没什么可怕的。齐氏历经五百年风雨,只要落星山还在,齐氏就还在。没什么能打败齐氏,再恐怖的战争也一样。现在还不知道这场战争会以怎样的形式开始,更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结束……但这将会是一场考验。你们出生在这个时代遇上这场战争,将来必然将这种回忆铭记一生。我希望大家能为日后留下可夸耀的东西,而不是后悔和恐慌。你们姓齐,要对得起这个姓氏。凭海你也一样,要对得起英家的气节。”
参加完齐墨音的婚礼,英凭海又回了一趟天埠。他担心家里的情况,生怕英辛毅和那个诺族女人搞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刚进家门,英烨就把这些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对他做了个说明。听他说完,英凭海被沉重的脱力感所包围,在望星原做好的种种设想都落了空。
“夫人去世的时候,老爷还对风间堂发誓说他不续弦呢,现在可怎么办?”
“你觉得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认真的?”
“是。少爷,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如果说这两个人不是情人,那说话的人肯定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英凭海只观察了一顿晚饭就受够了,英辛毅根本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三个孩子,眼中除了韦综就一无所有。英凭海不想管他怎么过下半辈子,他娶一个也好十个也好都无所谓,但他还记不记得母亲去世后他对风间老爷子和风间彤他们发的毒誓?思来想去,英凭海在睡前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您好,抱歉打扰您休息。”
“嗯,有什么事?”
“我想和您谈谈。”英凭海扫了一眼坐在英辛毅的软椅扶手上抱着他的胳膊的韦综,“单独谈谈。”
“……”英辛毅思索了一下,拍拍韦综的手,“先去卧室玩一会,我和凭海说话。”
她乖巧地点了头,起身离开英辛毅。路过英凭海身边的时候她仰头对英凭海一笑,那是异常妩媚妖异的笑容,伴着她身上诡异而浓烈的甜香。英凭海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一步。
“英先生,您想把她留多久?”韦综关上门以后,英凭海立刻问道。
“……”将钢笔扣好,英辛毅低头看着地板的图案,想了想答道,“她不能回罗山。你让她去哪?要是不呆在家里她就没地方去了。”
“为什么没地方去?她家呢?”
“神坛的女祭司离开家进入神坛后就不再回家了。就算她回家,她的家人也会把她交给大祭司处置。而且,现在她的家人应该都被大祭司赶出了罗山,不知道去哪了。驱逐令是韦馥签的,被大祭司拿刀架在脖子上,不签不行。”
“这……”
“我把她带回来对她固然好,害了她家里人也是没办法。好在这孩子想得开,也不当回事。”英辛毅慢悠悠地说着,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愧疚,“这么美的姑娘留在神坛做一辈子祭司,纯粹是浪费。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我可看不下去。她肯定得留在英海。”
他将这件事一锤定音。英凭海没辙了。
“那您要娶她?”
“不能。”他一口否决,“我发誓说不续弦,要是娶了韦综,风间堂那帮恶匪第二天就会杀上门来找我麻烦,让我解释,说不好会一刀砍了我。你比我了解他们,是吧?”
“风间老爷子……舅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当时您是对他发的誓。”
“嗯,所以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带着有些飘然的笑容的英辛毅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英凭海不出声地向后退了退,避入大衣柜的阴影里。高挑身材、穿着合身的灰色衬衫的英辛毅看起来潇洒俊逸,但看了他二十年的英凭海知道他精神病发作起来是什么德行,母亲活着的时候数十次在他发作的时候控制住他的胡言乱语和妄行,她之所以心力交瘁而早亡与此并非没有关系。现在他的状态很像发病前兆,英凭海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英家在天埠可是有头有脸的家庭,老是把个年轻姑娘就这么放在家里传出去不好听。北方就是太保守……要是在南方就好多了。其实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和那个齐赭素似的,死了老婆就一辈子清心寡欲,装模作样谁不会?但我凭什么让你们高兴?”
英辛毅的语气飘然依旧,还有点兴奋。英凭海看着吊灯的光倾泻在他身上,他的脸部轮廓微微有些扭曲,被灯光照得很清晰。屋子里的家具在地上投下巨大狰狞的黑影。
“你们都不喜欢韦综吧?但我喜欢,所以你们都忍着。凭海,你回答,我问你呢。”
“……”
“打从你妈死了,你就没再喊我一声父亲。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别以为我糊涂,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你在乎的不就是英海重工和实月晓舞?”
面对沉默不语的英凭海,英辛毅笑了起来,嘴角弯成奇怪的弧度,他的脸很可怕。
“英海重工我给你,迟早是你的。实月晓舞我懒得管,你喜欢也归你。”
“那韦综您打算怎么处理?我们要谈的是韦综……”
“我这就说到了。”他几步走到英凭海面前,示意儿子直视他,“你和韦综结婚。”
“什么?”英凭海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
“你娶韦综。”做了二十年他的父亲的那个男人温柔地说着,语气中有一丝丝疯狂,一丝丝的快意,还有数不清的混乱癫狂,“韦综很美,我也没亏待你。反正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吗?我多对得起你妈啊。”
“英辛毅你……”
“当然了,把韦综嫁给你,你可以碰她,但别忘了她是我的。我一般不会和别人共享喜欢的女人,因为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我给你这个特权。韦综的控制权在我手里,但她可以做你的妻子,如果你想,今晚你可以先让她服侍你……”
“你是真疯了!”
英凭海放开抓着父亲衣领的手,颤抖着往后退去,背部抵住大衣柜。英辛毅还在笑,嘴角的笑容变得很惬意,是韦综那样甜美妖媚的笑法。英凭海咬紧了牙关,迅速逃离这个可怕的房间,逃离已经变身为疯狂的怪物的父亲。
从英凭海踏入他的门的那一刻起,安景忆就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了。英凭海总是冷冷的、笑起来也有点冷,但他的人一直很温暖。而此刻放在他背上的手是冰的,抱着他的那个人脸色苍白,仿佛失血过多。安景忆问什么他都不答,只是摇头,说不想说。
“不想说也就算了。不管什么事都能解决,想说了就告诉我,我帮你。”
“你帮不了我……”
“是非常了不得的事?”
“不。”
他紧紧地拥抱着安景忆,手指插进安景忆梳理整齐的浅棕头发里面,轻轻地揉着。英凭海在心中暗暗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踏进英家一步,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英辛毅!只要安景忆在,只要和安景忆在一起……就什么都不害怕。这一瞬间,一道光芒闪过他的脑海,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在以怎样的心情拥抱着安景忆。那是爱情,确凿无疑。在英海被冰封的心慢慢地在安景忆的身边破冰融化,排山倒海的惊惧也突然消失。仿佛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一般,英凭海依靠着安景忆的肩膀,平静地进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