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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忌日 ...

  •   被人捞上来后,新病旧病添在了一起。整整躺了一个月,醒来后,依旧被折磨着,白若非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那些折磨他的记忆,渐渐淡忘了。唯有一件事情,他倒是时常想起。

      那天是重阳节,少年每天都是最早醒过来的。照常穿好衣服,叠好被子。轻手轻脚离开时才看到老刘的床位也已经空了。

      走出房间,抬头看着还带着墨蓝色的夜空。少年一时恍惚,千里之外的武当上的清晨也是这般安静肃穆。在这个时候,他总是在雨露未干的巨石上练武的。

      思绪只是一瞬间蹦出,少年又继续开始一天的活儿。砍柴挑水,推开厨房门的时候,看到一堆茱萸堆放在角落里。少年这才想起,今天是九月九日重阳节。

      “又是一年重阳节。”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聋子转过身,看到老刘站在门槛上,看着一地的茱萸,眼神黯然。

      “竟然过去了四年了。”

      老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聋子看着老刘,以为他是想自己的家人,一时感慨。他无法说话,就算能说也不会讲些安慰的话来。只是拿起了水桶和扁担,要踏出门去。又迎上了双福。

      双福依旧那般严肃。双福看了聋子一眼,径自进厨房去了。聋子这才觉得奇怪,为什么两个人都这么早起,而且,连双福的神色看来都悲戚了些。聋子没法问这些事,只是走到了井边,挑起水来。

      厨房里传来的声音依稀能听清楚一些。

      “我想做点东西,带上小姐去祭拜她。”

      祭拜?祭拜谁?

      今天是谁的忌日吗?

      聋子正在思忖着究竟是谁的忌日,就看到一个影子从东院的方向跃出,那种速度是惊人的迅速。若非那个人影停了下来,聋子根本不可能察觉。

      那个人是个男子,落在曼珠沙华丛中,曲下长身,折下一株曼珠沙华。又跃出了墙外。
      那个人是……孟兆穹!是江湖中人人畏惧的大魔头,可是他一直在东院,从未在西院露过面,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出现,他要去哪里?

      到底,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大家都这么反常。

      双福叫醒了孟晴。孟晴不知所以。
      “双福?怎么拉?”
      “小姐,今天……”双福顿了一下,似乎很是为难:“咱们去山崖上,祭拜你的母亲。”
      孟晴眨了下眼睛。眼神还是没有睡醒的朦朦胧胧:“我不去。”
      “小姐,去吧,好歹她是你的母亲哪,她生了你。”
      “可是她并没有养育我。”
      “小姐,那是她所不能选择的,如果她还活着,她当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够了!双福!”孟晴毫无预兆大声嚷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眼神清冷得可怕。“双福,在我印象中,根本没有母亲这个人,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年,她被父亲亲手推下悬崖!”
      双福惊得长大嘴巴,看着孟晴,愣了许久许久。

      那个时候,她明明是被禁足在房里的,为什么,为什么会……

      “你看到了,小姐你,看到了?”

      “是。我翻墙躲在花丛里面看到的。他们两个激烈地争执,然后父亲就將她推下悬崖。”声音平静了下来,孟晴的语气似乎在说一件不关自己的事情。

      “小姐,小姐……”双福眼睛渐渐濡湿。“那你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孟晴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兴许是爹一时走火入魔了呢,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与我没有关系。”

      孟晴相当镇静,双福却泪流满面,昔日的严肃作派烟消云散。
      当年的孟晴,还只是五岁呢?五岁啊!就让她看到了那种场面。
      “小姐,小姐……好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呢?你的心里该有多苦啊?”

      孟晴笑了笑:“我不苦,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陪我玩。”

      双福听了孟晴的话,已经泣不成声。原来是这样啊,原本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姐,是在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后才变成今天这般。

      “双福,你是母亲当年陪嫁进来的。对她有感情,你自己去祭拜吧。我不去。好了,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要还再睡呢。”孟晴复又躺了回去,背对着双福。

      双福看着孟晴,又恍惚了一阵。替孟晴盖好被子,慢慢转身离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孟晴又坐了起来。发呆。

      站在小姐门前,双福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跨上装着祭品的篮子正要往庄外走去。老刘却拦住了她。
      “怎么了?”
      “他在那里。”
      “你是说,老爷?”
      “嗯。”
      双福沉默了下来,内心是说不出的沉重。究竟,这一切,到底是谁在纠结,到底是谁的过错。

      聋子站在庄外,看着山崖边的那道清肃的人影。
      太阳渐渐升起,东方一片橙红,在暖色的阳光映照下,即便是被称为魔头的梦兆穹,身上的戾气也消失殆尽。

      梦兆穹的长相普通,甚至带上未老先衰之感,他的两鬓已经有了白发。明明正是壮年,且身怀绝世武功,为何会这样?

      慢慢转动手中的曼珠沙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望着深不可测的崖底。清晰地记起那一幕。

      “是,我要离开!我要和他私奔!兆琼,你除了你的武功,你关心过我吗?我们是夫妻,可是你爱过我吗?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我要离开!”孟夫人吉铃声嘶力竭地喊道,她抛下了一切,什么都不顾虑了。她要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到一个爱她的人身边。

      “吉铃,留下来。”孟兆琼压低了嗓音,极力压下自己的怒气。他知道,现在的他,一旦凭脾气爆发,那么将会做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

      吉铃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一个女人一旦决定离开,那什么都不能让她回头。即便是丈夫也如此。“你为什么不放我走呢,你何苦留我。你只需要你的武功,你不需要女人。孟晴,孟晴也会有人照顾的。”吉铃想起那个幼小的孩子,依旧没有半点眷恋。这个时候,身为一个女人的心胜过身为一个母亲。

      “兆琼,你是不是觉得我背叛了你,有损你的面子才让我留下。你啊,永远都是这样,才没有为他人考虑过,为什么,你不爱我,还不允许我和别人在一起!”吉铃的声音尖锐而颤抖。

      梦兆穹体内的一股毒热到处乱窜,神志渐渐被侵蚀。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
      吉铃不知道梦兆穹在用多么强大的毅力控制自己,只是认为他怒火爆发气成这样。

      “吉铃,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问你,到底要不要留下来。”梦兆穹的眼睛已经失焦,看着模糊的人影,声音生硬得可怕。

      吉铃笑了,最后决绝地摇头!

      “不!不可能!孟兆穹,不可能。”

      在她刚刚喊完这句话,梦兆穹已经近身,最后的感觉便是轻飘飘坠下。到死前,她都不相信自己的丈夫竟会残酷到这个地步。

      孟兆琼看着那道如羽毛般迅速下落的身影,再看看自己的左手。

      他竟然,將吉铃推下山崖。

      那一幕,一直留在梦兆穹的脑海里,每次都可以看见吉铃被推下去的震惊,以及越来越小的身影,最后彻底消失。然后耳边都回响起那句话。

      “不!不可能!梦兆穹,不可能。”

      往事清晰地在眼前上演。梦兆穹松开了手中的曼珠沙华,任它随风飘落。许久,梦兆穹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吉铃啊,你不懂。”

      聋子听到有脚步的声音,侧身蹲在围墙内。
      是双福和老刘走了出来。

      “老刘,你知道吗?我们都错了。”双福看着梦兆穹的身影,眼里写满无奈和后悔。

      老刘问道:“怎么了?”
      刚刚才擦干的眼泪又瞬间泛滥。“小姐,小姐……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那一幕,吉铃夫人被推下山崖。她躲在花丛里,看到了。”
      老刘一向和蔼平静脸也有瞬间愕然。
      “什么。”

      他们的谈话,聋子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吉铃是梦兆穹的妻子,也就是孟晴的娘,孟晴她看到了她爹將她娘推下悬崖?!

      “到底为什么,要弄成这样,吉铃夫人。你们两个人到底是伤害了自己的孩子。”双福对自己自小侍奉的吉铃又爱又恨。当她將自己的孩子交给双福,而决定去追求自己所谓的幸福时,那般决然。没有考虑过女儿和丈夫,更何况提上双福。

      她百般劝阻,然而吉铃夫人只说无法再忍受这种活寡似的生活。她知道会出事,一定会出事。于是看了看还在床上安睡的孟晴,叫了下人將屋子看住,不许小姐出门一步,等到她赶到山崖时,就看到了那什么都难以挽回的一幕。

      “老爷和吉铃夫人这算什么啊,算孽缘吗?”双福对梦兆穹是恨的,毕竟是他杀了吉铃,是他让孟晴没有母亲。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老刘看了看双福,再看了看远处的梦兆穹。

      “不,这不能全怪老爷。吉铃夫人一直认为老爷对她是没有感情的,可实际上不是这样,对于老爷来说。吉铃夫人是相当重要的。”

      四年前的重阳节,梦兆穹正在闭关修炼中,吉铃夫人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要离开无稽崖。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明明是处在闭关的重要阶段。然而梦兆穹还是没有一刻犹豫就追了出去。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走火入魔。

      “不!不可能!梦兆穹,不可能。”
      那句话彻底让他的意志力溃散,从而神志被魔性侵蚀掉而将她推下悬崖。那种亲手杀掉自己的妻子的锥心之痛,这些年来又有谁能了解。

      “老爷啊,真的是,很在意吉铃夫人的。”老刘看了看脚下围着山庄盛开的曼珠沙华,叹息道:“老爷在娶吉铃夫人的一年前,叫我种上曼珠沙华。”

      “老刘,种曼珠沙华,越多越好,开满山庄,不论庄内还是庄外。”
      当时老刘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痴迷于武功的孟兆穹会突然对这种花感兴趣。只是顺从地去执行了任务。当一年后,嫁入新星山庄的吉铃夫人看到满园的曼珠沙华,那欣喜雀跃的神情,以及在她身后梦兆穹安静笔直的身影,老刘才知道,他是为谁种这些曼珠沙华的。

      和双福自小侍奉吉铃长大一样,老刘也是自小就看着梦兆穹长大。那样为称为魔头的人。并没有那么坏,只是自小痴迷于武功,他对武功的痴迷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自小和许多人比武,但无法收敛住招式而置人于死地。为了研习天下武功,他抢了许多门派的独门秘笈,当然前提是杀了许多人,得罪了天下门派。结果就成了个魔头。在他眼里,那些一招一式,心法口诀比任何人都重要。直到不知道哪一天,看到了吉铃夫人,娶她进门。

      “那样沉迷于武功的人,其实是什么都不懂的,他不懂吉铃夫人需要被关心和爱护,以为成了亲就是一辈子了。那样的人,恐怕从未对吉铃夫人说过任何关心的话来吧。吉铃夫人才会如此。”老刘抚摸那些曼珠沙华,淡淡道。

      “老刘,你不用替他说话,不论是他还是吉铃夫人,两个人都犯了错。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将小姐拉进来。”双福并没有为之动容,不论如何,那个人,对自己的女儿何其冷淡。

      “小姐。”老刘的身体顿了一下。“不,老爷对小姐……双福,还有些事,是你不明白的。”

      天空已经彻底明亮,所有人都起床干活,那些清晨前的回忆再次渐渐被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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