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李进宝

9、9

　　婚期还未到，传来了黄河决口的消息，历城扈家滩大堤漫溢决口，下游历城、章丘、齐东、邹平等四地受灾。虽当地河官已及时修复了堤坝，但洪水过处，百姓衣食无着，一时抗灾救灾令所有人慌了阵脚。
　　最后皇上分别派出二皇子五皇子前往灾区赈灾，只不过五皇子却还问皇上要了韩十一、沈成隽和周学章等人赶赴历城了解灾情，临出门时，林包子也背了大包袱赶上来，说是大灾之后常有疫情，他也要跟去方妥，此次水患受灾最重的地区是历城和章州。历城地势较低洼受灾较重，章州地势较高则受灾较轻。二皇子自请赈灾章州，把受灾重的历城留给了五皇子。
　　韩十一不解自己这一世并没有与五皇子走太近，为何他还要带上自己，是因为上次的青州之行令他觉得自己可以被拉入他的麾下吗。
　　五皇子一行人进了历城，街道上还有积水，房屋大量倒塌，街上百姓形容凄苦，历城县令早已守在城门口等候多时。五皇子已调查过这历城县令是个尽职尽责的，只是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五皇子安排好韩十一等人分工合作，然而当天下午去户部领取物资的队伍空车回来了，原来户部尚书于成祥是王相派的，自然听命于王相，以库存不足正在筹备为由搪塞了他们。
　　众人怒急，他们等的了，可这些灾民们等不了啊，已经饿死病死了许多人，韩十一说道：“我已命金子银子将定国公府的粮食衣物运来，应该快到了，先应急。”韩十一在前段时间秘密筹备了物质，就是为了这次赈灾用的，但是与她一人之力也拖不了太久，还是得用前世以官员题字来交换富商们的捐款。
　　五皇子沈成隽等人也纷纷派人运来自己府上的物资赈灾，韩十一又提议道：“那些富商大贾惯常会大量积存物资，他们的府库加起来，比国库还要殷实，只要他们肯出资赈灾，还求什么户部？”
　　周学章觉得韩十一这个想法太过天真：“古来商人好利，他们哪肯出资救灾。”
　　韩十一笑道：“只要他们肯出钱出粮食，我们就让官府给他们颁发官员亲笔题字的匾额！捐得少的让县令题字，捐得多的让知府题字，捐再多，咱们找朝中大员题字，再捐的多，那就请殿下题字。”
　　这下彻底说服了所有人，士农工商，商人虽然富有，但是一直政治地位低下，一直被压榨。本朝虽然废去了商户子孙不能参加科举的制度，但是商户低人一等的身份还是根深蒂固，商户家出身的官员也大多前途有限。所以能得官员亲笔题字的匾额，那是十分光耀门楣的大事，对他们来说足够“利”。韩十一想要以此“利”换他们的钱粮，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只不过这也有顾虑在，自古卖官鬻爵就是大罪，这主意容易被人构陷为官商勾结谋利，怕是二皇子与王丞相一干人等要参五皇子一本了。
　　最后五皇子先表了态：“顾虑不了那么多了，百姓都要饿死了，还为些朝堂之争束手束脚，那我们与王相他们也相去不远了。”
　　韩十一赞赏的点头道：“圣人也说了仓廪实而知礼仪，一切以吃饱肚子活命为先，所谓礼法规矩都要靠边站！”
　　大家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商人们一直想找机会巴结官府，如今得了这个消息，自然不愿错过这前所未有的机会，纷纷表示愿意前来筹款大会。
　　虽然商人们趋之若鹜，但愿意题字的官员们却不多，多数官员不敢得罪二皇子王丞相，本着明哲保身的念头找了各种理由拒绝了，韩十一还是如前世一般，与沈成隽同行说服了一些勋贵。
　　韩十一从京城回到历城时，五皇子正去灾区巡查。这两天灾区已经建起了临时避难的帐篷，只是粮食不足，只能再支撑个十几天。还好筹备大会这天，各地的商家来了不少，只不过江南大商户却一家未到。王丞相出自江南，江南商户大多要看王家眼色，自是不敢与王丞相作对，江南是鱼米之乡，存粮极多，若是他们肯赈灾自然解决很大问题，若是他们不肯，又联合起来抬高粮价，那势必增加赈灾难度。
　　韩世子正用手敲着桌子琢磨怎么对付江南富商，就见小厮铜钱小跑过来，“世子，外面有人自称富商，想求世子的墨宝，可是小的看她总像是王丞相他们家的跋扈千金，但是她是穿着男装来的。”
　　韩十一眼睛一亮：“王希媛来了？！”那这困局可解了，“不过……求我的墨宝？你不会听错了吧，不是求的五皇子殿下的？”
　　铜钱摇摇头：“就是求的世子您的。”
　　韩十一满腹疑惑的走了出去。
　　王希媛无意中听到爹与谋士谈起这次的灾情，得知韩十一跟着五皇子来了历城，还想出了题字换粮，但是听到爹在暗地里使绊子，她便偷偷出了府，换上男装变成了行商的模样，也想来出一份力。
　　韩十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王希媛，这一次她的扮相倒是比上一次进步多了，穿着玉纹绣花蓝衫，脸上还贴了两撇假胡子，韩十一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道：“这位小哥生得好生俊俏啊，有米你尽管捐，本世子亲自给你题字。”
　　几月没见，这期间韩十一一次都没找过她，甚至还传来了他要娶亲的消息，现在见他一副得瑟样，王希媛没来由的有些恼怒，幽怨的瞪了一眼韩十一，气道：“谁要你题字！我来求齐王殿下墨宝。”
　　韩十一眉目含笑：“齐王殿下的墨宝岂是谁人都能求得到的？否则人人排队求墨宝，岂不是把殿下给累死了。”
　　王希媛本也没想求齐王的字，现在话赶话赶上了，不过她也本就是来找个由头捐粮，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那谁能得到殿下墨宝啊？”
　　“嘶…这个嘛……”韩十一煞有介事地思索了一番，才说道，“有些人身份特殊，能起到带头作用，我去与殿下商量一二，大约也能得到殿下的墨宝”，这王希媛并不曾握了王家大权，想要她捐出万石粮食委实做不到，只要他以江南王家的身份捐粮就行。
　　“身份特殊？什么意思？”
　　韩十一故意凑近，惹得王希媛身子忙往后仰，紧张道：“你靠那么近干嘛！”
　　见王希媛紧张的耳根通红，韩十一起了逗弄之心，凑的更近了：“这等秘密岂能让旁人给听到了？比如江南富商捐粮，便是例外。”
　　“江南富商？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我祖籍江南，族人大多数都还在祖籍，说是江南人也不为过。”
　　韩十一故作惊讶：“你是江南人？请问贵姓啊？此事可不能冒充啊，我手里可是有江南五省的花名册在呢。”
　　王希媛想了想报出了她的堂兄的名字：“我乃江南王家嫡子，王希麟。”
　　“王希麟？江南王家长房长子”，韩十一连连点头，慨叹道：“王家果然是书香世家，仗义疏财，王公子这边请！”
　　见韩十一对她恭恭敬敬的样子，王希媛的俏脸挂上了得意的笑容，跟着他去了五皇子处。
　　韩十一：“殿下，这位是江南王家嫡系公子王希麟，特意赶来捐粮，且仰慕殿下已久，但求墨宝传家。”
　　“草民见过殿下。”
　　五皇子一眼就认出这人是王希媛，并不拆穿，冷肃提笔写下四个字：福延子孙。
　　韩十一看着这四字略显出神，后来五皇子也是做到了这四个字，没有让王家祸及子孙，她看了看身旁此时还天真活泼的王希媛，虽然最后只有王相死了，但王家失了势，渐渐没落了，王希媛过的并不好。
　　王希媛离开后，韩十一一直望着她，五皇子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为何对王希媛如此上心？”
　　“小爷我心善，不行吗？”
　　这时她见到人群中有几个难民尾随着王希媛跟去，便连忙也跟了过去。果不其然，行至偏僻处，几个流民快步跟上王希媛，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要干嘛？”流民们将王希媛架住，王希媛哪见过这架势，惊恐的喊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有好多钱！我给你们钱，你们快放开我！”
　　为首的人仔细一瞧，摘去了她脸上的胡子，发现竟是个女子，他们本是见她年轻清秀又独自一人，本想求财而已，现在见她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顿时起了邪念，几人抓着王希媛欲轻薄于她。
　　王希媛吓得闭上了眼睛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放开我！”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惊恐绝望过，就连上一次从悬崖上掉下来都没这次令她绝望。
　　这时韩十一突然窜了出来，几下就打倒了流民们，沈成隽带了官兵赶了过来将他们生擒活捉，韩十一说道：“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流民，嘴都堵上，不要扰乱民心了。”
　　虽然脱险了，但是王希媛依旧惊魂未定，抱着双臂站在那啜泣着。韩十一围着她看了两圈，笑道：“王姑娘你打算怎么谢我呀？以身相许什么的就没必要了啊，毕竟我是马上要娶媳妇的人了。”
　　王希媛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韩十一连忙左右一看，说道：“喂，你哭什么啊，不是没怎么样嘛。”
　　王希媛继续崩溃大哭，这哭的令韩十一手足无措，凶道：“别哭了！再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王希媛闻言却扑进了韩十一的怀中哭的梨花带雨，韩十一心疼的抱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么嚣张的一个大小姐，你还往后怎么吓人啊。”
　　王希媛抬起头边哭边捶打着韩十一，韩十一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有推开她，就这么挨着她的打，直到王希媛自己哭累了，打着哭嗝停下来，眼睛肿得桃子一般望着韩十一，哀怨道：“这些天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啊？”，韩十一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问懵了。
　　王希媛哭诉道：“几个月了，你都没有来找我过一次！你为什么要娶那个秦家小姐！你明明说过不会抛下我，会一直保护我的！你难道都是诳我的？”
　　韩十一被这番控诉弄的云里雾里的，竟还在王希媛的眼中看出了含情脉脉，韩十一心中一惊，连忙放开了她，冷言道：“王姑娘，你该回去了，这儿离京城虽然只有两百多里，但你一个姑娘家毕竟也不安全，我让铜钱带人送你回去。”
　　本是埋怨韩十一的王希媛顿时被带走了思绪，恳求道：“我不想回家，我可以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帮助灾民吗？”
　　“你家人很快就能找过来，到时候若以为我们挟持你怎么办？你爹和五皇子的恩怨你也应该知道吧。”
　　王希媛也知韩十一说的在理，只能听她的安排坐上了马车，由铜钱护送回去，车才走出三十里，就遇上了王家派来寻王希媛的人马，王希媛上了自己府里的马车走了，铜钱便回去交差了。
　　那几个流民不是历城的，而是别的府县收了钱过来捣乱的，韩十一派人将他们押去京城刑部定罪了。
　　王家嫡系王希麟亲自捐粮的事情传开后，那些江南富商们猜不透其中的玄机，纷纷前来捐粮。待王丞相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这日林包子却忧心忡忡的过来说道：“自古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咱们不能不防啊。”
　　五皇子不解：“不是命人煮了防疫草药，清理了死者尸体，烧毁掩埋了吗？”
　　林包子：“历城是如此，但是漳州等地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一旦其他府县爆发了疫情，很快就会传过来，甚至京城都有可能。”
　　韩十一：“现在通知其他府县防疫恐怕为时已晚，派旁人去他们恐怕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反而会有后患，不如就由我亲自去送信一趟吧。”
　　五皇子点了点头同意了。
　　再说王希媛上了自家马车，才见哥哥王仲钰竟坐在车里，原来王相不放心二皇子，暗地里派了儿子去漳州辅助，丫头婆子们发现小姐不见了，便禀报了王相和钱氏，王相立刻派人让王仲钰去接回王希媛。
　　王希媛被接到了漳州后，整日吵着闹着要去历城，王仲钰略加思索就断定妹子肯定又是为了五皇子，王仲钰劝道：“你歇歇吧，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哥，你就让我去历城吧，我想去帮助那儿的灾民，他们太苦了。”
　　“漳州也受灾了，你要想帮忙就留下，陈延易与你绝无可能，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只会为了男人而奔波的人吗？我去历城不是为了殿下。”
　　王仲钰怒斥：“还狡辩！你为了他用堂兄的名义承诺捐资，江南商人都被你误导，纷纷跟着捐，把爹的计划全给打乱了，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想怎么样？”
　　王希媛失望的看着王仲钰：“果然爹做的事你全都知道，可是商人为难民捐资有什么不对？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我本以为这些年来你无意朝堂是因为看不惯这朝堂上的诡诈，现在看来你曾经的自命清高不过尔尔，这漳州虽然也是灾区，但受灾问题远远不及历城，你若是看到历城的惨状，还能心安理得的跟着爹做出那些事的话，那我对你无话可说。”
　　王仲钰心中惭愧，他本就无心参与这些事，但是被爹逼着不得不站队，爹之前所行之事败露，已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若是二皇子不上位，五皇子上位后王家定要遭灭门之祸，王仲钰叹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不许再胡闹了，这些事你不许再参与进来。”
　　王希媛难过道：“利益之争不曾歇，民间苦难无人怜，哥，收手吧。”
　　“希媛，你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现在的局势已经由不得我们了。”
　　“亡羊补牢，为时也不晚啊。”
　　王仲钰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爹是不会醒悟的。”
　　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说历城那边派了人过来指导防疫，二殿下唤他们兄妹俩过去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