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圆》moyusi

10、D-28（3）

　　又是一日忙碌的应酬与会议。
　　有些头痛，赵则一按着眉心，将身子靠在沙发上。
　　公司想要布局霖市产业，却缺少根基与着力点，而恰好霖市一家大企正欲将相关的产业外包出去，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时间紧迫，只能加班加点地视察与筹备。
　　闭目养神片刻，他打起精神，查看了秘书汇总发来的进度。按目前的进展，大概还需要在霖市待三天。
　　不行，还是要加急。他要早些赶回去，徐怜月最近闹脾气呢。

　　公司发展蒸蒸日上，他也几乎驻扎在公司大楼，只能权衡着减少回家陪徐怜月的时间。
　　有时还得要一连好几日回不了家。推掉应酬打开家门时，徐怜月总会和小白一同扑上来。她也像小狗似的窝在他怀里撒娇，眼睛亮晶晶的，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赵则一！你回来啦！还晓得回来，这么大个漂亮老婆在家里，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
　　她的脸颊在他的怀里乱蹭，像粘人的小狗撒欢般在领地里铺上自己的气味。“你再不回来，我就——”
　　“你就怎么样？”他微微弯腰，将脸埋进她的颈侧，双臂箍紧她的腰，深深地吸着她身上的体香。
　　一下子安心下来。
　　她柔软的手在他脸上摆弄着，扯着他的嘴角往上拉，做出一个微笑的模样。
　　“我就……我就，”她嘴上刁蛮地威胁，却舍不得说出什么重话。“我就要不高兴了。”
　　徐怜月不高兴啊，那这确实严重。
　　赵则一抱紧了她，几乎要将她埋进自己血肉里。“小月，再等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就好了。”
　　“好。”她轻轻地回抱他，笑得柔软，眼里满满的都是他。

　　只是他让她等了好久。
　　而他以为她会一直等他的。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来，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
　　但他不能停下，他发过誓要做人上人，要做大家都能夸上一句与徐怜月相配的赵总，要让她永远无忧无虑。
　　他连轴转着，筋疲力竭之时便拉着徐怜月聊上几句，报备行程，只消一会，便就又充满能量。
　　是什么时候开始，徐怜月不再回复他匆忙的报备呢。不记得了。
　　但是她仍然是爱他的。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徐怜月拉着他往民政局跑的那天，他都觉得她不过是在闹脾气。
　　发下脾气闹一闹也挺好，前几天瞧着她还觉得她蔫蔫得像是颓靡的花。仍是美丽漂亮的，却零落地垂下活力的枝桠。
　　如今看到她趾高气扬地扬言要离婚，赵则一虽然生气她玩笑开得太大，但也无可奈何地纵容着。
　　好吧，这次约莫是她脑瓜子里又排着什么戏码。那就随她玩玩吧，赵则一喜欢看她张扬的模样。
　　她不是一回两回地天马行空，她小小的脑袋瓜子里似乎总是奇奇怪怪的的想法。赵则一不理解，但配合。这次的离婚，大多也是一时兴起的戏码吧。

　　有时难得闲下来陪着徐怜月去逛商场，她试着新一季的裙子，会突然故作无措惊慌的模样对他说：“姐夫，姐姐要是知道你给我买裙子会不会生气啊？”表情是造作的欲拒还迎，眼睛却是滴溜儿乱转的淘气。
　　旁边的sales受过专业训练，面上神色不变，打包着衣服的动作却是一顿。
　　赵则一挑挑眉毛，配合地逢场作戏。“生什么气。你姐姐不过是你的替代品，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看着她的戏码久了，赵则一也耳濡目染地学到了些奇奇怪怪的的词。
　　果然，徐怜月笑意更盛，提着优雅合身的裙摆就奔向他，白皙的脚丫子踩着小高跟发出达拉达拉的声响。她亲昵地挽住他的臂。
　　“姐夫，你真好。”
　　“……”罢了，她高兴就好。
　　只是sales似乎当了真。他后面再去给徐怜月订礼服时，她还搭话着问是给妹妹买吗，尺寸需不需要改动。
　　赵则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用改。

　　她会故意地在他回家前一刻瘫倒在地，小白围着她急得团团转，他一下子甩下公文包冲到她身旁。
　　却只听她哼唧着：“我没电了，要亲亲才能起来。”倒是气得赵则一睡在书房几晚，不搭理她。她又在夜色中摸索地钻进他怀里，撒娇地认错。

　　她分不清分寸地莽撞也不是一两天的事，离婚这档子事，赵则一只当她又在调皮。
　　“赵先生，徐小姐，双方已经确认感情破裂无法挽回，共同选择登记离婚，是吗？”
　　怎么可能感情破裂呢。
　　她前一秒还故作趾高气扬，后一秒却分明还偷偷地透过后视镜去看他的表情，还鬼鬼祟祟地偷了小白住进他们以往的旧居，看他的眼神明明仍是含情脉脉的。
　　啧，倒是那个孙家小少爷有些烦人。
　　以往随着他陪徐怜月玩解解闷也就罢了，现在瞧着徐怜月搞离婚戏码他还想着挑拨。得让他大哥教训教训他，把他逮回家。

　　他切实地感受到离婚这一字眼的存在是在那天与妈妈共进的晚餐上。
　　徐怜月不怎么会将两人的矛盾告知妈妈。在他面前是张牙舞爪的捣蛋鬼，在长辈面前倒是温顺得可以。
　　赵则一感到生气，还有慌张。
　　他发现自己似乎搞不懂徐怜月的想法了。
　　但听到徐怜月疑心他出轨的质问，他又心安地呼了口气。啊，还好，她是因为怀疑自己的不忠才如此较真。她还是在意着他，将心都系在他身上。
　　转念一想，又愈发失措。
　　为什么她有疑心，却没有问他呢。她对着他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龙，动不动就龇牙咧嘴，叉腰挺胸地鼓着脸颊向他撒泼耍赖。
　　这一次，为什么她由着情绪就擅自判他极刑呢。

　　她竟然还说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怎么可能呢，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哦，她说她想要试着工作。
　　果然还是在闹脾气，埋怨他只顾着工作冷落了她。
　　好吧，去试试看吧，闲得慌了，找点事干。工作之后她应当也能更体谅他的身不由己。只是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云端大小姐，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
　　熬不住也好，乖乖呆在家里吧。他想一回家就能看到她。

　　徐怜月爱我，徐怜月爱赵则一，徐怜月是赵则一的妻子。
　　赵则一闭着眼睛默念几句，深深呼吸一口气，又打起精神去看明日要开会讨论的文件。
　　看了几页，心中还是有难言的不安。他打开手机，徐怜月还是没有回他。他又切至微博，去翻看徐怜月的账号。
　　他很早就偷偷关注了徐怜月的账号。
　　徐怜月高中时期有段时间将手机扣押在了他处，说要发奋学习，他颇为令人不齿地偷偷看过她的手机。也记下来她的账号，后来便偷摸着去瞧瞧她的小世界，看着她的碎碎念。
　　赵则一不懂什么浪漫，也不知道怎么去讨徐怜月的欢心，偶尔便借着偷窥她的点赞列表去揣摩她的喜好，以此博得美人一笑。
　　被她亮着眼睛地真心夸赞“你好懂我”时，他难得的会有那么一丝羞愧。

　　徐怜月今天出门看画展了，心情似乎不错。没心没肺的。
　　@月亮徐徐图之：来欣赏Riven大师的神迹下凡！卡密好会画~~ >^<！
　　附着五张画的照片。
　　大概又是哪个她新喜欢上的画家。没听说过的名字，但这类新秀画家一般要价也不会高到离谱。
　　他记下这个名字，去找相熟的艺术经纪人询价，琢磨着购置一副当作哄她的礼物。
　　他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对着徐怜月热情满满地分享与他的喜爱作品，他只能干巴巴地回应一句：“好看。”
　　又欲盖弥彰地添上一句：“很好，很有意思。”

　　艺术细胞的培养需要天赋，与金钱。而赵则一，两样都没有。家里穷，他连长大都费劲，没有什么闲心可以分予敏感的艺术感受。
　　徐怜月对着昂贵多彩的颜料学习怎么描绘花瓣的时候，赵则一却跟着妈妈在地里卖力地低头挖着红薯，手脚都黑溲溲的，去擦额间的汗时会留下一道黄土泥坑漫着的水似的痕迹。抬头只见到瓜藤菜上的小小的、实用的花。

　　赵则一不懂明暗光影、色彩搭配，他也跟不上她的天马行空，更难以理解为什么薄薄的画布上覆上一层颜料就摇身一变成为令人瞠目结舌的天价艺术。
　　但徐怜月喜欢，尽管从路边给她带回来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她也是喜欢的。但赵则一不舍得，他总是想将最好的给她，昂贵的珍藏配高贵的宝贵的她。

　　徐怜月跟着他熬过一段她经历里难得的苦日子。大学时期她家里人并不支持她与穷小子的自己在一起，她就难得叛逆地搬出来，住进他租来的小小公寓里。
　　有次徐怜月抱怨他不解风情，连交往纪念日都能忘记。他赔罪，哄着她约定好陪她出门玩。
　　那就去看话剧吧，她喜欢的剧团最近来本市演出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好哄的纯净的天真，是昂贵易碎的宝石。

　　话剧啊，一张门票能抵几日饭钱的话剧啊，徐怜月喜欢的话剧啊。
　　赵则一扫了眼账户里大学刚下发的奖学金，和兼职外快收入的积蓄，淡淡地点头。
　　“好，这周末就去看。”

　　赵则一有时觉得，徐怜月最适合去搞杀猪盘，只需那么一皱眉，自会哄得人掏空钱包，倾尽家产。但她又何其无辜，不过是他上赶着博她青眼。

　　赵则一想起徐怜月种种，勾着嘴角淡淡一笑。还好如今他也算功成名就，没有违背当年与徐爸爸的约定。
　　询价很快得到回复，艺术经纪人报出一个数，还殷切地介绍起这位归国新秀画家Riven。师承国内大师苏清，先于俞大就读，后于B国深造……赵则一看着一字一句，心却是沉下去。

　　“他是苏沅吗？”
　　“对，赵总您知道他啊，真巧！”
　　……
　　赵则一心头一紧，含笑的嘴唇扯平成一根直线。

　　这难道就是徐怜月说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