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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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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是个婊子!”
“安德里亚,注意你的嘴!”母亲喊道。
我抬起头,银叉上还插着半个卷饼,就见安德里亚冲进餐厅,面色通红、神情愤怒。
“怎么了?”父亲问。
“萨安罗雷跟一个德国人在一起了,我去找她的时候,那对狗男女站在客厅里□□呢!”
萨安罗雷是哥哥的女友吉雅拉的姓氏,通常他只有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才这么叫她,好像要把她整个家族一起骂了似的。看起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装作听不懂的天真样子,低下头继续吃我的卷饼。
“太荒谬了,”母亲瞪大眼睛,“我根本想象不到她竟然会这么做。”
“我真想把他们都给杀了,”安德里亚在餐桌另一端坐下,被母亲瞟了一眼后撇了撇嘴,低声嘟嚷,“真是一对贱人!”
我感到有些尴尬,因为我和艾茨里格关系好的这件事,在整个家里人尽皆知。果然,安德里亚开始攻击我,他一头转向我,“让你那个德国朋友也给我滚蛋,我现在最烦看见德国人!”
我心感不快,皱起眉头,“艾茨里格?你不知道他有多正直。再说了,他是我的朋友,你管不着我。”
“德国人都一个德行,你这个蠢蛋,你以为你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有什么好处吗?你就像一条狗,亚平宁犬,啊哈!”
我哥哥彻底把我激怒了,我不顾父亲眼神的暗示,放下叉子跟他吵起来,“哦,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德国人能抢走你的女人?因为你就是一坨狗屎,连女友都嫌弃你!”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没有女人愿意要你、和你上|床!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像你一样窝囊!”他也激动起来,声音愈发大,好像马上就要跳过来打我似的,“别让我再看见你跟你那个德国杂种在一起,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安德里亚还想继续说下去,母亲一声怒吼,把他震了下来。他坐了回去,死死地盯着我,随后不屑地哼出一声,埋头吃起他的早餐来。
我没理我哥哥,吃完早饭后我就马上和艾茨里格到海边去了。我们把各自的毛巾铺在沙滩上,撑起阳伞,一起看《魔山》。相比起上德语课,现在我更喜欢纯粹地和他待在一起,看书、游泳,吃冰激凌。艾茨里格让我告诉父亲不要再给他发工钱了,因为我们现在不再上课,但是我一直忘记和父亲说这件事。
我们的手臂和肩膀紧紧贴在一起,他身上有我的防晒膏的味道,我把防晒膏借给他用了。这些天,他在我身边表现得如此平静,我不禁开始怀疑,他之前在礁石下的表白是否出自于真心。或者说,只是在那之后他对我的兴趣就飞快下降了,以至于无了?
“沃尔夫!”
远处有人喊艾茨里格,我们抬起头,见一对男女朝我们走来。艾茨里格看清来人,喜笑颜开,“马丁!你怎么来了?”
那个男人我不认识,估计是艾茨里格的战友。但是那个女生我倒很眼熟,正是吉雅拉,我哥哥的前女友!她神色不佳,头发有些凌乱,一眼就看到我了。认出我是谁后,她的神色立刻变得窘迫,目光开始躲躲闪闪。
“这是我朋友,诺瓦。这是我战友,马丁。”艾茨里格热情地介绍起我来。马丁也毫不客气,握了握我的手,“你就是那个爱学习的小伙子?看着真不赖。帕克和我们抱怨过你,他真是个蠢蛋!”
我尴尬地笑着,心里更担心吉雅拉的事。她面色也非常尴尬,马丁和我们介绍她,说他们是朋友。当然,这个谎言谁也不信。我和吉雅拉避免对视,装作不认识,但要命的是,马丁居然也在我们身边铺了毛巾,他们一起躺了下来!
我避免和他们说话,一直专注地看书。马丁一直在和艾茨里格搭话,导致他分神,看得慢了一些,这倒对我有好处,因为我看得比他慢多了。结束后,我们四个一起溜达到海湾边吃冰激凌,马丁和吉雅拉去结账,留我和艾茨里格在桌边。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他说吉雅拉的事情,但我感觉那样只会让情况更加混乱。
“你怎么了?”他忽然问。
“没事。”我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
他盯着我,若有所思。半晌,他忽然看着我笑起来,一边歪着头,声音放低了一些,“你吃醋了吗?是马丁还是吉拉雅?”
我错愕地看着他,想不到他竟然会以为我在吃醋,觉得他和马丁或者吉雅拉走得太近了。我刚想反驳,他就凑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我一直都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担心我喜欢别人。”
他的气息扑在我耳朵上,我浑身一阵颤栗,脸很不争气地红了。就在这时,马丁和吉雅拉回来了,马丁朝我们晃了晃小票,“这次我请!沃尔夫,学生弟,下次轮到你俩!”
马丁是个非常爱开玩笑的人,我本该针对他给我起的绰号发表评论,但我此时的注意力完全没法集中,艾茨里格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我表现得非常冷静,还对着马丁笑了一下,“你找得到我们再说。”吉雅拉在他身边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天开始擦黑,马丁和吉雅拉告别了。也许我该回家了,艾茨里格刚才和我说的话让我没法平静地和他相处。但我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渴望,我想留下来,待在他身边,想听他说更多喜欢我的话。我很嫉妒他,他喜欢我,能轻易地表达出来。而我更早地喜欢他,却一直埋在心里、折磨自己、直到崩溃,直到他也表露心迹,我却选择隐藏自己。
我没特意去做决定,也没说话,只是自然而然地跟着艾茨里格继续走到海边散步。天空很晴朗,明亮的月光洒在沙滩和海面上,映出银色的光辉,凉爽的海风也令人舒心。艾茨里格的心情颇好,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曲,而我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诺瓦,”歌声停止了,他忽然叫住我,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件事,我和你做朋友很开心。”
他说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听到他这么说,我很高兴,一边笑着回应他,“我也是。”
“部队下周就要走了,我就要去非洲了。能给我你的地址吗?我们可以一直通信。”
你就要去非洲了,下周。我在心里重复着他的话,有些机械,我感觉我似乎没反应过来,还在试图接话,“非洲那么远,信可以寄到吗?”
“当然可以寄到了!你可以把《魔山》读完,然后和我说说你的感想。不过,如果有不会的词,你就得查字典。”
我笑了一下,希望他看不清我黑暗中的脸,不然他会发现我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你能把书借我这么久,真是太好了,艾茨里格。”
“你别抬举我了,你家里的书那么多,任何一本都比我这本书好。我买不起书,这本书我看了很久,破得要命,但它是我唯一一本书,你要保存好了。”
“那当然。”
“等我从非洲回来,这本书要好好的。”他轻快地说着,好像非洲只是隔壁的一个小镇,他早上去了,晚上就能回来。“还有,叫我沃尔夫吧。”
“好,我答应你,沃尔夫。”我几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所有的回答都非常客气和冷静。我抱紧了胸前的《魔山》,让它更贴近我凉透的心脏一些。
我从见到他的第二面就爱上了他,现在我还爱着他。一整个夏日,我暗中追逐着他,不远不近,直到他说出了爱我,我却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和自己较劲。现在他要走了,我感觉世间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意义。这么久以来,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的情感,我的话语,到底都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