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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弱少年怀笺北上 异侠客扶老东行(上) ...
灰袍人冷哼一声,不再答言。那蒙面老者这才回过头来笑道:“小兄弟,这番服了吧。看你小小年纪,练到这般功夫也实是不易,不如便拜在老朽门下吧?”柳如是面色刚毅,左手缓缓点了几处穴道,沉声道:“技不如人我认了,若说这般容易便让我俯首听命,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蒙面人干笑几声,又道:“好娃子,正对老朽的脾胃。只是这番却由不得你了,拖延日久,说什么今天也要启程赶路,只好动硬的了。”言罢便又伸手去抓柳如是的脉门。就在这时,东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道:“把你那脏爪子拿开。”
柳如是闻言一振,李剑阁抬头看去,又惊又喜,那开口之人非他,正是借居在柳如是家中的狄老爷子。柳如是自小未出西河镇,这般好功夫自然是跟狄老爷子习来,那么狄老爷子也多半是武林高手,心下略略松了口气。
蒙面人扭头见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手里握着一柄打铁用的铁锤,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心下不觉好笑,道:“怎么喜欢管闲事的人这么多,敢情都是活得不耐烦了?早知如此,便到西夏兵营里找死不是更痛快?”
狄老爷子一步一步走到柳如是身边,瞧了瞧疮口,扔下手里的铁锤,从怀中取出一只极粗糙的药瓶,倒出两颗色碧如玉的药丸,交给柳如是,道:“吞下,不可再开口说话了,运功助药力化开。”转头招呼李剑阁过来,扶如是到墙角站下,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从上到下慢慢地看着蒙面老者。
那蒙面人给他看得心里发毛,笑道:“老不死的,没见过穿夜行衣的吗?”
狄老爷子摇摇头,认认真真地说道:“一,我比你年轻的多,因此莫叫我老不死的;二,夜行衣是夜里穿的,白天这副行装,那就是距死不远了,若是不信,等一下便知。”那蒙面人脸上一白,动了杀心。混身骨骼格格格一阵乱响,如炒爆豆一般,只是看这老头子口气太大,似是有恃无恐,便不敢冒然出手。
狄老爷子又看了他几眼,轻声叹了口气,道:“天作孽犹可饶,人作孽不可活。”说罢,抬头看了看天,又道:“那日也是这般阴沉的天气,唉,整整二十五年了。”那蒙面人看他如此托大,哪肯放过这般机会,双拳疾出,如捣鼓般捶将出去,满拟一招便将这老头子送到阴世里去。
狄老爷子又叹一口气,两只拳头遍布真气,硬碰硬的迎将上去。四拳相交,那蒙面人咚咚连退三步,口角溢出一丝血沫,惊道:“大昆仑掌,燕城遗,你竟然还没死?”
狄老爷子摇了摇头,叹道:“我姓狄,自小便姓狄,从来也未曾变过。你认错人了。”那肃立良久的灰袍人突然又开口道:“他确非燕城遗,姓燕的早就不在人世了。”蒙面人奇道:“这可就怪了。老朽当年曾在这大昆仑掌下吃过一点儿小亏,断不能认错。老头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灰袍人笑道:“褚兄弟,你瞧这老儿有多大年纪?”
蒙面人左右打量了狄老爷子一番,摇摇头道:“总有六十余岁了。嘿嘿,人生七十古来稀,此时入土也不算太早。”灰袍人叹道:“这番你可走了眼了。”突然沉声喝道:“狄若虚,你可当真越活越没劲儿了,弄成这番模样可挺好玩儿吗?”
狄老爷子眯着的眼皮突然一跳,精光暴射。李剑阁不由吓了一跳,却见他又沉下眼皮,懒洋洋地道:“看来真有人不让我安安稳稳过些日子啦。如是,看你师父显显手段。”突然间手臂暴长,直直抓向那蒙面人。蒙面老者大吃一惊,以为又是大昆仑掌,正待侧身避去,却见那手臂似是化作了千百条,重重劲力压将过来,再也动弹不得半分,当下大喝一声:“王兄,难道你便见死不救”。
李剑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样子,倒变作了这番模样。只是自己看来,狄老爷子的那只手臂瘦骨嶙峋,也无什么特异之处,那蒙面老百愣是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似要听凭宰割一般。狄若虚一招得手,右手变抓就指,凌空虚空在那蒙面人的胸口之上。黑衣蒙面人慢慢躺倒在地,开口骂道:“王副使,你可知视本堂兄弟有难而不救,该当何罪?”
灰袍人淡淡一笑,道:“我可没见死不救,只是你为争功,施毒镖在先,这可先坏了金堂主的交待。我只是代堂主略加惩治而已。况且,狄若虚也并非要取你性命,我也不便此时出手。不过,狄小子,三十多年前你还只十几岁年纪,那时我放你一马,皆因你是侠义中人。今日我仍不想与你为难,拿去解药,这便与你徒儿离去吧。”
这番话一说,不只李剑阁吃了一惊,就是柳如是也不明就理。表面看去,这狄老爷子也足有六十余岁,何以那灰袍人竟说他此时也只四十余岁,便抬头看向狄老爷子。狄若虚哈哈一笑,声振霄汉,伸手从蒙面人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来,向灰袍人扬了一扬,笑道:“亏你还说侠义不侠义,侠义道中倒有这般齐全的下毒家伙?”仔细分辨一番,已知就理,拣出一个颇为精致的羊脂玉瓶,扬手抛给李剑阁,道:“喂他吃下三粒,此毒片刻即解。”
李剑阁不敢怠慢,急急打开玉瓶,取出三粒小如绿豆的药丸来,一股臭气直冲胸臆。只是想来狄老爷子自不会信口胡言,便喂柳如是吞下。却见那灰袍人缓缓走上几步,轻轻拍了拍地上的黑衣人,已然把穴道解开。抬头对狄老爷子说道:“狄若虚,念你成材不易,这一身好功夫就此荒废总是于心不忍。现下药已拿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狄若虚突然挺直身子,刹那间年轻了数十岁一般,目光清澄透净,朗声说道:“在下留着这把老骨头,既然今日遇到了,怎么也得做些让你头疼之事。三十多年前那一仗是非曲直也无须再辨,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此地也非你我动手之地,若要我走不难,除了这两个小家伙,把李略与狄素也一并交给我,我扭头即走,绝不再吭一声。”
一直持刀戒备的那几名军士一听此言,吃了一惊。万没料到寻来寻去,竟寻到地头上来了,显然这狄素已落在灰袍人手中。同仇敌忾之下,便奔到那领头军士身边,架着他一同来至李剑阁身旁。柳如是麻痛渐消,与李剑阁并肩向前走了几步,站到狄若虚身后。
那灰袍人淡然一笑,忽又问道:“狄若虚,你悟性不错。当年你一个弱少年连伤我手下两名好手。只是今日我若动手,你有几成把握能逃出梅家宅院?”黑衣人恨恨接口:“万不能让他们走出一人,否则堂主交待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狄若虚笑道:“三十年前,我十六岁,你也有四十上下。我只能接得你三招两式。今日若放手与你一博,我自信能全身而退。只是若要从你手中救人,恐怕就得把脑袋留下来了。”
那蒙面人叫道:“那还说什么废话,赶紧自缚便是。”灰袍人眉头一皱,问道:“褚兄弟,你可知这狄若虚是什么人?”蒙面人听他口气中颇有责备之意,也不敢太过放肆,说道:“这个确实不知。还请王兄指点。”灰袍人长叹一口气,说道:“先前我也只知他是燕城遗唯一的传人。可是最近得到消息,哼,威震西夏边境的狄青狄大将军,也只不过是这厮的师弟。”
众人又是吃了一惊,哪里料得到其中会有这样的关窍。那灰袍人又道:“二十五年前,狄若虚,狄青替兄顶罪,做了一名东京皇城的禁兵,此事可是真的?”
狄若虚叹了口气,目光迷离,轻轻说道:“二十五年了,那日也是这般天气,薄雾整日不散。狄师弟血性刚猛,又是远近皆知的孝子。他长兄与人相斗,伤了人命,便自己顶了罪。作师兄的苦劝不听,也听得由了他去。如今也算了了自己的夙愿,征战疆场十余载,为大宋百姓争了一口气。”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盯着那灰袍人的眼睛,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还留在此地二十多年不曾离去?”
灰袍人摇摇头,道:“此事与老夫无关,老夫也懒得知道这些闲事。其一,李略老夫绝不会交给你,其二,狄素我也要定了。你若不怕死便只管尽力试试。”狄若虚叹了口气,道:“你我之间终究免不了一战。只是你可忘了,狄素在你手中丝毫没有用处,狄老夫人我早已安排在一个安全所在。你就算把方圆数百里的地皮全都翻个遍,也准保得不到任何消息。”
灰袍人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梅家原主人,又回转头来说道:“怪不得我派出人马四处打探毫无所获,原来都是你从中捣鬼。废话少说,老夫心意已变,你若此时交出狄母,念在旧人之面,还送你出这道门。如若不然,我们当中可要有一人血溅三尺了。”言下之意颇为不忍。
狄若虚点点头,转过身来,对柳如是说道:“徒儿……”,话音突然截止,提气急退,正撞向那灰袍人。灰袍人万没料到他会使诈,眼见来势迅急,深知这一撞总有千把百斤力气。只是来势太快,若要闪开已是不及,当下右臂陡伸,中指凝劲弹出,刺向狄若虚后背的肝俞穴。肝俞穴位于人体背部正中,是足太阳膀胱经的一处大穴,若是这一指点中,狄若虚必定命丧当场。
灰袍人眼见自己指尖堪堪触及狄若虚背部衣衫,心如闪电般一转:“狄若虚向来谨慎有余,万不会露出如此空裆予敌,其中必有诈谋。”心随意转,少用了两成力。只听当的一声,指骨欲裂。此时也不及细查何以会如此,那狄若虚如同背后生了眼睛,反手作拳,直击灰袍人正胸。
灰袍人左掌倏出,护在胸前,硬接了狄若虚这一掌。两下相接,狄若虚被向前震出两步,灰袍人气血一阵翻涌,显是自己站立不动,而狄若虚却是借势急冲,又施以诈谋,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狄若虚见一击不成,脚尖点地,又如鬼魅般欺了上来,这回却用上了师传的大昆仑掌。
大昆仑掌虽是武林中的一门绝学,但毕竟蒙袍人功力高出甚多,急攻一阵,却丝毫奈何不了灰袍人。狄若虚将心一横,欺身直进,右掌下劈,露出胁下门户。灰袍人明知是计,不过仗着自己功力高出许多,也不惮犯险,左腿飞起,直踢狄若虚右肋。就在此时,两声厉啸,震人心魄,却是携弓的军士见狄青师兄遇险,当即发了两箭,填补了狄若虚胁下虚空。
灰袍人大怒,脚尖略沉,连踢两下。两只长箭掉头而回,去势更为迅疾。狄若虚不禁为军士捏了一把汗,此时柳如是劲力未复,即便出手也未必能截过两箭,自己欲分身去救,灰袍人早看出他的心意,哪里肯放松一下。眼见那施箭军士就要遭殃,墙外突然抛进来一个大大的物事,正好撞在那两支箭上。
李剑阁看得分明,落地的是一个落魄书生,净面无须。想来是被人点中了穴道,从半空中直掼了下来,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墙外之人抛掷有术,前后两箭恰恰都扎在了那人左右股间,一个军士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书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是自知射的不是地方,可浑身动弹不得,张开嘴便要破口大骂。
一个字还未出口,却听墙外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小免崽子,你敢叫唤一声,爷爷在你嘴里塞上一把马粪。”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众军士骑来的马长嘶了一声,那书生吓了一跳,把嘴巴紧紧闭上,只是眼中恨意更深。
狄若虚此时已是攻多守少,灰袍人不紧不慢,似是要看清他又有什么拿手的功夫。狄若虚汗如雨下,心中暗忖道,只怕这番要栽在梅家院里,救得一个是一个,只得先让那两个混小子先走了。奋起一掌攻向灰袍人,灰袍人避其锋锐,狄若虚趁此跳出圈子,沉声招呼柳如是:“快带李哥儿走。此处由我来应付。”灰袍人哈哈一笑,赶上前来,双手如弹琵琶一般上下轮扫,将狄若虚罩在指影里,道:“这时后悔已然迟了,今天来的人一个也走不了。”
众人脸色一变,又听门外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正合我意,一个也别跑。”李剑阁抬头望去,见是一个青袍长者,手里握着一柄折扇,左摇右晃地从门口踱了进来,脸上坑坑洼洼的甚是怕人。灰袍人脸色一变,手上一停,退后两步站定。狄若虚趁此机会掠至柳如是身边,双手齐出,一手托起柳如是,一手托起李剑阁,喝声:“走”,劲力到处,两人被凌空掷出。
李柳二人身在半空,已知狄若虚自知功力相距灰袍人甚远,不肯一并折在这里,故而为之。堪堪要翻过墙头,李剑阁挂念爹爹,哪里肯就此离去,右脚一钩墙头,便要稳下身来。哪知便在此时,肩头一沉,接着便听有人沉声喝道:“下去”。
柳如是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掌,啪的一声,击在那人胸口之下,心中方欲一喜,却忽觉掌力如击到虚空之上,软绵绵的毫无着力之处。如此一阻,上势之势顿停,从空中栽将下来。但见狄若虚脸色阴沉,瞪着那个手持折扇的青衫老者。而灰袍人却在暗中思索青衣人的路数。
青衫老者晃了晃脑袋,嘿嘿笑道:“小娃儿真不识好歹,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差得远呢。这里人多,只怕会有戏法变呢,等看完了热闹再走不迟。”说完刷地一声,甩开那柄折扇。李剑阁一见之下,险些便叫出声来。那柄纸质的折扇之下,分明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栩栩如生,在这明天白日看来也觉动人心魄。思及早间方促提到的“鬼面”,想来便是此画了。因靠近眼前,又是一晃即逝,哪里分得清是真是假。
李剑阁踏上一步,厉声问道:“方促与你无怨无仇,你竟痛下杀手,枉你一身好功夫,实与禽兽无异。”
青衫老者哈哈一笑,摇了摇纸扇,道:“不错,的确是禽兽手段,小娃儿说得没错。”众人虽不知来龙去脉,见李剑阁直斥其非,已是大为惊异,万没料到这青衫人坦承己过,更是摸不着头脑。
那青衫老者收起纸扇,语锋一转,道:“那方促虽有可恨之处,倒也罪不至死。老弟,你这番可是大错特错。”说完手一摆,那柄折扇直直飞出,噗地一声插在先前越墙而进的落魄书生身旁,直没入土,地上只余一个小孔。
灰袍人眼光一闪,旋即又隐没不见。李剑阁却又是吃了一惊,如此说来,方促乃是死于这书生之手。那青衫人言道方促确有可恨之处,当是任凭自家妇人被人掳去一事了。
想及此处,李剑阁再踏前一步,单膝跪地,向青衫人抱拳道:“恕小子无状。但请先生看在武林一脉,相救我爹爹。我爹爹原是为方促一事而来,”回手指着灰袍人,恨恨言道:“却不料被这恶人强行扣下,此时尚不知被扣在哪里!”
那青衫人一愣,旋即笑道:“武林一脉?这可笑话了,你与你爹爹又如何算得武林一脉?浔阳城里武都统,何时也成了江湖人物了?笑话!娃儿你且起来,你爹爹我是要救的,现下他也只受了些皮肉之苦,放心,你安心在这时看戏,老夫还你一个爹爹便是。”
李剑阁不好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拱手道谢。那灰袍人沉声说道:“这位先生,你可也把老夫太不瞧在眼里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自忖有把握从老夫手里抢了人去?嘿嘿,年纪一大把了,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青衫人摇摇头,笑道:“王居士,这话问得十分无理,老夫若无十分把握,又岂敢以身犯险?这你可想错了。”眼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又道:“几位军爷,这两个少年,狄居士,还有被你扣下的李略、狄素等人,很不幸,老夫全要定了。你若知机,便该立即放人,老夫便也不来为难于你。”
灰袍人不怒反笑,伸出双手,像看一对晶莹无双的玉器一般细细端详着,道:“尊客既有意与老夫为难,老夫恭敬不如从命。这便立下场子来吧。”说完垂下手来,向前踏出一步,双脚不丁不八,身上灰袍无风自起,显是劲力涌动,便欲一击。
青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王居士,我劝你还是不要一试。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何苦送上自己一条性命?”突然右臂急伸,中指连弹,便听“叮”的一响,那卧于地上的领头军士“啊”的一声叫唤,腿上的铁蒺藜如被磁石相吸,扑地跳将出来跃在地上。跟着腿上祝宾、阴谷、大赫穴倏地一麻。
李剑阁抢上前去,从衣衫上撕下一根布条,便欲替他包扎。那青衫人笑道:“小娃儿,这点子小伤莫去管它。姓褚的总算还有一份江湖中人的傲气,军士不通武艺,便没用淬毒的家伙。张开嘴来!”
那领头军士依言张口,那青衫人屈指一弹,射过一颗药丸来,入口清香,便急忙吞入腹中。几名陪同的军士齐声道谢。青衫人摇摇头,转身对灰袍人说道:“王居士,这可想好了?便此撒手不管,对你实是有益至极。若是刀老头子怪罪于你,你只报出我凤羽生的名号,想来他也还记得老朋友的手段。”
此言一出,李剑阁柳如是还不觉怎样,那灰袍人与黑衣蒙面客,以及狄若虚心中却是大吃一惊。只因凤羽生名号实是太响,东海蓬莱阁向来在江湖中以中立而知名,阁主神秘莫测,据闻从未离岛一步。而代其行走江湖刺探消息的,则是阁内派出的四大神机客,这凤羽生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江湖向来传言,凤羽生向来只在江南出现,此处乃是边陲,他又何以现身?
灰袍人叹了口气,垂下手来,沉声道:“凤老先生此言甚善,只是刀堂主如今已退位让贤,此中因由也不便向外人提及。说不得,王某人只好放手一搏,如若送命在此,也只怪王某艺不如人罢了。”凤羽生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此事确非宵小妄言。可惜了,可惜了。刀老头子,唉……你这便进招吧。”
话声刚落,灰袍人还未进招,那一直默立无言的蒙面人却急趋而至,双手成爪,袭向凤羽生。凤羽生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食指伸出,疾点蒙面人胸腹大穴。蒙面人一击无攻,登落下风。只好变爪为掌,直如刀斧般径砍下来。凤羽生叹口气,收回食指,中指倏出,连弹数下。噗噗几声,一片片黑衣飘落,指力到处,竟刺下蒙面身上几块碎布来。
蒙面人眼光闪烁不定,却毫不退后,一言不发拼死相争。但毕竟与凤羽生相去太远,不移时,突然一声惊呼,退后两步,脸上蒙面黑巾已然飘落在地。凤羽生脸色一变,双手齐出,左掌划圈,掌力吞吐不定,将蒙面人裹在当中,右手成爪,已然扣上他肩头。
灰袍人吁了一口气,叹道:“凤先生,真正的褚老弟你是见不到了。一品堂的老家伙们,如今也只剩我一个苟延残喘。我便来领教凤先生的高招,且请放他一马,王某足承高义。”
凤羽生皱了皱眉,听灰袍人如此言道,显然是一品堂新任堂主排挤旧臣了。只是心下虽然惊疑,却也不便插手过问一品堂的内务,便撒手松开那黑衣人。蓦地,黑衣人闷哼一声,紧接着一道淡青色的刀光匹练般卷到眼前,凤羽生大吃一惊,此时也无暇再思及其他,身子后仰,几乎贴着地面疾退而出。那刀光毫不放松,如蛆噬骨附影而至。
凤羽生一退再退,堪堪退至庭院东南角。梅府的管家戚先生缩在一团,早没了往日的威风。此时见凤羽生疾撞过来,尖叫一声,惊惶之色毕露。凤羽生知身后有人,虽是眼前凶险,却也不欲牵连他人,当下从背后伸出手去,抓住那人衣衫,手上运劲,便要将其抛出。
狄若虚看得真切,大声疾道:“凤先生先生。”扑上前去。凤羽生闻听狄若虚示警,又见黑衣人眼中狠辣之色骤起,便知身后这人有异,急急撒手,脚尖一点便欲向左闪开。只是两个急趋急退,来不得半点空当,眼光青色刀光迅捷无比的卷到胸前,脑后疾风又起。眼见便要血溅当场。
狄若虚飞身赶到,终是迟了一步。只听一声惨呼,心下咯登一下,哪里顾得自身安危,运起全身劲力,凝于双掌,狠狠地击向那蒙面人。突然之间眼前人影一闪,自己的掌力被轻轻巧巧的接了下来。
一怔之下,抬眼看见,却发现凤羽生站在当地,右臂上鲜血淋漓,当是被蒙面人一刀刺中,血流甚多,一条胳膊上全是血渍。凤羽生皱着眉头,左手凝神运劲,连点数道大穴,叹了一口气,才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显然便是戚管家的,仰卧在地上,喉头上多了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着血水。狄若虚不明就理,正欲相询,凤羽生抢先走上一步,来至灰袍人面前,笑道:“多谢王兄出手相助,凤某人深感盛情,实不该再与你动手。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之事干系甚大,凤某便背负忘恩负义之名,也在所不惜。王兄这便动手吧。”
灰袍人搓了搓双手,笑道:“我这天王骰还没有练到家,惭愧惭愧。我也一把老骨头了,能在有生之年见识凤先生的手段,可说是一大机缘。凤先生臂上之伤,可不碍事吧?”
凤羽生叹了口气,笑道:“这一刀直斩而下,若非王兄施救及时,当场就得卸将下来。只怕这只胳膊,便此废了。”
“那就去死吧!”凤羽生话音刚落,一声暴喝起自灰袍人身后,一道剑影跟着直冲过来。此时自己全无防备,那一剑又迅捷无比。饶是他久经战阵,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右臂已然不听使唤,只得提气后纵。哪知他快那剑光更快,片刻之间剑尖已离凤羽生喉头不及一寸。
在场诸人原以凤羽生武功最高,临敌经验最非。旁人虽见情势危及,均已抢救不及。灰袍人暗暗心惊,万料不到那偷袭之人竟是此间主人梅同。梅同身体矮胖,出手却迅捷无比,灰袍人见良机突现,心下计较已定,双手微扬,两枚天王骰疾射而出,径奔凤羽生脚踝而去。凤羽生此时全凭双腿运劲,左手兀自发掌相拒袭来的长剑,哪里还有余裕去顾及脚下。听得风声已近,不得己双足交替踢出,借势一低头,刷的一声一缕发丝飘落,堪堪躲过一剑。
梅同一剑不成,毫不放松,跟着又是一剑刺出。只是这剑极缓极慢,与先前一剑判若云泥。灰袍人并未乘势进击,背负双手,脸上平静如水。凤羽生眉头皱得更紧,似是对这一剑甚为忌惮。柳如是惊道:“这一剑势子虽缓,剑尖颤动不停,将凤先生的上三路尽数封住,凤先生险之极矣。”李剑阁在旁边轻轻哦了一声,斗然间抢过军士手中的一张弓,搭箭尽力向梅同射去。
长箭去势虽及,终究劲力有限,李剑阁自思伤不得梅同,只求缓解凤羽生一分压力,便有一分逃出的机会,因此长箭所指,却是梅凤二人之间。柳如是饶是聪明,也没想到他会冒然发箭,欲待阻止已然不及。哪知那箭方到,恰是梅同全力前刺之时,这一下凤羽手只得跟着后跃,却似梅同自行将身子凑去让他射一般。
事出突然,梅同内劲全运在长剑之下,血肉之躯哪敢挨这一箭,只得撤剑避开。高手过招,往往胜负便在间隙,李剑阁这一剑非但让梅同先机尽失,也激发了凤羽生的豪迈之气。凤羽生如何看不出成败在此一举,长袖扁平如刀,追袭而至。梅同反手一划,迎将上来,只听哧的一声,长袖应刀而断。
李剑阁暗道一声可惜,眼前青光一闪,跟着便是一人倒地。柳如是点头叹道:“果然是凤先生,以己之虚待敌之实,前倨后恭,这一手耍得漂亮。”凤羽生拼着右臂又着一刀,将梅同一指戳翻在地,显见得以兵换将之计。
灰袍人脸上冷汗开始冒出,心头大震。两次偷袭之人皆非自己安排,更不知其人底细。先前蒙面人出手之时,自己一念之差,怕他抢了功劳,那日后在新堂主面前更无处容身,因而出手相助凤羽生,早已心生悔意。这次满拟合二人之力,一举击毙凤羽生,万没料到凤羽生应变如此之速,加上那小娃儿从中一箭,一招既错,满盘皆输。
此时强弱之势已变,灰袍人思及一品堂新任堂主的残忍手段,心下不由打了个寒颤。此时再逃,就算不惜坠了一世威名,也未必能逃出生天,也只有拼死一战,或可寻得转机。当下咬咬牙,从怀里取出虎爪锁,双手互击一下,沉声说道:“凤先生,王某人自来领教你的高招。”
凤羽生摇摇头,神色间颇为落寞,话音萧索:“罢了,王兄也是为他人做嫁衣。纵横江湖数十年,难道还威风得不够吗?江湖代有英雄出,你我也该让位给这些年轻人了。就此别过了,你且去吧。”
灰袍人听出他话中仍有放过自己之意,心中大喜,脸上却不露声色,缓缓扫了院内众人一眼,又道:“王某此番再不知机,可算不给凤先生面子了。只是纵然凤先生肯容我离去,这些人可听凤先生吩咐?只怕由不得你我了。这便动手吧。”
李剑阁抬头看了看狄若虚,见他点了点头,而柳如是自然是附合师父。心下一急,奔到凤先生身旁,厉声说道:“凤先生一言既出,我们虽无异议。但你必须先放我爹爹和狄素大哥出来。否则在下虽无力阻你,也势必拼死一战。”
身后那数名军士也叫道:“小哥儿,算我们一份儿。”
灰袍人眯着眼看了看李剑阁,抬起头来对凤羽生笑道:“这娃儿风骨不错。只是笨了点儿,凤兄若肯点拨他两下,倒是一把好手。嘿嘿,”又转向李剑阁,“怎么样,小兄弟,良师可遇不可求,凤先生如肯收你为徒,这可是天大的福缘。”
凤羽生哈哈一笑,道:“王兄莫再开玩笑了。这孩子虽是笨了点儿,根骨却着实不错。只是我门中人淡泊为本,只怕他却享用不来,凤某更无这般福缘。再说,看看我这条断臂,也未必能教给他什么东西了。”
李剑阁心中一动,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跪地拜师,但最终还是晃动了一下,站住了。只听身后柳如是噫了一声,似乎为他最终没有抓住这千古难逢的机会而痛惜。却听灰袍人长声一笑,飞身而起,倏忽间越墙而去。李剑阁心中一急,就要追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头动弹不得。
回头看时,柳如是满面含笑,道:“李兄莫急,令尊马上就会出来。”剑阁愕然无以对答,猜不透他这话何意,待见柳如是指指那两个翻身进屋的汉子,才想起这二人一直跟随灰袍人身后,自然是知道李略与狄素所在了。灰袍人虽去,却留下二人在此,怪不得都骂自己是笨蛋。
不移时,果然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猎户打扮,正是李略。另一人五十余岁年纪,脸容悲苦,身形粗壮,显见是狄青之兄狄素了。
李剑阁大叫一声,扑上前去,见爹爹双手被缚,衣衫尽裂,道道青红肿起的鞭痕,显是受过拷打,这时已顾不得其他,强忍心中悲痛,替爹爹解开几根粗如手指的牛皮绳。李略微微点了点头,见院内众人分散各处,也不知是谁相救于己,当下一抱拳,左右兜了一圈,朗声说道:“众位英雄相救,李略此番不死,此后但有差遣,定当马前鞍后稍效微力。”
众军士扶起带头的偏将,一拥而上将狄素裹在中间,又向狄若虚作个手势,便欲就此离去。狄若虚闷声叫道:“你等且莫心急,此去路上凶险无比,且听凤先生一言再走不迟。狄老太太所在甚是安全,我自然会引诸位前去迎来。”
众军士闻声止步,一齐看向凤羽生。此番原本以为是份美差,哪料到会遇到这么一桩险事,心下也着实怕路途中再生事端。凤羽生皱了皱眉头,走至先前那黑衣蒙面人身旁,弯下腰捡起那柄淡青色的短刀,掂在手里试了试份量,一抬手向狄若虚抛来。
狄若虚有些纳闷儿,不知此举何意。接过刀来细细端详,只见那刀长不到一尺,刀面薄如竹纸,刃口泛着淡青色的刀芒,如一泓秋水浮摇不定,当是一柄利刃,却也没有其它怪异之处,便抬头向凤羽生看去。凤羽生笑道:“狄老弟,你可知此刀的来历?”
狄若虚虽见过不少样子差不多的缅刀,却终究与此刀颇有不同,此时见问,也便如实答言。“似是江南缅刀,只是更轻更薄罢了。”
凤羽生轻轻咳了一下,又道:“确实是缅刀,不过却非江南之物。狄老弟今晨连番示警,也当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其中牵涉比你所想更为复杂,我此行也便为此而来。此刀实是出于滇粤之地,你可知道近年来江南武林有何动静?”
狄若虚摇摇头,答道:“在下已近二十年不闻江湖之事,江南离此又远,倒不曾听说。想来也不过哪帮哪派兴衰而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千古一理,莫不如是罢了。”
凤羽生摇头道:“大意确是如此,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同。”转头来至众军士面前,问道:“江湖中事虽非与军机无关,只是此事牵联甚广,也不局限于武林中人。朝廷虽未准报,狄将军向来心细如发,也该有所知晓了吧?”
领头军士直起身来,抱拳道:“先谢过先生相救之恩,在下赵传,乃狄将军卫护营都统。既是恩人相问,赵传不敢虚言。近日得快马相报,广源州侬氏家族已南面称王,江湖中血案迭起,狄将军也疑与其有关。只是边事紧急,无暇顾及罢了。”
凤羽生笑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狄将军护国卫民之心可见一斑。众位军爷来此,可是奉了狄将军之命?”赵传点了点头,答道:“凤先生料事如神,此番我等前来,确是奉了狄将军之命,护送狄老夫人前去泰州。”
李剑阁奇了,追问道:“这便怪了。狄将军此刻正在边关杀敌,如何又把母亲大人送去泰州?”
赵传应声答道:“公子有所不知,狄将军刚刚接到朝廷发来的八百里文书,却是调任泰州刺史。行前便派我等前来,接狄老夫人往泰州以利奉养。没想到会遇到这些麻烦。”
李剑阁哦了一声,又问道:“我还有一事未明,请将军指点。你手下军士中,有位兄弟箭法如神,不知早间可是他发箭示警?”说完回头看了爹爹一眼。李略亦抬起头来,也欲知晓事情真相。
狄若虚呵呵一笑,走上前去拍了拍李略的肩膀,笑道:“李兄受惊了,此事倒是我的手笔。连日来不断有江湖人物聚于小杨庄,我便留上心了。今日冀西四虎前来途中,我暗中追踪,听其言语,似是对李兄有所不利,便顺手将其除去了。恰逢李兄在林中,原该细细说明,只是不欲自露身份,便暗中发了两箭示警。倒让李兄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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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弱少年怀笺北上 异侠客扶老东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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