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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正文二 下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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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人间已经二十年有余,虽然无法现真身,倒是不觉得枯燥。天庭之人,本来就是极能忍受寂寞乏味的,几千年如一日地生活着。
“他把助理叫到办公室,道:‘Rose,一杯咖啡。叫他们把年度总结表交上来。在下班之前。中午你陪我去见客户,现在去预定座位。下午把我定制的西装拿来。’
“Rose一一记下,道:‘好的,文先生。没其他事我就出去了。’
“他没抬头,目光和思维转至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两套女装,风格近似,他的鼠标游移在两张图片上,考虑再三,敲定了一张。”
我漂浮在他的身后,卷轴摊成一米来长,一个个字跃然纸上。
这便是我的工作,无时不刻不再他的左右,用念力记下他的一举一动。
他叫卓至,二十五岁的东方青年。长相在我看来不算出挑——毕竟,仅仅是司命宫中的神仙们就都属于姿色上乘,更别提以美貌著称的花神和狐仙了。我不由得想起碧落来,那双魅惑的桃花眼,连眼底都浸润着勾人的云雾。比起他们来,人类真是差太远了,而且一代不如一代,上次我下世时看到的人普遍比现在美貌得多。想到这,我不禁摇了摇头。
再提到他的性格,我更是要摇头了。冷淡寡言,那傲样儿,让人瞧着就来气。偏偏那些花痴的人类女人们管这叫气质。这也算气质?魄渊的温润如玉,坤灵的慵懒狡诈,那才叫气质!他充其量也就算是冰块。
现在的人啊,无知又无趣。
我悠悠然地在卷轴上又记下几笔。
他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喝光了Rose端上来的一杯又一杯的黑咖啡,才恋恋不舍地关上了他的电脑。
让Rose下了班,他来到地下车库,把车开出地下室。
他回家去?
不,当然不是。
卓至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酒吧。
没有冲天的酒气和污杂地人流,这里到处充斥着的是高贵。零散却又不杂乱的作为,明暗适中的光线勾勒出暧昧的氛围,吧台前放着几瓶美酒,穿着得体的调酒师姿势优雅地调着不同的鸡尾酒。
一位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恭敬地对卓至鞠了一躬,说:“文先生,请跟我来。”
他略一点头,随着侍者上了二楼。二楼比较起一楼来,环境更加幽静,座位被暗红色纱幔隔成一个个情侣座位,人也更加稀少。零星的几个人基本上都坐在巨大的玻璃窗旁,俯瞰着夜景。城市的夜晚也是繁华的,在夜幕的遮掩下,越发魅惑迷人,璀璨的灯光虽然照亮了面前的路,但直直射来时,却使人睁不开眼。比起清冷的天庭,下世显然比我们这些神仙会享受生活。
侍者穿过二楼的大厅,径直走向深处。穿过一道长径,侍者打开尽头的一扇门。“请进。”他说。
这是一件VIP房,能够来整个城市最高级的酒店的VIP会员,不仅仅只是有钱而已,而且要经人介绍、光顾这里长达两年才能够办到,显然这家酒店的老板是个高傲的人。VIP房的设施齐全,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公寓。卓至向侍者点点头,侍者鞠了一躬,轻轻为他关上门。
卓至虽然不是经常来这里,但也算熟客,因此对房间内精美的陈设视而不见,他径直走进去,目光漫过客厅,停留在了阳台上。一位穿着银白色鱼尾礼服的女子手捧着一杯酒,趴在阳台的栏杆前。明明早就听见了门口的响动,却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他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地走到阳台,说到:“荧,我回来了。”
女子这才回过身来,向他璀然一笑。她把杯中的酒饮下,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被夜华遮盖的容颜显露在了灯光之下。兴许是不自然的光线的原因,她的脸上妆之后还是有些苍白,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昳丽的容貌。削尖的下巴,泛着笑意的眼眸,纤细的身姿。简直如同精灵一般,而不是喧嚣世界的人类。
被称作“荧”的女子长舒一口气,双手举起得倒在了沙发上,做工考究精细的礼服立刻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出皱纹来。“不错啊,这次挺快的。我想你大概可以休息个三月半年了。”荧咯咯笑起来。她的嗓音也像是不染世俗的天籁。
“但愿如此。”卓至随手脱下西装,松了松勒住脖子的领带,在荧身旁坐下。
“喂喂,不许抽烟。”荧皱着眉头来了一句。“雪茄也不行。”
“好,不抽。”卓至停住伸向西装内袋的手。“那你调一杯‘血腥玛丽’给我。”
“嘿,你还来讲条件?”荧狠狠瞪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却还是站起身来,走到吧台里面,弯腰把调酒的杯子和调料从柜子里拿出。伏特加、番茄汁、辣椒水和装饰用的半月型柠檬。她熟练地调起酒来。
“你怎么穿着礼服?”卓至在她调酒的间隙问了一句。
“哦,我刚刚参加完一个聚会。”荧把鸡尾酒调好后,端到茶几上,然后故意摆出杂志封面的动作,笑着说:“怎么,我漂亮吧?”
“嗯嗯,漂亮。”卓至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荧“切”了一声。
卓至没有说话。他喝了一口酒。他喜欢‘血腥玛丽’,不是它艳红的色彩,也不是关于血腥玛丽凄烈的传说。只是迷恋那种入口的辛辣一下子充斥了空腔的每一个角落。
“我也该走了,你早点回家。”卓至放下见底的酒杯,穿上外套。
“走吧走吧。”荧不耐地向他挥了挥手。他也毫不留恋般地离开了。
“他离开了包间。”卷轴上又留下一句。
我并没有进包间,反正就是见那个叫荧的女孩,喝一杯“血腥玛丽”,然后离开,千篇一律的。偶尔,也要让自己偷偷懒。卓至在性方面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良好到我认为他是个性冷淡。
他驱车回家。一位少年正喝着咖啡,一副等待多时的样子。
“您回来了。”少年见他回来,立刻起身恭敬地说。
“处理得怎么样?”他脱下外套,少年立刻接过。
“处理干净了。”
“好。”他说道。
“洗澡水已经为您放好了。”少年把西装放好,又说道。
“你可以回去了。”
“是。”
我目送着少年远去。
刚开始,我还以为这位眉清目秀的十几岁少年是他的男宠,我当时还想怪不得他那么洁身自好,原来不是直的。但时间一长我便发现他从未碰过那个少年。想来那也是少年的幸事,在Day的高层中这种事是鲜少出现的。
他洗完澡后,点了一支烟,站在阳台上眺望。今天是朔日,无月的夜晚凝黑一片。高档住宅区的路灯亮得刺目。偶尔会有声音打破平静,那是同他一样的夜归人。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我随他二十五年,看着他从一个婴孩成长为一个少年和如今成熟的男人,我应当是除他自己以外最了解他的人。实际上,是,也不是。我可以体觉出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他甚至都不需要在脸上做出任何相应的表情。但,总有一些东西阻隔了什么。他的内心深处对我而言,既清明有模糊。很是微妙。
我庆幸自己只是隐藏在他的身边而没有融入他的生活。因为我会因此而不安。在我身边的人,无论男女,在我看来都是一片通透的,和他们在一起,我可以谈笑风生,很是惬意。碧落常笑我是再惫懒不过的人,无论任何事,都妄图安逸。
我想是这样的吧,否则,一千年前的事怎么会无疾而终呢。
他现在去睡了。
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男人,但我喜欢他睡觉的姿态。闭上了那双总是沈默幽深如潭的瞳,他显得可爱多了。眉头舒展、鼻息轻稳。那种样子看是去很自在、安详。
当然了,如果他手中不握着那恼人的、不停传播辐射的手机,他枕头底下没有那支冰冷的手枪就更完美了。我有些厌恶地皱皱眉。
但那种平稳面容下防备万分的摸样倒是让我有几分熟悉。
唉,一天就这么平稳的溜过。我浮在半空中,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