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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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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警车是最先到的,一辆警卫用车,一辆治安用车,分别盘踞在现场东西侧。
而后是地面警队,三辆本该退休的警车勉强挤进看热闹的人堆。
初岁侧身隐藏在墙后死角,举起终端用摄像功能观察警方的走向,考虑要不要摸进爆炸区域,查看线索。
结果看见面板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钻了进去。
第叶以为他在下面,正四处找他。
魏柏青落后半拍,从后面赶上抓住第叶手臂。两人交谈了几句,第叶安静下来,魏柏青迅速地环视周围,然后抬起头,视线锁定了他藏身的天台。
初岁放大影像,隔着屏幕,魏柏青不悦地看着他。
又是复杂看不懂的眼神。初岁收回终端,轻巧地翻进斜下方居民阳台。这户家里没人,初岁改变跳楼的策略,从阳台进入房间,然后过大门出去。
他带上门,用袖口擦掉手印,走楼梯下去。
等他出单元楼时那两人已经在旁边等着了。初岁缓慢地眨眼,让死水一样的目光沉寂下去。
两人没注意到他在身后,初岁快步上前,脸上出现急迫的表情:“魏柏青,我要去现场看看。”
魏柏青点头,转向第叶道:“你先回家。”
“又要让我回去,一个两个什么事都要瞒着我。”第叶生气,“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莫名其妙把我当小孩。”
三人沉默地对峙,气氛变得压抑。
“可以,我先回家。”第叶双手抱臂冷哼,“但我希望你们到家后可以告诉我原因。”
女孩气愤地离开,魏柏青把腕表上的定位打开,看到第叶如实走在回家的方向才放心。他和初岁并肩往前走:“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特安厅。”
“知道,因为编码者。”魏柏青说,“昨晚那七个人曾经是监管员,因为不合规而被他们处死的编码者无数。”
“但那只是监管员中的一部分。”
这条路出去就是空地,狭窄巷口|射进来的光被涌动的人潮切割成破碎的斑块,在地上扭动。
“魏柏青,你们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初岁站在明暗之间回眸,他的神色冰冷而孤独。
如果世界在人类的欲望之中,那生命也是。
机器算做生命么?人工智能算做生命么?与其在这些问题上争论不休,不如把视线看向另一个方向——生物体,一定算做生命。
怎么去创造一个由人定义的生物体?人们把主意放在自己身上。
由卵细胞和精子结合,在母体中发育,最后分娩。这样,一个伟大的生命就诞生了。
尽管他的父母身体健康,但仍有可能携带先天性疾病;其次要免于早夭,避开车祸、自然灾害等意外;贫穷、饥饿等家庭原因;被人有目的或无差别杀害的社会环境……
先活下来,然后接受教育,学习技能。
在概率筛选后,一个可供使用的劳动力长成了。但死亡威胁不会停止,工作后仍有上述风险。
上位者心想,我花费大价钱挑选了你,却在工作第一个月就意外过世,甚至还需要我支付一笔赔偿金。这是不划算的买卖。
有没有听话,廉价,稳定,并且无所谓消耗的呢?
富人拿起水杯,对,就像一次性杯子一样,可以在我手中用来喝水,也可以丢进垃圾桶,付之一炬。
你会可惜一个杯子么?货架上十块钱一大袋,层层码好,还能配送到家。
觥筹交错下,人们相视一笑,在他们揉杂的欲望中,编码者计划开启了。
魏柏青出生在人造生命研究院,在这里,无数生殖细胞等待启用。它们来自全体公民,经过细致的筛选进入工厂。根据父体母体的特性,加以基因干预,分为不同的型号批次定向培养。
“比人类更像机器,比机器更通人性。”白底黑字的标语在无数次重复中,犹如刀刻一般印在魏柏青骨头上。
因为是生殖细胞盲选匹配,所以没有血缘上的顾虑;因为是由人造子|宫培育,所以没有情感上的维系。
残次品在出生时就集中销毁,丝毫不占用社会资源。
工业化稳定产出,保质保量。
没有和“人”相关的身份,一切按编码称呼。把最后的伦理道德也利落地剔除,制造商品可以是任何方式。
作为商品而降生的编码者,在工厂配套的培育所度过他们的早期生涯。研究员们遵循商品的准则,杜绝与他们的情感交流,忠诚是唯一需要灌输的信仰。
当编码成长到可以投入使用,就将被筛选进各类危险职业,作为损耗品和公民共事。
起初人们感到震惊——那是生命!
将生命作为商品,在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定下一生的节点,这怎么算人!
是啊,那不算人。身居高位者笑起来,那些东西不能算“人”。
魏柏青的编码是“V型5-390”,在除却前三型号的实验性质培育,后续每一个型号都代表不同的计划方向,他是科研类别的编码者,如果不出意外,会走向神经网络的研究。
震惊之后他们发现编码者的优良:言听计从,任劳任怨,不惧危险。
从繁重重复的工作中解脱,人们短暂地拥有自由。
但很快,事情变得不一样。背负沉重贷款的人们满心期待等着好工作,却发现廉价的编码者比自己更优秀。
编码从小定向学习,在25岁时就可以有十年的工作经验,因为流水线养成,廉价以外还不会有不可控的情绪波动,死了也无妨,量产越多越便宜。
魏柏青在拥有名字前,作为“V型5-390”在公司工作了七年。15岁时他筛选合格,进入人工神经网络的开发组,彼时他连怎么点一份外卖都不会,手指却能在键盘上翻飞如蝴蝶。
“有编码者叛逃?所以这次爆炸是监管员造成的?”魏柏青追问,他预想到这场事件中有“监管员”的可能,所以让第叶离开。
“我不知道。”初岁如实回答,“或许是,但这样解释不了抢劫的原因。”
“抢劫,一定是冲我们来的。但爆炸,有是和不是两种可能。如果是,这两件事都没有对我们产生实际伤害,则说明对方更大程度是为了试探或者警告。”初岁分析。
“……如果不是,那么有两股势力的可能性更大,一股针对我们,一股还不明朗。”魏柏青接着道。
“所以,我们需要去看看。”初岁戴好兜帽,汇入围观的民众。
警员拉起警戒线,这时救护车才姗姗来迟。
“扫描。”初岁唤醒耳上佩戴的通讯仪。
兜帽下,他遮住的眼睛前面出现一块激光屏。
无关信息被摒弃,屏幕中废墟里零星亮起几个红点,那是尚且活着的人。
每个红点都由引导线标注了状态:
“肋骨骨折,内脏大出血,处于休克状态。”
“左腿粉碎性骨折。”
……
医护人员怠慢地搬出担架,把没被掩埋的人抬了上去。
“他们一贯如此,这里是下城区,救回医院也付不起医药费。”魏柏青冷笑。
“别冲动。”初岁挡在他面前。
“发现监管员。”通讯仪提示初岁。
他顺着指引看过去,发现两个四处观望的人,他们和急救人员穿着同样的服装,但没有任何救援行为。
初岁给魏柏青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开靠近对方。
就算编码者再稳定,也还是会有逆反的概率,这时候监管员就派上用场。
抗拒的,叛逃的,一切企图违背主人的编码者都将受到他们的清算。
监管员基本在人类中选拔,不同的身份认知让他们面对编码者的求饶不会心慈手软。
按理论来说,经过考核的编码者在智力或是武力上,都比常人更优异,所以被选为监管员的成员也全部进行过人体改造,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初岁从左侧绕到救护车旁边,监管员离他不过十米。
通讯仪打开的扫描功能还在工作,监管员的面部被录入,很快,身份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向梓,31岁,就职于第三中心医院,特安厅监管员14499。”
“褚有熙,29岁,就职于第三中心医院,特安厅监管员15011。”
两位监管员手中拿着终端,在即时记录现场,初岁放大视角,看见终端上出现“前第五行动队成员:15546”。
那个在他就职期间就叛逃的编码者。
为什么本原的势力会找上他,他的叛逃有本原的助力?
初岁看向空地,随着他位置移动,本原的莫比乌斯环变成一个异体的“8”字。
他刚刚在天台上的角度是这个图标的正面。
如果不是巧合……
初岁的后背爬上一层冷汗,本原是做给他看的。
那是周围最好的制高点,本原知道他会去这里。
两人打开房门时家里非常安静。
魏柏青一瞬间紧张起来,以为第叶还没有回来,直到看见沙发上蜷缩的身影。
魏柏青打开灯,房间变得明亮。
“你们想好怎么告诉我了么?”第叶看向窗外。
两人在路上就串好了说法,魏柏青倒了两杯热水分别递给初岁和第叶。
“只是去看看爆炸是不是意外,如果是恐怖袭击的话说不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在的话我们会担心。”魏柏青面对第叶坐在茶几上。
“然后呢?”第叶拿着水没喝,在不停息的雨水冲刷下,就算是夏天也有些凉意,她把冰冷的手指贴在温热的杯壁上。
“然后我们发现有本原的标志,特安厅派人来调查。”魏柏青语气柔和,“担心有人认出初岁,所以我们没有停留太久。”
“可你们回来得很慢。”第叶声音变得委屈。
“我们去商场买了你喜欢的蛋糕。”魏柏青笑着指初岁手中的袋子。
第叶眼前一亮:“好吧,这次勉强原谅你们。”
她仰头喝下一大口水,把空杯子还给魏柏青,小跑过去找初岁:“让我看看有哪些蛋糕?”
第叶高兴地在餐桌边坐下,把袋子放上桌面。
“等一下——!”魏柏青惊呼,他猛然想起还没修桌子。
瘸腿餐桌“哐——”地倒下,各色甜点滚落一地。
第叶缩在椅子上惊恐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