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深海层》唐蛰

4、第四章

　　第叶看着初岁。

　　他穿着毛茸茸的衣服，头发柔顺地垂在额上。面容姣好，神色平静温和，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但她还看见青年穿着作战服，半身都是血污。

　　她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下，沉重的墙体砸在腿上，她昏厥又醒来，意识模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很冷，火舌咬去她的长发，就要吞掉她。但还是很冷。

　　她在残肢断骸中冷得打颤，就要睡过去了。

　　那个青年出现在爆裂声中，看见她尽力外伸的手臂。

　　“我记得。”初岁回答。

　　魏柏青静静地看着初岁。

　　火光和鲜血都不见了。

　　第叶笑起来看眼前的两人，一个把她从废墟里救出，一个让她的生命延续。

　　是她珍贵的宝物。

　　第叶蹦蹦跳跳地回去，银白的头发像月光一样漂亮。

　　伶俐的小猫钻进魏柏青的伞下，一手挽一个：“走吧走吧，我要吃午饭。”

　　魏柏青打算回上城区吃饭，但初岁和第叶都想待在下城区。

　　暴露在外冒着蒸汽的管道，全是垃圾只能踮脚通过的街道，还是中午面前就摆了一排空酒瓶的醉汉。

　　混乱，破败，危险。下城区把生命的底线拉到更深的地方。

　　“看吧，这就是我说的不要走小巷。”第叶小声嘟囔。

　　道路尽头堵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装了机械臂，威慑地旋转一把刀。

　　一般来说下城区火并的重心都在帮派斗争，做些偷盗抢劫的都是无组织的个人，一伙人数不少的罪犯来抢普通人，看来的确经济紧张。

　　六个人，后面靠在墙上的是领头。初岁目光从黑色的刀刃上滑过，没想动手。他站在二人身后，看他们怎么处理。

　　“东西交出来。”对面发话了。

　　“钱都在他手上！你们抢他！”第叶飞快把魏柏青推出去，“哎呀好可怕啊。”

　　初岁已经习惯第叶的跳脱，也跟着一起看顶在前面的魏柏青。

　　“稍等，我找找有没有现金。”魏柏青开始摸口袋。

　　初岁：……？

　　对面的人似乎也没见过这么配合的，双方礼貌交接现金，魏柏青甚至还点头示意他们慢走。

　　不对啊。混混醒悟过来，互相打了个眼神：“就这点？”

　　“只有这点哦。”第叶慢条斯理地卷袖子，“我已经报警了，虽然警察很难管下城区的事，但我们是上城区的良好市民。”

　　第叶眯起眼看人群后面那个领头的男人：“你猜你们走不走得掉。”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去了。

　　三人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走远。

　　“太明显了吧。完全是冲我们来的。”第叶望着他们的背影，“机械臂不算太次，有这个能力的人怎么会搞随机抢劫。你们看到他那柄刀没？还做了防反光，明明拿的杀人的武器却不动手。……而且还真接了十三块钱！搞什么啊。”

　　魏?有时候是很抠的?柏青问两人：“最近有惹什么事么？”

　　这话一出三人都愣住片刻，然后第叶笑出了声。

　　完全没惹事！什么毁尸灭迹根本听不懂！

　　当然是不可能报警的，初岁问道：“如果他们动手的话，你们要配合么？”

　　“不会哦。”第叶把挽起的袖子放下，“只要敢靠近，魏柏青真的会捏爆他们的头。”

　　“走吧。”魏柏青看着两人，“第叶说报警能让他们离开，恐怕不是特安厅的原因。我们还不知道是谁要针对我们。”

　　魏柏青用加密通讯分别告知言若愚和程杞，让他们注意自己身边。

　　饭还是要吃，三人反而决定在下城区多转转，看是否能钓出尾巴。

　　第叶挽住他们后就没再打伞，现在干脆走在雨里。

　　魏柏青一开始还会说小心着凉，后来只好放任第叶去踩水。

　　女孩一身浅色，长裤扎进雨靴，如果换黑色，就很有初岁作战服那一身的影子了。

　　晦暗的城市里，她头发白白，衣服白白，像只小鸽子。

　　也像个小羊羔。

　　“他们没有动手的想法，还报了警。”小头目跟一位西装革履的人报告，他漫不经心道，“实在不行我们下次再找机会。”

　　他面前停着的私人悬浮车窗缓慢降下来，平静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总有人认为钱是好赚的。”

　　小头目抬头去看，一阵轻微的穿透声响过，他仿佛被抽掉骨头一样倒伏下去。

　　红白的液体从他头上涌出，已经死去的躯体在脏水中抽搐。

　　“处理干净。”男人对车外的人说，他注视前方，目光自始至终没有挪动一下。

　　车辆驶入雨中，轮胎上残留的血迹很快冲刷不见。

　　留下来处理的人叹气，如果那位大人物不是顺路经过，或许这个人也不会死。

　　他扫描面部查看小头目的信息：

　　“……犯罪记录：侵犯财产罪；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

　　嗯……为民除害？

　　三人在家招牌掉了一半的小餐馆坐下。

　　魏柏青查看终端，言若愚很快回复了“好的”，程杞未读，按照作息她现在还在睡觉。

　　第叶把小桌子又擦了一遍，才拿起筷子。

　　下城区食材和卖相都不会太好，不过他们不挑，凑合着能吃。

　　魏柏青理出各帮派在这块地盘的矛盾，试图找到刚才那伙人是哪边的。

　　盘口、保护费、一些武器、和上城区人物的生意……无非就是为这些事杀来杀去，但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林先生的生意呢？”初岁问。

　　魏柏青否认：“林先生有专门的人，不往外分。”

　　魏柏青带着第叶，现在又多了个投奔的初岁，明面上是有个小公司，做些资产评估的生意。

　　林先生也在特安厅，是家族安排去镀履历。按职能来算，属于后勤文员。

　　1%的人把持99%的财富，有资产能够评估的人都是站在上面的。魏柏青游走在这些人身边，替林先生做白手套。

　　狡兔三窟，林先生的白手套不止一两个，魏柏青负责的部分并不多。具体资金流向也是由林先生自己的团队处理。

　　初岁看着碗里的米粒，想到第叶那个军用义肢。

　　他知道魏柏青信任自己，但不代表无有秘密。

　　水都喝了两杯，再没人来找他们麻烦。

　　第叶拿终端打游戏，一个小小的黄球在屏幕里滚来滚去。

　　初岁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吃豆人。”第叶头也不抬，“你没玩过吗？”

　　“没有。”初岁看着黄球躲避追击。

　　“越久的游戏越经典。”黄球一口吃掉一个小幽灵，“你要不要试试看？”

　　“可以。”初岁认真学起第叶的操作。

　　魏柏青看着他点的那杯茶发呆，耳边是吃豆人“呜呦呜呦滴滴滴”的年代感电子音乐。

　　日光昏暗，店外的雨淅淅沥沥，店里一个喝茶走神，两个玩游戏，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轰——”一声巨响腾空袭来，桌上的水杯被震得弹起。

　　初岁瞬间警戒，伸手把第叶和魏柏青护在后面。

　　魏柏青一愣神，紧接着道：“走。内政部和特安厅肯定会派人来。”

　　他话还没说完，初岁已经飞奔出去，消失在视线尽头。

　　“初岁！”魏柏青呼喊到。

　　初岁根本不在乎身后的声音，他全心注意都在爆炸上——被雇佣来“打劫”的事情之后不久就是爆炸，他不会认为是所谓巧合。

　　是谁？特安厅内部斗争还是本原？是想要让他再死一次还是针对其他人？

　　爆炸点的烟雾冲破风雨的封锁，盖住天空一角。

　　初岁如鹰隼一般穿行在楼房间，他死死盯着爆炸方向，哪怕雨珠撞进眼眶也没有眨眼。

　　被惊起的人群四散奔跑，一些逃开，一些往事发地凑过去。初岁抄进旁边的小路，避开来往路人。

　　过密的居民楼反而是他的助力，他蹬在阳台，雨棚甚至墙壁上，轻盈地掠过障碍，速度快得简直是贴地飞行。

　　还有一条街就到了，初岁猛然停住，他飞速登上一处制高点上，俯视整个事发地。

　　爆炸点是被帮派控制的赌博和情色场所前的广场空地，张灯结彩的店铺被摧毁，呈放射线状往外掀飞，而爆炸中心的地上，被炸药刻下了一个浓黑的莫比乌斯环。

　　初岁从空地向外巡视每条街道。

　　在他余光扫过的隐蔽街角，黑色的车尾一闪而过驶离现场。

　　肮脏混乱的下城区，不该有，也不会有那样昂贵的私家车。

　　初岁正要追去，鸣笛的警车呼啸靠近，截断他和车辆之间的道路。

　　高处的风扬起他的头发，初岁沉默地注视那辆车的方向。

　　车里的男人感受到来自高处的视线，他弯起嘴角。

　　“不要着急，伊卡洛斯。见面的时候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