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深海层》唐蛰

3、第三章

　　尽管昨晚熬了夜，但生物钟还是让初岁在六点醒了。他闭眼听外面的声音，直到八点魏柏青开始走动，初岁才开门出去。

　　“早上好。”魏柏青挽着袖子从厨房探头，“一会吃面？”

　　初岁点头认可这份早餐：“早上好。”

　　他走到瘸腿的餐桌旁，犹豫是否坐下：“魏柏青，我们还是在这个桌子上吃么？”

　　“……去客厅吧，在茶几上吃。那个餐桌等吃完我再看看能不能修。”

　　初岁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雨还是没停，但小了很多。早上的风还不燠热，人们已经忙碌起来。

　　斑斓的探照灯终于关掉了，替代它填满城市天空的是空中列车。

　　一列七节车厢的列车从高处驶过，初岁顺着轨道看过去，这里是个很好的狙击点。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特安厅了。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第叶的声音。

　　“列车。”初岁回答，第叶在楼上洗漱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但并不能表现出来，“你醒了。”

　　第叶走到他身边，趴在护栏上看：“我上课的时候也是坐这班车，要坐9站，好在不用换乘。”

　　初岁想起她还在念大学：“那你今天没课么？”

　　“我跟导师申请了休学。”第叶伸手接空中的雨水。

　　“原来如此。”初岁了然。

　　第叶看他半晌，发现旁边这人没有继续说的打算，撑起身问：“你不好奇为什么？”

　　初岁顺着话往下说：“那你为什么休学呢？”

　　第叶捞起裤腿：“因为我要换这个——

　　“最新款！轻巧灵活又结实。侧边还有可调节武器槽，适配大多数型号。”

　　第叶掂脚微微一踏，武器槽的支架瞬间弹出，但并没有装武器。

　　“很漂亮。”初岁配合地鼓掌。

　　的确漂亮。今年初刚在军队应用，从主体到替换支架都是热塑性复合材料，和导弹一个流水线出厂。运用了新的涂层，电磁屏蔽上简直是完美的法拉第笼。

　　两侧的武器架不止可以装冷兵器，还有配套的热|兵器使用。并且自带动力，一个弹射起步理论上能到120km时速。但一般不会到那种程度，在过快的速度下，装备者无法保证平衡和安全。

　　初岁看向脚踝和膝盖，针对薄弱的地方也做了改进，很难强行拆卸。

　　义肢反射出凌厉的金属冷光，科技的美感优雅又强大。

　　“你从谁手里拿到的呢。”初岁心想，沉默地看向室内的魏柏青，“林先生那里可没有这种货。”

　　第叶也跟着他转头：“魏柏青！我饿了！”

　　“已经好了，你进来帮我端一下。”

　　初岁走过去，三碗面盛好放在灶台上，每个里面都装着一个煎蛋。

　　魏柏青正在洗杯子：“你们先吃，我倒完豆浆就来。”

　　初岁把面摆好，第叶打开电视，正在放市政新闻。

　　“……市民对上一季度的治安成果表示认可，对此内政部和特安厅表示将继续保持治安力度，为市民创造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哇，真安全。”第叶嘲笑到。

　　“第叶。”魏柏青沉声打断，把豆浆放在她面前。

　　“好吧那我不说了。”第叶捧起杯子，“看来他们不会报道昨晚的事了。”

　　“昨晚的事保密等级属于‘内部’信息，不会公开的。”初岁回答，“但他们侦查的力度不会小，所以各位需要谨慎一些。”

　　不必担心。初岁在心里复盘整个过程，目前我们都是安全的。

　　“知道了。”魏柏青用眼神提醒第叶要小心，“不过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谈论这些吧。”

　　“出现了！‘吃饭时间一定是温馨的’被动技能！”第叶笑起来，咬下一大口煎蛋。

　　客厅安静下来，三人认真吃早餐。

　　“我来洗碗。”初岁起身收拾餐具。

　　魏柏青拦下他：“你手臂还有伤，让第叶给你换药。”

　　“那去二楼实验室，昨晚忘了带你熟悉房间。”第叶带他上楼，“一楼你都清楚了吧？”

　　初岁点头：“进门右手是厨餐厅，左边是客厅阳台和书房。往里走左边是我的房间，中间是魏柏青的，卫生间在右边。”

　　楼梯上来先是一个小平台，做了开放式阅读区，沙发和地毯都是毛茸茸的。

　　“左边是我的房间。”第叶打开门，卧室和初岁的没什么区别，都是配套的深色家具。

　　第叶推开右侧门，里面正中间是一张实验台，沿边凸起，底部有凹槽，台面一边还设了个水槽。

　　旁边有张手术床，不过看起来很新，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除开窗户，剩下三面墙都做了顶天的柜子，也放满了仪器和文件。

　　“酷吧？”第叶叉着腰显摆。

　　初岁的确没想到，她会在家里搭一个专业实验室。

　　“你先坐。”第叶指指桌边的凳子，自己挽起头发，洗手消毒戴上医用手套。

　　“我昨晚喝多了没看你，你没有悄悄喝酒吧？”第叶一边剪开手臂上的纱布一边问。

　　“没有。”初岁即答，他喝得很光明正大，不是悄悄。

　　“那就行，这段时间不要碰水，忌酒忌烟，忌辣忌发物。”

　　“我记住了。”初岁看着这个白发的少女，在她进入专业领域时，一瞬间变得严肃可靠。

　　“饮食上魏柏青会注意的。”第叶仔细检查缝合贴下面的刀口，“你恢复得不错。”

　　起床时他就又撕裂了伤口，现在的血痂刚好符合正常状态。

　　第叶消毒包扎好，递给他一条新的吸水巾：“你埋头，我看看你后脑勺。”

　　初岁用吸水巾把衣领裹起来，乖巧低头。

　　“昨晚取芯片的开口有没有什么不适？”第叶说，“如果有任何异常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芯片嵌在你颈椎上，虽然创口极小，但导致高位截瘫也是有可能的。”

　　初岁努力感受了一下：“没有不适。”

　　“那就好。可惜不能剃头发，不然会好得更快些。”

　　剃发会太过显眼，“初岁”的生活中是不会有这么严重的伤。现在用头发遮住，加上帽子可以掩盖过去。

　　两人处理完回到客厅，魏柏青正把昨晚余留的东西整理好。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么？”魏柏青问初岁。

　　“理论上来说，我应该跟着你做生意。”初岁进入人设。

　　“那好，你就……”

　　“就放一天假吧！”第叶像土拨鼠一样从沙发上坐起身，“我们去逛街，让初岁认认路嘛。”

　　魏柏青顶着两只土拨鼠的目光同意了。

　　第叶蹦起来要去换衣服，跑到楼梯口时回头看向眼神交流的两个男人，“魏柏青你想问他事情不用避着我。”

　　“总是被当做小妹妹保护也很麻烦的。”她说，“昨晚还一起毁尸灭迹，你在纠结什么？”

　　魏柏青站在原地说不出话，初岁知趣地回房间。

　　他离开特安厅很突然，根本不可能带着行李。晚上换的睡衣是放在床上的，到现在还没看过衣橱。

　　初岁打开柜门，左边挂的外套，右边是叠好码着的衣物。

　　他取出两件展开看，显然，魏柏青高估了他在作战服下的体格。

　　在行动处这种要求作战能力的地方，站在一群双开门冰箱中间，初岁算得上单薄。

　　他负伤太频繁，身体机能全用来修复，没办法再补得壮硕。

　　初岁看着衣服，想起二楼的地毯沙发，很明显，魏柏青认为他们适合毛茸茸的东西。

　　他忽然明白昨晚第叶喊的那句“男妈妈”……

　　最终他穿了这件毛茸茸白色卫衣，戴上兜帽刚好挡住后脑。

　　第叶从装备箱里取出纤维覆膜，贴合在义肢上就从金属小腿变成□□小腿的样子。

　　魏柏青不说，但她知道，这个档次的义肢不是公民能使用的，魏柏青为她承担了很大风险。所以只要出门，她就会遮挡好。

　　裤腿滑落到脚背，义肢被彻底隔绝在视线里。

　　这次没开车，三人撑着伞出门。

　　站在密集的高楼下，他们才是那个渺小的东西。

　　全息广告比晚上更热闹，无数按照流行趋势捏造的面孔在念台词，声音混杂在一起，略微失真。

　　有人和他们一样撑伞穿行在街道，有的三五成群靠着街边栏杆盯来往路人。积水被步履和车轮溅起，所有人挨的泥点都是一样的。

　　“初岁你不要走小路哦。”第叶抬下巴指那些淋着雨的危险混混。

　　这里是上城区的边缘，治安和经济都还算不错，至少主街上很少发生飞车抢劫这种事。

　　第叶扶起一个滑倒的小孩，在作为“公民”时，魏柏青和第叶甚至算得上礼貌友善。

　　“言若愚和程杞在工作吗？”初岁问。

　　“言若愚转到无遗科技上班，现在是网络安全工程师。程杞跟以前一样，晚上才出门。”魏柏青回答。

　　这座城市里相互敌对的、仇视的人无数，拿钱为他们解决烦恼就是程杞的工作。

　　初岁饶有趣味地观察每一个物体和路人。

　　他的生活被工作填满，每次出门都是奔向任务。现在放松下来，甚至是闲散游民，他像一个孩童去捕捉世界的景象。

　　第叶和魏柏青站在他两边，像陪乡下人参观城市的热心亲戚。

　　“这里进去就是空轨站，指纹道具过两天到，你可以先刷终端，言若愚给你那个。”第叶指着旁边的大厅，“对哦，脸怎么办？”

　　她指的是初岁在特安厅资料里的身份信息，如果被面部识别匹配到17231就不妙了。

　　“没关系，17231的死亡信息在昨晚就已经更新了。行动处处理最快的就是注销档案。”

　　第叶好奇：“为什么？难道不应该再保留一段时间以防万一么？”

　　“是呀，为什么呢。”初岁笑起来。

　　“那边是商场，但里面东西很贵。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我悄悄给你买。”第叶不再追问，“魏柏青有时候很抠的。”

　　魏柏青耳朵红起来，初岁假装没看见：“真是太感谢了。”

　　本来是漫无目的地走，两小时后，初岁逐渐觉得周围有些熟悉。

　　三人走过跨江大桥，进入西江区的地盘。但人们很少称呼这个名字，沿江西边分布的三个大区被统称为“下城区”，清晰明了地鄙夷着这片土地和居民。

　　这片区域的楼宇和街道都太新了，和下城区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自从踏上这条路后，魏柏青就一言不发。初岁在脑海中思索，隐约有了猜测。

　　“你还记得这里吗？”第叶往前跳几步，回身看着他。

　　雨笼罩她，笼罩整个下城区。

　　“五年前，你就在这里，从废墟底下救的我。”